《又是新的一天》纪寅

1、第 1 章

　　七月的一天晚上，顾思义被父母狠烂泥扶不上墙的态度劝教了一番，还是为了那一点事，她不肯找工作。

　　她一直不愿随波逐流在办公室里消磨余生。

　　21岁的顾思义长着瓜子脸，她随父母，都是内双的眼睛，右眼下排列整齐的两颗泪痣像安排好了一样，瞳孔稍显小，所以有时看人会显得有点凶，鼻梁侧面也有一颗小痣，不过是不规则形状的，嘴角也微微向下耷拉着，所以顾思义也担心过自己的外貌会有攻击性。

　　这次沉默的斗争是她拿出了这个月剩下的所有药片，碳酸锂缓释片、富马酸喹硫平、奥卡西平、利培酮...

　　十点半。顾父顾母早已洗漱完回屋中睡觉了。她面无表情的吞着药，想着和病友讨论过后遗症与反应，但却感觉到了轻松。

　　十点五十分。顾思义渐渐感觉到头晕，甚至有些兴奋，她开始在客厅转圈，但她很小心没发出声音惊动父母。

　　十一点二十分。顾思义已经失去了意识。

　　十一点五十五分。顾思义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她躺在一张病床上，像电视剧里演的，女主去世后，男主悲痛欲绝地搬来硕大的水晶冰棺那样冰冷。

　　十二点零五分。有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用管子往她口中胃中灌着药液，顾思义几乎是用本能在拒绝、挣扎着，但有从四面八方伸来的力气压制着她，顾思义意识模糊地边呕吐着边想这就是死亡吗？这就是她轻视生命的代价吗？

　　又是新的一天。

　　晚上七点十三分。顾思义从一片黑暗的梦中爬了出来，这似乎是她睡得最沉的一次。醒来也并不代表着她无恙度过这场自残行动，她仍旧意识不清，手颤颤巍巍地摸索着手机，顾父赶紧将手机递给顾思义，边喊着医生护士，顾思义脑子仍旧愣愣的，于是放弃了思考，看着医生的各种检查也给不了回应。

　　八点整。顾思义终于反应过来她在中大附属医院的急诊部门，并且因为她吞药，要强制入精神科住院。

　　顾思义惋惜着，这场行动并没有让她解放，本以为醒来会看见黑白无常将她拷走，没想到睁眼是刺目的白被白床。

　　听说吞药的人会上吐下泄，顾思义不敢思考这方面，至今不敢问父母发现她时是不是在自己的呕吐物和尿液中躺着。

　　顾思义在急诊科的走廊病床上躺了两天，才勉强将吞的药物的副作用消化完一遍。“终于玩手机不会像得了帕金森。”顾思义想。但很快她就要住进全封闭的精神病院，这是真的“院”，像一个四合院，只有一处出口，出口正对着护士站，门口还有保安守着，防备着逃跑或者打架的病人。

　　病房内狭小得不行，挤了六张床，晚上甚至还要放下家属的陪护床。顾思义的陪护是顾母，她的床正对着病房门口，没住两天就搬来了一个矮胖的女子，顾思义一开始以为她是同性恋，证据很微不足道：因为那位女子是短发。

　　没过几天就从顾母那里知道了这位女子的“身份”：她已经31岁了，丈夫出轨了，也有一个儿子。“自己怎么会觉得她是同性恋呢？”顾思义想。第二天，顾思义就被这位女子吓得失声痛哭：可能这位女子就是因为暴躁被迫住院，在病床上时不时就大声地爆出一句粗口，或者跑出病房与其他病房的病人吵架，更有几次她平白无故地拿手砸桌子，砸的“哐哐”响。

　　顾思义没见过如此突如其来宣泄情绪的人，顾思义只会将自己的情绪都关进了一个黑匣子里，偶尔打开，看看里面存储得如何。

　　她害怕一切的不安定。

　　顾母为此向顾思义的主治医生申请了换病房，换病房后顾思义情绪舒缓了许多。医生向顾思义提出了一个治疗安排：MECT，（也称无抽搐电休克治疗）。顾思义乏味地看着顾母与医生交涉，顾父顾母并不愿意做，但医生认为有必要。

　　顾思义只知道这个治疗会使人丧失记忆，过了两日就被推进了治疗室进行静脉麻醉和心电监护，再一次意识模糊了过去......如此的模糊进行了五次。

　　住了四个星期的顾思义实在住够了这院子，毕竟大晚上听着在精神病房外打乒乓球和大喊我是火神归来什么的实在让人受不了，她开始装乖，配合吃药、早睡、忏悔之前吞药的行为。

　　于是在第五周，她被成功地放回社会中。

　　顾思义被父母安排出去旅游散心，顾思义却拿着这笔钱去投奔了自己的朋友，朋友早已工作，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刚好让顾思义搬了进去。

　　顾思义算是半个酒鬼，为什么说是半个呢？顾思义长期吃药，被顾父顾母管着不准喝酒，所以顾思义表面在顾父顾母面前装作滴酒不沾，还在其他长辈面前主动拒绝被劝的酒，实际上是阳奉阴违，总是约着在外面偷偷的喝。

　　而这次趁机跑出来刚好可以光明正大地喝了。

　　不过朋友白天要上班，晚上即使能陪顾思义喝酒也不能喝到尽兴，因为还需要上班。

　　“狗日的上班”顾思义想，千逃万逃还是没彻底逃过。

　　某个朋友加班的夜晚，顾思义来到了一家清吧，叫《Be Here Now》。

　　顾思义从没去过酒吧，因为她觉得酒吧有些乌烟瘴气，自己还社恐，并且骨子里还带点清高，觉得去酒吧的都是很社会的人。

　　推开这家清吧的门，店面不大，不过她感觉十分惬意，略微昏暗的环境和几盏照明用的射灯，天花板还垂落几只缠绕了灯线的星星，吧台刚好被最大一盏射灯照亮，将主人家的私人珍藏不吝啬的展示出来。顾思义走到了吧台的位置坐下，发现刚好有一小片被玻璃杯折射成彩虹的光芒落在椅子上，像专属于她的小彩虹。蓝牙音响在酒柜上放着些90年代的老歌。

　　刚坐下，才看见吧台的调酒师是位女生，看起来大概24、25的样子，她长着鹅蛋脸，漂亮的眼睛刚好点缀在干净的皮肤上，鼻梁与山根都遥相呼应着，嘴唇噙着淡淡的笑，是顾思义从来不曾拥有的从容。

　　“好漂亮。”顾思义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