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忆/十一》余落生希

10、咖啡馆

　　冰凉刺激的药水涂抹在额边，孙亦菱忍不住痛意，直接逼出了几滴泪来。
　　刘残临停下动作，关切道：“我下手太重了吗？”
　　“不，是我自己太怕痛了……没事的。”
　　她紧抿嘴唇，生怕痛出声来，招人笑话。
　　刘残临重新沾上药水，“痛就喊出来，这里没人笑话你。”
　　孙亦菱闻言还是忍住不吭。
　　她不想再多流一滴眼泪，不想再被人轻看，不想再软弱无能……
　　想到这，眼眶里盛满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呜咽声愈发清晰，泪珠不断砸在地面。她羞愧的想躲起来，可身体却使唤不动，只能等着泪水流干，眼睛发肿。
　　刘残临适时递上一张纸巾，“没事了，有我在。”
　　此话一出，孙亦菱的嘴唇又开始颤动，眼眶也红了。
　　刘残临见状不禁慌乱起来，“这可是最后一张了，你再哭就只能拿衣服擦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给刘残临添了许多麻烦，让她平白无故受骂一顿不说，还让她跑东跑西地买各种处理伤口的医用品。
　　孙亦菱很感谢她的热心，但最后只凝结于一句道歉。
　　“应该是‘谢谢’才对，你又没做错什么。”
　　刘残临耐心纠正她口中的错误，一边抬起她的头，继续处理着伤口。
　　孙亦菱听取了她的话，弱弱地挤出一句，“谢谢……”
　　刘残临大方应道：“不客气。”
　　她仔细地处理好伤口后，站起身来，将买来的医用品全部塞进孙亦菱怀中。
　　“回家后记得按时涂药，不能马虎。不然会长很难看的疤的。”
　　刘残临把该交代都交代完了，看了眼黑透的夜色。
　　确实该走了。
　　孙亦菱看出她有离开的意识，一鼓作气，终于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喊了出来，“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澄澈的眼睛闪烁着微光，里面揣怀着小小的期翼。
　　她不是坦直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懦弱不堪。能做到这种地步，对她而言已经不易。
　　刘残临看着她也感到意外，不单是她稍有改变的举动。还有那副，让自己不能再熟的可怜模样。
　　她们都是同一种人，不同的是刘残临愿意改变，而孙亦菱止步不前。
　　现在刘残临眼中的不只是孙亦菱，更是从前的自己。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想跟我做朋友？”
　　孙亦菱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作答，“因为，你是我想成为的人。”
　　干脆利落，不带半点犹豫。也是孙亦菱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想法，她是真的想要成为向刘残临那样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都觉得可悲。
　　刘残临扬起笑容道：“好啊，以后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自从“他”走后，刘残临不再有过第二个朋友。
　　或许是真的独往太久了，偶然也渴望真挚的情感。
　　又或许她也想同“他”一般——做一块浮木。
　　一块漂浮于水面之上，拯救他人的浮木。
　　*
　　冷风拂过轻薄的纱帘，在初起的太阳下张牙舞爪，轻挠着在床上熟睡的人。
　　窗外的光亮穿透过一层层薄纱，照射在张故怀裸露的肌肤上。
　　不一会，屋内存有的冷气让他睡意全无。
　　随着动作的起伏，一头乱蓬蓬的短发在空中摇摆不定。他起身下床，抬手关住了冒着冷气的窗。
　　张故怀拿起床边的手机，垂眼扫了下时间。
　　七点十一。
　　今天周末，是他在搬来的这些天里，第一次去应聘的地方工作。
　　他倒没有常人那样的兴奋，仿佛已经成了习惯，融入进了生活中。
　　随后他来到洗手间，照常洗漱。
　　平整光滑的半身镜前，张故怀裸着上身，下面则简单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休闲裤。两条白色的松紧带随意的垂吊在腿前。
　　他先是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后又刷牙洗脸，一气呵成。
　　客厅的装饰倒很简洁。一些常用电器，摆在正中央的灰色沙发，一张茶几和一台饮水机。
　　除此之外厨房倒显得空落落的，那里很干净，干净到什么都没放，就是一个空着的房间。
　　他刚搬来没多久，又一个人住。在装修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心力。
　　而且自从张染去世后，他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所以厨房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要是饿了就点外卖，实在不行就会去外面买着吃。
　　想到这，张故怀深色的眸子瞬间暗沉，平静的内心像翻起了巨浪。
　　他急躁的来到客厅的阳台处，点燃了一根烟。
　　压下了他心口躁动不安的情绪，转复为平常。
　　他眼神放空，盯着下面的某片空地发呆。倏的，一个纤薄背影的女孩，从他眼前走过。
　　这让他的目光不自觉一直跟随在她的身上。
　　刘残临来到小区门外，那里停着一个白色的车辆。
　　这让他想起几天前放学归来的路上，倒是与它擦肩而过。很眼熟，也很确信。
　　毕竟当时宋寓没少大惊小怪一番。
　　这时，一个从内到外都散发着雍容华贵的女士，从后座下了车。她想亲昵的拉起刘残临的手坐进车里，却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她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对于面前的这个人又无可奈何。最后两人的身影，连带着那辆白色的汽车，一起从他眼前驱驶离去。
　　张故怀没想过她那张笑盈盈的脸蛋上，会堆满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想到这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对于这段小插曲，张故怀没多少心思去细想。
　　他要赶在七点四十前出门。等到了咖啡馆还要换上工作服，穿那么多反而麻烦。
　　但九月末的天气，刚出门就能感受到凉飕飕的冷风。
　　于是他随手从房里的衣柜拿了件T恤穿在身上，另一只手又拿了件外套，以备不时之需。
　　门扉被打开，又被关紧。
　　室内的声响比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
　　刘残临正端坐在肖若华的对面，看着女人熟练的点着单子上的饮品。忽然，她朝刘残临这里瞟一眼。
　　喝太多咖啡对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影响不好，于是她转头吩咐服务生，点了一杯香草冰淇淋。
　　倒不是不询问她的意见，只是一开口就只能听到“嗯，啊。”地回答。
　　肖若华想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都喜欢吃甜食，这才自作主张。
　　刘残临观察这四周，心下了然。自打上次的经历也是知道那些所谓的家事，让别人看到只会被当成笑话。
　　现在总算知道找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了。
　　除去这些，她更想问清为什么要自作主张的，花钱让李念初同另外两个女孩退学走人。
　　她明明一直都在强调，自己的事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残临，你爸爸公司临时有会要开，这才没来的，你不要怪他。”肖若华觉得她看到只有自己独自前来，怕让她感到态度不够端正，这才出口解释。
　　刘残临对此没有反应，表示无所谓。
　　现下，她有更关心的事要问。
　　同时，不远处的柜台前，宋寓叫住了张故怀。两个人身上穿着同样的工作服，而这份工作也正是宋寓介绍给他的。
　　店里缺少人手，做为张故怀的好哥们也知道他的窘迫，这才向店长推荐了他。
　　店长眼光火辣，看到张故怀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他的外貌和高挺的身形。来咖啡店的几乎都是女性，大多是来拍照和打卡，有他这样的人坐镇——
　　以后的生意，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老板立即拍板就定，录用了他。
　　“你看靠窗的那个女人，她可是近期这里的常客，好好表现去加个印象分。万一哪天她在店长面前提起你，我以后就靠你发达了。”
　　宋寓幻想不断还不忘嘱托道，并把手中放有饮品的托盘交给了他。
　　宋寓轻推张故怀他一把，示意他上前。
　　张故怀虽然无奈，但他也知道宋寓的好意，便听了他的话。
　　他踱步上前，按照店里的规定说道：“您要的拿铁和香草冰淇淋好了，请慢用。”
　　张故怀生疏地将饮品摆在她们两个桌前，只是余光无意间扫过刘残临时，他手上动作一顿，眼睛里闪过错愕，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一切从未发生一般。
　　刘残临看向窗外来往不绝的人流，听见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并没有回头，只是礼貌说了声“谢谢”。
　　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人正是张故怀。
　　而对面端坐的肖若华，只要看出她对什么做出反应，都会有种想捧到她面前的架势。
　　她随手从包里抽出一张红色的钞票，没等张故怀反应就直接放在了托盘上。
　　肖若华年轻时在美国待上过很长一段时间，那里的风土人情她自然熟记于心。
　　比如那边都有饭后外给小费的习惯，但在中国却没有，她也不会做出不符合常规的举动。
　　不过今天刘残临答应她出来面谈，已经是今她很意外的事。
　　情绪高涨，就做出此举来了。
　　张故怀心下茫然，似是联想到什么，也就不再感到奇怪。
　　“谢谢。”
　　话落，他抬腿走向傻眼的宋寓那边。
　　刘残临淡淡睨了眼肖若华，有些不解：“肖女士出手倒是阔绰，不知道两个饮品值不值这个价。”
　　她收回提包，“图个开心罢了，而且那个男服务员态度挺好的。残临要是觉得好吃，可以再要。”
　　刘残临跳过她的话，直奔主题：“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