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路》一云柒月

1、丢失的钥匙

　　风声入耳，吹来了空气中的雨气，雷声轰隆隆的在头上滚过，闪电犹如锋利的利刃般，划开了寂静的夜。
　　刹那间，天地一默，时间，空间，仿佛都被这场暴雨隔绝。
　　一道刺眼的白光划过黄绮月苍白的面容，轰隆的声音震醒了她还在发懵的脑袋。
　　冰冷的雨顺着发丝划过，落在温热的皮肤上，冰冷的触感时刻在提醒着这是现实。
　　“这……是哪儿？”她茫然的看着远方的黑夜，呆呆的呢喃道。
　　“还傻站着干嘛？你不会被吓傻了吧？快躲起来！”
　　一道焦急的身影快步跑过，低声斥骂。
　　“啊？”黄绮月愣了片刻，还没反应过来是和自己说话，便被那道身影猛地推倒在一处凹陷处，随即扯过旁边的草垛掩在头顶。
　　“嘶，你有……唔…”
　　一双手紧紧捂着她的嘴。
　　“轰隆隆——”
　　不耐烦的神色被雷光点亮。
　　“闭嘴！”年轻的声音低声历斥。
　　雨水透过草垛一颗颗划入脖颈，她刚想换个姿势便被那人紧紧按住，前胸紧紧贴着略显干燥的泥土，耳侧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霎时，雨中有两点橘红色不紧不慢的走近。
　　黄绮月感受到那人胸口处猛地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将自己紧紧压着，紧密贴着泥地，一声声如擂鼓般的心跳急促传到她的胸腔。
　　她抬眼透过缝隙看去，两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都斜挎着钢刀，一个个子稍微高些，身材挺拔，另一个佝偻着身子，走路一深一浅。
　　“那兔崽子不见了，妈的，别让老子抓到他。”矮个男人恶狠狠开口。
　　“无妨，他跑不远。”高个男人看了眼前方才缓慢开口。
　　“走吧。”高个男人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两条泥路才抬脚往前走。
　　一声惊呼，“哎哟。”矮个男人突然跌坐在地，面容扭曲，捂着肋下咬牙切齿骂道：“妈的，那兔崽子，我非把他千刀万剐！”
　　“还能走吗？”高个男人静静站在路口望着他，丝毫没有过去扶一把的意向。
　　矮个男人将刀用力插在地上，扶着刀柄气喘吁吁站起来，“歇一会能走……”
　　微弱的火光终究抵不过倾盆的雨势。
　　高个男人扔掉手中熄灭的火把，看了一眼对面一瘸一拐的人，留下一句“你守着路口。”便走向远处的黑夜。
　　矮个男人拄着那柄刀，一步一步缓慢向黄绮月身旁不远处的小草棚走去，口中不住的骂着些不入耳的词：“妈的……”
　　随着男人的一步步靠近，黄绮月忍不住将自己的呼吸放低。
　　身侧的人不知何时松开了那只捂嘴的手，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猛烈而急促的心跳，捏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不住用力，黄绮月疼得差点喊出声，却在听到不远处男人的呻吟而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咔嚓嚓——！”
　　黄绮月忍不住扭头窥看身侧的人，却在刹那间的雷光中看到那人眼中熊熊燃烧的一簇火焰。
　　一刹那，她便意识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快，但冲出去的那道身影更快，手中抓住的只有了冷彻心扉的落雨。
　　“王贼，拿命来！”
　　在声音落地的刹那，身影已经冲到了男人身后，猛然一刺，正对心口。
　　男人瞬即就地一滚，刀势划过男人臂膀，堪堪躲过要害。
　　男人回过神来便重重一踢，一脚踢在那人腹部，她便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好似断线人偶般重重摔在地上。。
　　霎那间，黄绮月脑子恍若被人打了一拳，一片空白。
　　“老子找你找的正心烦，你小子就出现了，真是不枉费老子受你那一刀。”男人左手抽刀，费力的站起来，脸上挂着疯狂的笑容，一瘸一拐的拖着刀，向那道身影缓慢移动。
　　争斗不过电光火石间，黄绮月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道身影沉沉的趴在雨中。
　　头顶的草垛在那人冲出去之时便已四散而去，此刻的雨就好似落在了她的心底那口锅里，溅起的温度不住的灼烧着她的脑子，滚烫的让她无法思考。
　　她侧身瞥了一眼身后，竟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但若仔细看，却可以发现河流与草垛之间，有一条狭长的小路，然而此时的她脑海早已恐惧占满，无暇细看。
　　手中的湿润不知是雨还是汗，心跳快到达极限，仿佛即刻就要冲出这层皮囊，她抬眼忘了高个男人离去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很想冲出去为那个人报仇，但是……但是……，她看着那柄钢刀，恐惧令她的呼吸几近停滞，身体死死不能动弹，恍若仍被那道身影紧紧压住一般。
　　突然，男人挥刀砍下，却不料那道身影更快，横挥一刀，男人痛呼，用力一甩，刀身划过那人背部，落在雨血交加的泥土中。
　　男人紧扑过去，双手死死压在那道身影的脖颈上。
　　黄绮月此时眼神紧紧盯着那个男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极力压制住颤抖的身体。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可以用？
　　眼神不住的寻找着，双手四处慌乱的摸着，忽然，一块硬物撞在手上，疼痛感令她的理智稍微回笼了一些。
　　身体似筛子般止不住颤抖，十指紧紧的扣住那块硬物，指甲早已断开，胸腔处极致的沸腾麻木了疼痛。
　　黄绮月一口一口深深呼气、吸气，缓慢而坚定的站起身。
　　雨声，雷声隔绝了她的声音，男人正忙着与那道身影争斗，无暇顾她。
　　一步，两步，……，她悄悄潜入男人的身后，心好似要从这层薄薄的胸腔蹦出，好似要从口中跃出。
　　黄绮月深吸一口气，眼睛睁的大大的，死死盯着男人的后脑勺。
　　用力。用力！
　　她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
　　“砰！”
　　石头一分为二，她愣愣的望着男人头流出的鲜红液体，被雨水冲刷着。
　　男人一动不动，片刻之后，缓慢的转过头来，那瞬间，黄绮月脚下一软，重重跌坐在地。
　　男人的头还在转过来的那瞬间，却也停止在了那瞬间，一把匕首从他的胸口贯穿而出。
　　男人呆呆的望着眼前出现的匕首，嘴角流下一抹殷红，重重倒在泥水中，四溅的泥水跳落到她的脸上。
　　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不再动弹的男人，脑子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死了。
　　黄绮月终于忍不住倒在了地上，张大了嘴极速呼吸着紧缺的空气，肺好似被火烧的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响着。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她的脸上，唤醒深埋心口的恐惧。

　　头慢慢转向那个身影，看着对方费力的爬起来，又跌下去。
　　黄绮月侧身，用手臂缓慢撑着自己一点一点的站起来。
　　双腿的酥软告诉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踉踉跄跄的挪过去，拉起那道身影。
　　“砰。”
　　大概是因为她身体发软的原因，一个趔趄，双双摔在泥泞的地上。摔倒的刹那，手撑在了那人的伤口之处。
　　“唔。”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把你扶起来。”
　　两人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爬起来。
　　“我们……唔……得快些趁着雨势离开。另一个人……嘶……很快便会回来。”
　　“嗯。我们走。”
　　黄绮月扶着那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其所指的方向走去。
　　雨，还在下。
　　……
　　“你不是这儿的人。”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黄绮月看着火光边的人，盯着火光斟酌着，“是。”
　　女子见状没有继续追问，转而专心包扎自己的伤口。。
　　她手指不住摩挲着手上粗粝的杯子，眼光透过火光，不住的打量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女子。
　　女孩估摸着才十五六岁的模样，惨白的脸色，瘦削的身体更显得娇小。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女孩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黄绮月连忙把头转回来，死死盯着眼前的火光，好似里面有什么宝贝一般。
　　抿了一口热水：“没有。”
　　虽然她此时心中的疑问非常多。
　　比如那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怎么会被追杀？以及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想到这儿，她呆了片刻，才赶紧摸着自己的兜里。
　　“没了……”她脸色煞白，呆愣愣的盯着空气。
　　“什么没了？”
　　黄绮月不死心般的把所有的兜都翻出来，又站起来又跳又蹦的。
　　“咔嚓嚓—！”
　　黄绮月心里就好似被这声雷撕开了一道窟窿，愈来愈大，就要把自己吞没。
　　“啪！”
　　背上一痛，她定睛一看，看见女子疑惑的望着她。
　　“醒醒，什么没了？”
　　黄绮月哭丧着脸，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那是自己回家的唯一线索。
　　“没……没事，他人送的半块碎玉罢了。”她盯着眼前依然倾盆而泄的大雨，呆呆的呢喃道。
　　温热的粗粝感碰了碰她冰冷的脸颊，烫的她一哆嗦。侧过身，看见女子拿着那杯温热的水，贴着她的脸。
　　“喝点热汤暖暖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受伤的是你呢。”女子打趣道。
　　她勉力的勾了勾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勉强算作笑容的表情。
　　“我们……明天，天亮了再去找找吧，说不定是掉路上了呢。”女子拍着她的肩膀，细声安慰。
　　“嗯。”她扬起一张笑不如哭的面容。
　　“好了，你叫什么呢？我叫陆英。”女子故作轻松的问道。
　　“黄绮月。”
　　“绮月啊，真是个好名字呢。不像我……”陆英看着黄绮月兴致缺缺的模样，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口，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扒拉着暗下去的火苗。
　　火光再次轻快的跳动着，伴随着“噼啪”的乐声。
　　“先休息吧，我们明天尽早去找。”
　　“嗯。”
　　黄绮月拿过脚边薄薄的的一层布，将自己紧紧裹住。
　　过了一会儿，寂静的洞穴里只有几声“噼啪”的火星跳动声，洞穴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那一声平缓绵长的呼吸声。
　　她摸着空荡荡的兜，原来应该在那处呆着的温热却消失不见，她怎么会弄丢那块玉呢？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她把头深深埋进薄被中，身体不由自主的搐动，一声声压抑而痛苦的呜咽被雨声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