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深林》李小叼

15、你好，再见

　　01

　　中午时分，大汉集团办公楼一层热闹起来，大家结束了一上午的工作，三五成群的涌出电梯，结伴去吃午饭。
　　林潇筱和辛笛、薛梓明一起，今天中午打算去旁边的川渝小馆饱餐一顿。刚刷卡走出闸机口，一个女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林潇筱的胳膊。
　　林潇筱被吓了一跳，她缓神一看，低声叫道：“妈！”
　　一个染着棕黄色头发，穿着黑色粉边连衣裙的中老年妇女正怒气冲冲地盯着她：“你还知道叫我妈！你不配叫我妈！”正是顾与年的母亲。
　　说着，她扬手给了林潇筱一巴掌。
　　这一巴掌来得太过突然，林潇筱来不及躲闪，她只听得耳边重重一响，紧接着脸上滚烫起来。
　　“你怎么打人呀？”辛笛冲上前，把林潇筱拉在身后。薛梓明赶紧拉住顾母。
　　“打她，打她都是便宜她了！”顾母叫嚣着，“这个女人心如毒蝎，这些年穿我儿子的，吃我儿子的，现在翻脸不认人，把我儿子坑死了，害得我儿子身败名裂，无家可归。”
　　午饭时分，人群熙攘，大家都凑过来看热闹。林潇筱不想与她纠缠，她低着头准备离开。
　　顾母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拉住林潇筱的胳膊：“去哪儿，你去哪儿？你这个坏女人，我今天来就是要找你们领导，让他们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看看你们公司还敢不敢用你这样的人？你不是害得小年丢了工作嘛，我也要让你们公司把你扫地出门。”
　　顾母怕林潇筱逃走，手上用了大劲儿，前几日林潇筱被顾与年推倒在花坛边划伤的伤口巨疼起来，天蓝色的衬衣袖上渗出斑斑血迹。
　　辛笛见林潇筱受伤，着急地冲人群喊道：“看什么看，快找保安把人拉走啊！”
　　有人跑出去喊保安了。顾母哭喊起来：“我命苦啊，三十多岁没了老公，一个人把儿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供他考上名校。儿子争气，做到大公司的大老板，结果全被这个狠心的女人毁了……你们听好了，这个女人叫林潇筱……她是个害人精啊……”
　　人群中议论声起，大家都对着林潇筱指指点点起来。
　　保安应声赶到，拨开人群，准备把顾母带开。没想到顾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地说道：“我看你们谁敢碰我一下，我心脏不好，还有脑梗，你们谁碰我，我今天就死在这里！我要见领导！我要讨个公道！”
　　几个保安见顾母一副拼命的样子，心下犹豫，也不敢使劲儿拉她。
　　“你不是要见领导吗？我是林潇筱的领导，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中，突然响起一个女生的声音。人群分开，许诺走到顾母身边。
　　顾母止住哭声，抬眼一看，眼前的女人瘦高个，短头发，一脸干练，看气质像个领导。她缓口气，站起来说道：“你是领导，对吧？那我今天就来找你评评理，这个女人跟我儿子大学毕业结婚，家里的钱都是我儿子挣得，她每天只顾着花钱，现在她把我儿子甩了，还害得我儿子丢了工作。我就问问，这样的人，你们单位还要？”
　　许诺冷冷地听她说完，说道：“不要在这里影响大家，我们换个地方解决吧。”
　　顾母这次来就是要给林潇筱颜色，让她难堪，让她在公司以后抬不起头来，她一心只想把事情弄大。她说：“不行，我不换地方，有什么不能在这儿说的？你们领导是不是想包庇她？”
　　许诺冷笑，点点头说：“行啊，不换地方是吧，那就在这里说吧。”她用手一指林潇筱：“这位是林潇筱，是我们品牌公关部的同事。你是她前婆婆对吧？你说你儿子被林潇筱甩了，她还害得你儿子丢了工作？请您回去查证清楚，是你儿子婚内出轨才导致他们离婚。从法律上来说，你儿子是他们婚姻生活中的过错方，是受到道德谴责的一方。从法律关系上来讲，你和林潇筱没有任何关系，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完全可以代表公司和林潇筱告你寻衅滋事。”
　　许诺强大的气场和严厉的话语，让顾母底虚了，她不服气地小声说道：“男人嘛，在外面找女人很正常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许诺愤愤地说：“你也是女人，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现在我能理解为什么你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不想评价你，但是我可以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告诉你，你儿子配不上林潇筱，你们全家都配不上林潇筱。”
　　许诺挥挥手，对保安说道：“把她请出去，以后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保安赶紧点头，几个人围上去，架着顾母往外走。
　　“等一下！”许诺走到顾母身边，一字一顿地说，“以后，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别处，不许你们家再找林潇筱的麻烦。如果发生一次，我会让大汉集团法务部的同事直接跟你们见面。到时候你儿子就不光是丢工作这么简单了，可能你再想见你儿子就是在法庭或者监狱了。”
　　顾母眼里流露出恐惧、不解、不甘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但最最终，她低垂着头，被保安架走了。
　　许诺对围观的同事大声说道：“都散了吧！刚才的事情，如果有现场拍了照片或者视频的，请自觉删掉。如果发现外传，影响公司形象，公司会追究责任。大家应该都知道。”
　　众人应声，慢慢散去。一层大厅逐渐安静下来。
　　许诺看看林潇筱，头发已经乱了，脸色很差，衬衣袖子上还有血迹。她对辛笛说：“你带她去处理下，下午给你们俩放半天假。”

　　02

　　薛梓明开着林潇筱的车，辛笛和林潇筱坐在后排。
　　为了打破车内沉闷的气氛，薛梓明故作轻松地说道：“女魔头今天真帅！平日里私下总骂她，真对不住，就冲今天她的表现，我对她黑转粉了。”
　　辛笛没接话，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林潇筱的胳膊：“不去医院，可以吗？”
　　林潇筱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没事”，转头又看向窗外。
　　车内又恢复到毫无生气的状态，薛梓明只好专心把车子开得快一点。
　　车子停到南城的一处小区里，三个人下了车。薛梓明把钥匙交到林潇筱手里，说：“潇筱姐，我就不上去了。你好好休息。”说完，他跟辛笛和林潇筱摆摆手，转身走了。
　　辛笛带着林潇筱爬上四楼，打开房门。这是一处比较老旧的小区，没有安装电梯。房间不大，五十多平米，一室一厅，装修还是20年前的风格。
　　辛笛把林潇筱让在沙发上，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两个玻璃杯，去厨房洗了杯子，烧好水，放上茶叶。她有点不好意思：“姐，我这条件简陋，你别嫌弃。你先喝口水。”
　　林潇筱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她喝完水，跟辛笛要了一身干净衣服，去卫生间冲了澡，吹干头发，走回客厅。
　　辛笛已经把卧室整理好，拉上了窗帘，体贴地说：“姐，你先睡会儿吧，晚上我给你做我们家乡拿手的手擀面吃。”
　　林潇筱笑笑，听话地走进卧室。辛笛带上了门，房间里一片安静。
　　林潇筱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平静如常，顾与年的妈妈来闹事她事先是设想过的，以这么多年对顾母的了解，她不会默不作声地让自己的儿子“吃亏”，只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地疼，忍不住地伤心……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无声地落下来。昏暗的房间里，林潇筱哭着哭着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房间外没有声响。林潇筱打开手机，有几个工作电话，还有很多未读信息。她一一回复，看到“阿拉丁”的头像旁亮着红点。她点进去，看到十几条未读信息。
　　“本月附赠盲盒送到，请在1-6中任选盲盒一个，红包、礼品随意拿！”
　　“是否收到信息？机会难得，盲盒数量有限，请速回复抽取。”
　　“叮咚，阿拉丁催促您快速抽取盲盒！！！”
　　“此条消息为对方好友测试您是否拉黑他的测试，若无拉黑，请迅速回复。”
　　“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在哪儿？”
　　“速回，你在哪儿？有没有事？”
　　“在哪儿？”
　　……
　　最后一条信息发送的时间显示为一分钟前。
　　林潇筱回复道：“谢谢阿拉丁！我很好，没事。”
　　对方很快回复：“一下午没有回复消息，你在哪儿？”
　　“在睡觉。”
　　“有没有搞错？下午是上班时间，你竟然睡觉……你是不舒服吗？”
　　“有一点，所以请了半天假。”
　　“你现在在哪儿？发定位给我。”
　　看林潇筱没有回复，对方追问：“发地址给我，你没有抽取盲盒，我帮你抽了一个，现在快递给你。”
　　“明天上班再拿吧。”林潇筱敲击键盘。
　　“速度，不要婆婆妈妈，放不到明天。不要为难我，都是工作。”
　　这个阿拉丁，林潇筱叹口气，点击发送位置。
　　对方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结束了对话。
　　林潇筱退出微信，在床上又躺了几分钟，起床关掉空调，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夕阳的余晖落在大地上、窗台上，整个世界显得温暖又明媚。
　　林潇筱站在窗口，深深地吸了口气。日光之下都是小事，过往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辛笛正在厨房关着门手忙脚乱地做晚饭。她把一个面团摊在案板上，手持一根擀面杖正努力地擀面。林潇筱站在她身后，看她额头上汗珠点点，忍住不说道：“这是功夫面吧，吃这口面可有难度。”
　　辛笛被身后的林潇筱吓了一跳，缓过神，指着垃圾桶说：“我看我妈做得挺轻松，我这儿也没错啊，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面团和石头一样，怎么都擀不开。”
　　林潇筱探头一看，只见厨房垃圾桶里躺着四五个面团，显然是已经“阵亡”了。她用手轻碰案板上的那团面，触感绷硬，她揉揉辛笛的肩：“好辛笛，你放过这团面也放过自己吧，你就是折腾到明天，也擀不出一碗面。晚上出去吃吧，我请你。”
　　辛笛不情愿地嘟嘟嘴：“我看我妈做过面条，感觉特别简单。”她回头看看林潇筱，小心翼翼地说：“潇筱姐，你没事啦？”
　　林潇筱点点头：“没事了。人生嘛，就是破布一块，日子就是修修补补，有时候你笑笑别人，有时候别人笑笑你，该翻篇的时候翻篇，这日子就算过去了。”
　　辛笛看看林潇筱，说：“姐，我真挺羡慕你的，遇到这么大的事，都能笑着过去。我们都不知道，你最近遇到这么多糟心事，你也不跟我们说……”
　　林潇筱笑笑，摸摸辛笛的头发：“说了也没用，命里该你受的你就得扛着，扛过去就好了。”

　　03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铃响了。
　　辛笛奇怪地问：“谁呀？”她一个人住在江城，平日里除了同事，没什么人往来。
　　“外卖。请问林潇筱女士住这儿吗？”门外一个男子答道。
　　辛笛应道，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骑手，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
　　“放这儿吧。”辛笛引着骑手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客厅的饭桌上。
　　骑手走时忍不住说道：“你们这是要聚会吗，点这么多东西，太沉了。”
　　辛笛关上门，打开包装袋。一只清蒸大龙虾，一份西冷牛排，一份雪菜黄鱼配年糕，一份老坛泡椒糯香肘，一份佛手瓜桑纳鸡……
　　辛笛一边拆包装一边惊呼：“姐，你这是把一个餐厅搬到我这儿了吗？”
　　林潇筱看着满桌摆都摆不下的美食，心里恍然明白。她走到卧室，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果然“阿拉丁”问道：“收到了吗？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多点了一点。有些铺张浪费，下不为例！”
　　林潇筱回复道：“谢谢！”
　　“阿拉丁”发送消息：“你走到窗边来，看下小区前的停车坪。”
　　林潇筱依言走到窗边，小区的停车坪正对楼下。她一眼就看到一辆银色老旧的福特车旁，明桥正站在旁边。
　　微信语音就在这时响起，是“阿拉丁”打来，接起传来明桥的声音：“我一会儿有个重要会议，不陪你晚饭了，吃得开心一点。”
　　林潇筱“嗯”了一声。
　　“听到你的声音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走了，明天的晚饭时段留给我。”
　　林潇筱又是“嗯”了一声。
　　语音挂断。
　　“姐，你怎么点这么多，咱们俩根本吃不完啊！太浪费了。”辛笛摆放完饭菜，走进卧室。
　　林潇筱慌忙转身，她怕辛笛看到楼下的明桥。
　　“吃吧，剩下的放冰箱冷藏，够几顿吃的了。”林潇筱拉着辛笛走出卧室。她的心却还在窗前，她的脑子里满是站在车旁的明桥，这一刻，林潇筱清晰地知道，自己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