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篮球部的混账们》献给灯

30、30

　　原本人满为患的客厅，在淳于易的安排下，只剩下了徐家父母、两位警察、一个陌生男生，还有硬赖着不走的三名队友们。

　　那名男生便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他站在两名警察中，浑身抖得厉害，一个劲地道歉。

　　听完全部缘由的徐闻添，只觉得可笑。

　　男生叫陈讯，是易蕊的现男友。易蕊和徐闻添分手后，没多久便答应了陈讯的追求，只是由奢入俭难，男朋友从帅气多金的徐闻添换成长相普通的理工男，落差可想而知。
　　女友偶尔的叹息，若有若无怀念的眼神，没删掉的合照，以及一提到易蕊，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哦，徐闻添前女友啊”。
　　陈讯每天都在艳羡中度过，只是他知道，那份艳羡不是属于他的。

　　“天哪陈讯，可以啊，居然追到徐闻添前任了，牛逼，你也可以说是跟徐闻添平起平坐了。”
　　每次听到这种话，陈讯气了个半死，还得笑着打哈哈。

　　这种话听多了，陈讯实在忍不住，想着去瞧瞧这个他能“平起平坐”的风云人物，却在体育馆外面刚巧遇上了争吵的两人，鬼使神差一般，他便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他其实本来没想发的，真的。可是全国大赛的预赛开始了，青大篮球队进了八强，一时间身边所有的社交平台都有徐闻添的身影。

　　而压垮陈讯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发现了易蕊在看比赛视频。
　　虽然他一走过去，女友就立刻关闭了手机，他还是看见了屏幕上那个一闪而过的10号。

　　明明有这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还不够呢？为什么连易蕊的目光也要夺走呢？
　　一个怨毒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陈讯剪辑完视频，注册小号发到了贴吧。

　　看到校友们的震惊，以及对徐闻添的质疑和谩骂，陈讯觉得心里痛快极了。就这样吧，再等青年挨上两天骂，他就把帖子删除，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可帖子发出的第二天，就在陈讯欣赏着大家的咒骂时，他看见了一条评论。
　　[蕊蕊要开心：我认识徐，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对女孩子很好，特别尊重女孩子，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视频肯定是剪辑过的，楼主一个三无小号，肯定是现实生活过得很不幸，嫉妒徐，故意诬陷徐，大家不要被卑鄙小人骗了，理性吃瓜]
　　下面一水的评论，“徐前女友的认证，我信她”，“连前女友都认可的人，到底能坏到哪里去”。

　　陈讯心碎了，蕊蕊怎么能说他是卑鄙小人。
　　他做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爱她吗？

　　陈讯把这条评论删除了，然后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伪造一封受害人的手写信，弄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就不信还有人帮徐闻添说话。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陈讯痛哭流涕，“求求你原谅我吧，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只是太爱蕊蕊了，你打我骂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坐牢啊。”

　　徐闻添听得直犯恶心，“跟易蕊有什么关系？是她让你诬陷我的吗？她那么正直都没点醒你，你就只是卑鄙可耻，为了泄私愤，别拿爱她当借口了。”
　　这些假借爱之名，行恶之事，还自诩伟大的人渣们，能不能一起去死啊。

　　“对对对对，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了，我卑鄙无耻，我真的知错了，求你原谅我吧。”陈讯直接跪在了青年的面前，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地磕头，“求你原谅我，我才二十岁，我不懂事，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求求你了，我的成绩很好的，每年都拿奖学金，求你了，我就这次昏了头了，求你饶过我，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我要是坐了牢，我的未来就全毁了，呜啊啊啊……”

　　沉默地看着他嚎啕大哭，徐闻添静了好一会儿，笑了。
　　他也才二十岁啊，那他的未来呢？
　　谁来饶过他？

　　徐闻添看向那两个警察，漠然道：“我不谅解，也不会仗势欺人，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我累了，就这样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他还穿着那天比赛时的衣服，变得皱巴巴的球衣，显得有些滑稽。徐闻添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脱下了身上的球衣。
　　味道变了，变成了网吧里落败的烟味，不再是汗水的味道，也不再是梦想的味道。

　　明天会怎么样呢？
　　明天该干什么呢？
　　徐闻添将球衣放在水池里，拧开水龙头，将球衣浸湿，然后打上洗衣液，轻轻搓洗着。他搓得很慢很慢，像在搓洗着这些年的青春，把那些坏的差的失意的都清洗出去，留下珍贵的、充满荣光的。

　　……
　　青年躺在被子上，盯着深蓝色的天花板，那里被刷成了一片星空，星辰灿烂，浩瀚无垠。
　　徐闻添记得小时候，他还只有大人小腿高的时候，总让徐父抱着他，去摘星星。

　　星星是溅在墙上的油漆，摘不到的。

　　徐女士见他伤心，便做了几颗星星，粘在天花板上，这样徐闻添就能摘到星星了，他又高兴起来。

　　而如今，篮球也成了溅在墙上的油漆。

　　明明已经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但现在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徐闻添想不通。
　　明天去不去比赛呢？徐闻添也想不明白。

　　门被叩响，青年连忙钻进了被子里。然后闭上了眼睛。
　　直到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徐闻添才后知后觉，他好像没必要装睡，但装都装上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小添。”那人喊。
　　是淳于易。

　　徐闻添瑟缩了一下，然后又强自镇定下来，没关系，他爸妈都在家呢，队长肯定不敢对他做什么，他要是敢做下流的事，他就喊。

　　淳于易为他掖了掖背角，然后背靠着床沿坐在了地毯上。

　　徐闻添：“……”
　　好热啊。

　　三十六度的天他为什么要躲进被子里啊。
　　队长这个混蛋还给他把被子捂紧了，是不是发现他装睡故意整他啊。

　　心真脏啊。
　　果然能当队长的没一个好东西啊。

　　徐闻添忍着炎热，一动也不敢动。

　　“小添，对不起。”
　　淳于易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醉醺醺的那一晚——也是一切的开端，轻到也仿佛不需要他的回应，只是一个人忏悔的自言自语。
　　“我知道我已经跟你说过太多遍对不起了，早就没有了意义。”

　　他没想到青年这么热爱篮球，他没想到青年这么厌恶男人。其实淳于易一直知道自己不对，只是他选择不去想。嫉妒蒙蔽了双眼，膨胀的占有欲就是怪物，每一个彻骨想念的夜晚，每一天卑微无望地等候，都成了怪物的养料。
　　假借着所谓的爱意，对青年不断做出恶劣的事。

　　他真是太卑鄙了。

　　他恶心这样的自己，却又无法摆脱，说是黎绪的怂恿，其实也是他自己顺水推舟，心甘情愿。从补习时第一个迷晕青年的夜晚开始，他就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次次地堕落下去。害怕明天就东窗事发，害怕明天就被青年厌恶，害怕明天就形同陌路，但他却停不了。
　　他贪恋着那一个吻——即使是偷来的。

　　但说到底，他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深深伤害了青年。
　　和陈讯又有什么区别呢？

　　淳于易抬手想要触碰青年沉睡的面庞，却停在了半空中，最后只是摸了摸徐闻添的头发。
　　动作很轻很浅，像是变回了从前那个克己守礼的队长。

　　目光忽然注意到青年鼻尖上细碎的汗珠，还有贴在额头上的黑发，撩开一看，徐闻添额头上竟覆了一层薄汗。
　　淳于易皱眉，用手背贴了贴青年的脸颊，试出来的温度却惊人。

　　好烫。

　　“是发烧了吗？”淳于易喃喃自语。
　　也难怪，正常人在那样大的精神压力下，在那样差的环境里躲了四天，每天吃的都是方便食品，睡的是狭窄的电竞椅，身体素质再好，也是会生病的。

　　淳于易又将被子拉高了一点，紧紧围在青年的脖子下，安抚道：“小添，我马上喊医生来。”

　　徐闻添：“……”
　　怎么不直接把他塞被子里捂死，都快给他闷熟了。

　　在他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徐闻添从被子里一跃而起，咆哮：“老子没发烧，你才发烧了！我是被你热的，被你热的啊！”
　　“大夏天的你还给我掖被子，你是想谋杀我吗队长！”

　　淳于易一怔，然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浅笑，说：“没生病就好，对不起小添，我没注意到。”

　　徐闻添抱着胳膊哼了一声，也没再计较，只是迅速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直到阵阵凉风被送进来，徐闻添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小添，你是没睡吗？”

　　“呃。”徐闻添卡了下壳，讪讪道：“先不说这个，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淳于易停顿了一下，续道：“小添，全国大赛结束后，我会出国的。”
　　“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如果这能让你忘记所有伤痛，那我愿意从此消失——哪怕再也见不到我的爱人。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其实总在想该怎么惩罚自己，只是思来想去，他对什么东西似乎都兴趣平平，只除了一个徐闻添，再也见不到笑容灿烂的青年，是他能想到的最严酷的惩罚。

　　”出国？！“徐闻添惊愕不已。

　　淳于易应了一声。
　　他分明是在笑，徐闻添却能感受到他的难过。

　　好重好重好重的难过。
　　像是有一个世界那么沉重。

　　“如果你想的话，全国大赛我也不会参加，今晚我就会出国，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淳于易的表情很温柔，像是在说着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一样，“我知道这对你的痛苦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无论你想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只要能消解一点我对你带来的伤害——”
　　“就算是死我也很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