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鹿行》我是雪松

16、茫茫大雪忆故人

　　未时一刻，天地苍茫一片。热闹过后，御都的百姓们都早早回到各自家中。推开厚重的窗户，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

　　下雪了，没一会儿，整个御都都被纯洁无瑕的雪花包裹了起来。

　　御都皇宫里的点墨亭里坐着一位翩翩公子，他玄黑色的袍子随意垂在点墨亭冰冷的石凳上，这位公子穿着单薄，身影纤弱，看起来似乎生了一场很大的病，整个人颓废又病态。张佩生的脸惨白无光，他哽咽着，嘴唇颤抖着，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墨水的味道，他身边的小厮正在为他研磨。

　　而他不知不觉间又在宣纸上画了淑虞的画像，那画中美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张佩生冻得通红的手指颤颤巍巍的去碰那美人的脸颊。

　　冰冷。

　　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了。

　　尽管他穿得这么少了，但还是抵不过他内心的悲凉。

　　张佩生收回了手，他垂下眸，一滴泪水从他的眼睛里落下滴到了画像上，泪水晕开了那美人的衣裙。美人水墨色的衣裙似鲜花般绽开，有了瑕疵后的她更加栩栩如生。

　　张佩生沉浸在痛苦之中，他的小厮方一却必须保持十分警觉。他竖起耳朵倾听着点墨亭的一切声响。

　　忽然，方一的神色骤变。

　　雪地里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人们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绵密而厚实。方一赶紧弯腰凑到张佩生的耳边提醒他。

　　“琴音公主来了。”

　　张佩生抬起脸，把眼睛里最后的眼泪都哭了出来。他装作不经意的将画像卷了起来，递给了方一，张佩生拿起手帕拂去脸上的泪痕，幸亏他的皮肤白皙，泪痕并未在他的脸上停留多久。张佩生换上了一张欣喜的脸，走出了点墨亭。

　　白茫茫的世界里，一抹耀眼的红色。琴音公主脱下了礼服，换上了平常的衣服和厚重的斗篷。

　　她看见张佩生从点墨亭里出来后，笑得格外开心，连走向他的步子都快了不少，“佩生，点墨亭虽是练书法的好地方，但积雪如此厚恐着凉。”

　　琴音公主身边的侍女恭敬的拿着一件黑狐毛的斗篷，琴音公主接过她手里的斗篷之后就伸出手示意张佩生。

　　张佩生马上弯下腰低头，“多谢。”

　　琴音：“别这么客气，我们都快成婚了，作为妻子我理应照顾你。”

　　张佩生：“嗯。”

　　琴音双手交叉在一起，邀请张佩生：“我们去梅园逛逛吧，巧音姐姐说那里的梅花开的可好看了。”

　　张佩生：“好。”

　　二人就这么一起并排走着，琴音嘴边止不住的笑意，但她不想让佩生看见，所以就稍微偏过头偷偷的笑。

　　侍女饮棠跟在他俩的身后，她看看害羞的琴音公主，又看看木讷得像个石头的张公子。

　　饮棠不禁感叹：“张公子，这天气这么冷，我家公主穿的又单薄......”

　　谁知张佩生只是自顾自的走着，似是没听见饮棠的话。琴音悄悄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眉毛拧在了一块好像有什么心事。

　　饮棠见公子没说话，就继续追问：“张公子？”

　　张佩生总算收回了思绪，他回过头看着饮棠略显疑惑地问道：“饮棠，什么？”

　　饮棠摇头晃脑的回答：“世人皆知张公子文武双全才气过人，但他们却不知张公子连我们家公主冷了都不知道。”

　　张佩生深吸了一口气，他慌乱的瞥了一眼身边的琴音公主，然后赶忙把身上的斗篷给脱了下来。

　　琴音却急了：“不用，佩生，你别听饮棠瞎说。”

　　张佩生一边帮琴音披上斗篷，一边带着歉意的说道：“她说的没错，你穿的太少了，我不冷。”

　　饮棠见张公子在情爱这方面简直不开窍，她又急又气的，就干脆直接上手把公主推到佩生的怀里。

　　二人对视的一刹那，两个人耳朵根都红透了，琴音更是像个熟透了的桃子，她看了一眼张佩生，眼睛就匆匆移开视线了。

　　两个人都有点尴尬，饮棠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

　　梅园里，三皇子正在挑哪一枝梅花好看，巧音帮忙给出建议。

　　琴音和佩生走到这边时，琴音的脸还没降下温度来，她只好用冰冷的手摸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巧音看见他们时笑容愈发灿烂，她三两步走上前挽住了琴音的手：“妹妹，看这梅花开的太好了。”

　　琴音声音别扭：“嗯嗯......”

　　三皇子瞧了一眼琴音和张佩生，他想起在画舫时被琴音打趣自己和缃宁，现如今他也有了机会打趣她，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瞧瞧是谁来了？是某个人的心上人啊。”

　　三皇子把梅花放到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攥着，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琴音剜了他一眼，跟姐姐告状似的在她怀里撒娇。

　　巧音伸出手抚摸琴音的头发，两个姐妹抱得更紧了。

　　张佩生恭敬的朝三皇子和巧音行礼：“佩生见过三皇子，巧音公主。”

　　三皇子扶住了张佩生的手，说道：“佩生这么客气干什么，三天后你就是驸马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琴音：“谁跟你一家人，你赶紧赘到缃宁姐姐家里去。”

　　三皇子“啧”了一声：“你这小妮子，都要嫁人了还是那么不端庄。”

　　琴音做了一个鬼脸吓唬他，“切......”

　　巧音开口说道：“琴音，说点正事，你们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琴音撒娇：“姐姐，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三天后都要大婚了怎么可能在这关头出岔子。”

　　巧音用指腹点点她的额头：“你呀，只是想着你是我们姐弟三人里第一个成家的，让你多考虑点。”

　　“公主皇子请放心，我会仔细检查婚宴的每一个流程的。”

　　张佩生的神色严肃，他行着礼郑重的开口说道。

　　琴音躲在巧音的怀里，竟意外被他的这一个动作逗笑了。

　　琴音一笑，巧音和三皇子也跟着笑了。

　　梅园里一片欢笑嬉闹声。

　　......

　　早晨琴音公主琵琶桥散金的热情褪去之后，御都又重新回到了准备过祁喜节的筹备气氛中。人们穿上厚厚的衣裳，在厚厚的雪地里各自行走着，颜色各异的衣服点缀在茫茫一片的雪白里，人们身后的尾迹编织成一张庞大而复杂的蜘蛛网。有一位穿着蓑衣的老人步履蹒跚的在雪地里行走着，他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带着泥的脚印。

　　他慢悠悠的动作和雪花从空中落下的速度差不多，他和御都一样沉浸在盛大惊喜之后的平静里。虽然老人走得很慢，但他目标明确，眼神坚定。等他推开一扇隐藏在闹市里的小门之后，扑面而来的一股牛肉汤香味。屋内热气腾腾的食物香，熟悉又温暖，老人紧绷的背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不少。

　　他抬起眼在人群中寻找店小二。

　　站在柜台前的店小二看见他，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满脸春光的朝他走了过来，“老李！可把你盼来了！”

　　老李的鼻腔发出沉重的吸气声，嘴角也上扬了一些，他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还是老样子。”

　　店小二答应的快：“好嘞！我马上给您送来。”

　　等店小二目送老李坐下之后，他才三步跨作两步回到柜台前，他伸出手指仔细清点了一下二楼包房里的客人点的食材，“三两牛肉，三两羊肉，三两猪腿肉，十个蛋黄酥......”

　　店小二看着长长的清单，眉头紧蹙了起来。等他拿着这条长长的清单到厨房后，才感叹了一句：“大客来了......”

　　饭店的一楼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位客人，他们的面前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吃食，没一会儿，屋内就热得不行了。店小二身上本就穿得不多，可他还是被屋里的热气熏得浑身冒汗，他快速拿起汗巾擦去汗水之后，就接过了厨房送来的食盒。

　　“小武，拿稳了。”厨房的人招呼了他一句。

　　店小二点点头，“好嘞。”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食盒，就上楼去了。

　　“咚咚咚。”

　　店小二扣响了房门。

　　“来了来了！”

　　修竹的声音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听到敲门的声响之后，修竹弹簧似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来了来了！”

　　他已经饿得快受不了了。

　　修竹打开了门，开门的一瞬间他身后的冷风灌进了店小二的脖颈，冷得他一阵激灵。

　　店小二说道：“客官，您点的一部分肉送到了。”

　　修竹上手去拉店小二的胳膊：“那还等什么，快快送进来。”

　　店小二朝他点了点头，跟着修竹一起走进了屋内。

　　包房里的火炉烧得很热，店小二忽冷忽热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上起了好大一片的鸡皮疙瘩，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着，非常舒服。

　　屋内摆着一张巨大的方桌，方桌前坐着三位极其俊朗的少年。而在蓝衣少年的旁边坐着一位同样穿着蓝衣的少女，蓝衣少女的手边枕着一位正在酣睡的女孩。店小二咧开嘴朝他们笑，那几位少年也回笑。

　　修竹摩拳擦掌了起来：“终于可以吃饭了！我要饿死了！”

　　闻君照常和他斗嘴：“中午的十个烧饼没撑死你是不是。”

　　修竹瘪瘪嘴：“那哪够吃啊......”

　　李槐无奈的笑了：“大家千万别客气，这一顿我请大家吃。”

　　“李槐兄。”栖山难得的开口了，“清心长老让我照顾你们，怎么能让你掏钱呢。”

　　李槐看向栖山，栖山朝他递去安心的眼神之后就拿起手中的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

　　店小二一边听几人欢快的讨论，一边默默的干活。

　　他先是把食盒放在方桌上，然后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桌子底下的火炉，确认火炉里的火苗正常燃烧后店小二才站起身。大方桌上的正中央扣着一个很大的圆锅，火炉里的火苗把圆锅烧热，圆锅里的牛肉清汤此刻正冒着细小的水泡，它们翻滚着圆鼓鼓的身子，从锅底里滚到了汤面上，整个房间都充斥着牛肉的香味。

　　方桌上酣睡的那位姑娘也为这股香味倾倒，迷迷糊糊的从桌子上醒了过来。

　　店小二把食盒的盖子打开，十几片新鲜的羊肉片交叉叠放着，羊肉片上细长的血管冲击力很强，殷红又雪白，凑得近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羊肉片底下的白菜摆成盛开花朵的形状，晶莹的水珠挂在白菜上，令人垂涎三尺。

　　修竹“哇”了一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店小二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两片羊肉片放进锅内，他介绍道：“客官，这些羊肉都是今天早上才宰的羊，非常新鲜呢！”

　　闻言，闻君和栖山攒紧眉头，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店小二继续说道：“因为它切得又薄又嫩，所以下锅煮个七八秒就可以捞起来了。”

　　语毕，店小二就把刚才的羊肉片从锅里捞了起来，热气腾腾的羊肉片此刻卷曲成一团，表面焕发着诱人的油光，粘在上面的牛肉汤从最上面滑落，“啪嗒”一声滴在了方桌上。店小二把羊肉片放进调味碟里滚了一圈，它就浑身裹满了芝麻酱。

　　“来。”

　　店小二把弄好的羊肉片放到了修竹前面的碗里，修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道：“谢谢！”

　　他拿起筷子大快朵颐，羊肉片进嘴的一刹那食物的香气便直冲他的大脑，芝麻酱的香味和羊肉的奶香充盈着他整个口腔。

　　“好吃！”

　　修竹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店小二示范怎么吃羊肉片之后，就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了，他朝几位客人点头致意：“那我就先退下了，猪肉牛肉蛋黄酥等一会儿就送来，客官请稍等。”

　　修竹嘴里不停：“好！”

　　“那我们就吃饭吧。”闻君说道。

　　栖山：“嗯。”

　　李槐拿起筷子的同时，瞥了一眼江莲安的方向，江莲安醒是醒了，但她靠在玄英的肩膀上半阖着眼，看上去很疲惫。

　　店小二走之前，还把屋内紧闭的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外面的冷风忽地吹了进来，屋内的空气瞬间就清新了不少。

　　“客官，还是开一条缝吧，这样屋内不会太闷。”

　　闻君：“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