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遍天下毛绒兽》温如鱼

3、第二怪·狐妖（1）

　　“掌柜的，开两间房。”

　　京锦城满城荣光，五马宽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二侧小贩叫唤声层层叠叠，城里姑娘们画着入时的艳妆，身姿婀娜，放着性子唱着歌儿，而反观这酒戋茶楼里站着个的却是个脱俗的娇娥。

　　玉玲珑此时换上了身红黑上下衣裳，两边袖口束紧，本挂在腰间的玉佩换挂在胸前，齐腰的长发用个红布牢牢梳了个高马尾，微卷的发梢随其行动左右晃动，干练里透着些活泼，属实在城里是一缕清流。

　　可虽美女能饱眼福，但掌柜的还是要靠饭来饱腹，就见他咳嗽一声，问道：“姑娘，可是还有什么需要的？”

　　玉玲珑听出其中含义，但实在囊中羞涩只得含糊几句，眼睛还在往外瞧着，“等等，等等，应是该来了。”

　　可过了半晌又半晌，她口中那个应来的还是没见踪影。就在玉玲珑都等急了，打算要先去寻了那人时就感到脖子被轻轻一勾，随后就倒入一怀中。

　　“再来一瓶药酒送到屋里。”来人语气肆意潇洒。

　　“泠白榆！”玉玲珑拍了拍勾住自己的臂膀，“怎的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变卦了。”她又气又喜，挣脱束缚后回头锤了一下姗姗来迟后还把自己当做猫薄荷吸得快活的虎妖。他此时换了身青白布衣，黑色暗纹腰带勾勒出腰身，虽说看起来有些略大，但是靠脸撑着，也算夺人眼球。

　　那日，在她说出自己要去找妖王的荒唐计划后，遮遮掩掩穿着破烂衣裳的泠白榆眼睛一亮，立即表示自己要一同前往。而做为筹码，他答应可以带着玉玲珑去妖族领地，而后他为表诚意所透露出的一丝丝妖族信息就让玉玲珑想拒绝也无法拒绝。

　　毕竟在这个人人避妖不谈的世界，凭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任务回家。虽说身边要跟着个不知来路的虎听着骇人，但玉玲珑与他一段相处下也半信泠白榆是个好心的，心里本也没抱有什么妖本恶的观念，半推半就也就应下了。

　　当下当了导游还顺带自愿当了行动钱袋子的泠白榆对上玉玲珑眼睛，挑了挑眉开口：“寻衣服的时候顺便做了件好事，稍微迟了，你有什么要吃的，大胆提吧，好做赔罪。”随后为展大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大袋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手心掂量掂量后递到掌柜眼前，不止让原本有些等恼的掌柜熄了火，就连玉玲珑眼睛都直了。

　　“泠少爷真是出手阔绰！”玉玲珑两掌一拍，原地蹦了一下，随后扭头朝着美滋滋咬着金元宝的掌柜说道：“那就……”玉玲珑拿来菜单，舔了舔嘴唇，嘴里分泌出唾液，“辣子鸡，水煮鱼，醋溜鱼，酸辣白菜各来一盘！”

　　“好嘞！”掌柜喜开颜笑，泠白榆欲言又被玉玲珑止住，“诶，现在一瞧，泠公子你这哪寻来的衣裳，还真是让你的帅气更上一层！”她用气声小声说道，说得泠白榆梗了梗脖子高声：“再多加两碗解腻凉菜！”

　　“得嘞！”

　　在掌柜高声向后厨报菜的喊声里，玉玲珑捂住嘴巴，看着不过高她半头的少年痴痴笑着心想：少年心思真是好掌握。

　　小二领着二人落座，高呼一声：“眷侣一对！”放下茶碗走了，留下方桌两侧一羞红了脸的泠白榆和另一厚脸皮傻笑看笑话的玉玲珑。

　　*

　　辣椒刺激，唇齿留香，本就嗜辣的玉玲珑再加上许久没正经吃一顿饭，当下吃得狼吞虎咽直呼过瘾，半饱休息时，她发现面前泠白榆的碗筷称得上是毫无痕迹，除了摆在他面前那盘玉玲珑不喜欢的拍黄瓜他动过筷子外，其余佳肴泠白榆毫不宠幸。玉玲珑咬着筷子上下看了眼吃得憋屈的泠白榆，嘴角勾起份狡黠来，“诶，泠白榆，你怕不是吃不得辣吧？”

　　“胡说！这天地下还有我不能吃的？”泠白榆薄面皮又不争气红了，僵着手腕加了一大口酸辣白菜放入口中。玉玲珑也乐得看着小孩逞强，本正托着腮看着呢，可旁边门口街上忽然传来一声声听是被吓破了胆的叫喊，将她注意吸引了过去。

　　“要死了！要死了！老爷，大公子他——”

　　当下，泠白榆正梗着脖子往嘴里灌着水呢，三碗水下肚，他擦着嘴巴边滑落水渍，邀功般肿着个嘴唇看向玉玲珑，却发现人家哪有心思在他身上

　　——她此时正伸长脖子不知往外看着什么。

　　泠白榆意识又被耍刚要发作，就见玉玲珑一拍桌面，浑不觉他的脾气，开口语气快活：“诶，先别吃了，咱们来活了。”随后先行一步挤到已经站满人的门口，留下泠白榆空落落摇着茶碗。

　　而玉玲珑自然不是只是爱寻热闹，她边走边抬眼看向沉寂已久突然弹出的系统窗口，上面用着熟悉的莹绿色文字冷冰冰写着：

　　[副本任务：找寻王家大公子王一受伤缘由]

　　*

　　当泠白榆默默哄好自己后他挤过人群站到垫着脚尖极力略过人头海往外望去的玉玲珑身侧，见她这般努力，嘴角勾了勾，报复心上来乘其不备双手掐在她腋下，像拎鸡仔儿一样把她提溜起来。

　　玉玲珑被骇了一吓，转头看向一脸笑得肆意的泠白榆，心里却完全来不及生气，先是被这奇异妖力惊到——一个看着没多少腱子肉的少年，就这般轻易把她一个身高直逼170的健康体态的成女给举了起来，还不见窘态，而后她的注意就又被一行忙慌抬着架子仆人吸引。

　　托泠白榆的福，她将那架子上的人看得清楚，可能因事发突然，家属来不及准备，这架上躺着的目测三十岁的壮年人让她瞧了个明白，只见他浑身赤裸，只得一条黑布外衫堪堪遮住大半身体，赤露的上身上有一条可怖的抓痕。

　　“我们去这王家看看。”玉玲珑凭借系统一下了明那是何者，来不及解释急匆匆招呼泠白榆把她放下，随后二人相伴往王府走去。

　　而一到地方，玉玲珑便倒吸一口气——这王府真所谓是这城中第一大家:建得是高门金坊，铜门前站着的门客也比普通人家穿得得体漂亮，反着冷冽光来的刀微微出鞘，通身威严气。致使现在门前虽说是挤满凑热闹的，但大伙都胆怯、自主地让出中间过道，其中，三两医师进进出出。

　　玉玲珑仰着脑袋，听到里面传出了妇人凄厉的哭声，含含糊糊嘟囔着什么，而其中那几声“我的儿啊——”喊得格外婉转响亮。

　　“你想进去吗？”泠白榆附在玉玲珑耳边，温热吞吐逗得玉玲珑一个激灵拉开些安全社交距离。

　　“去，当然要去。”玉玲珑点了点头，随后在泠白榆一脸“我就知道你爱管闲事”的表情里被他拉着往前走去。

　　将到门前，泠白榆快速在手里掐了个诀，嘴里嘀咕一些玉玲珑听不懂的“天啊，地啊，牛鬼蛇神”云云，随后拉着她的手就这么大摇大摆从正门走了进去。

　　见要和那门客手中刀剑打上照面，玉玲心急，刚要出声，就被泠白榆捂住了嘴巴。

　　“嘘。”泠白榆食指抵在嘴前，无声示意，玉玲珑心领神会，乖乖点了点头，顺利进了府。

　　*

　　府内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一下子将玉玲珑一些不好的记忆唤了出来，为转换思绪，她强行转着视线打探这王府前厅花园。

　　就见这王府阔绰到令人发指，不见尽头的鱼塘里面红白锦鲤满塘戏水，打磨得圆滑的石子路两侧摆满奇珍异宝，其中一琉璃玉盏在阳光照射下反着七色光，绚丽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而后，那盏下一秒就被泠白榆一脸轻松地塞入自己的钱袋子里。

　　玉玲珑：……

　　到了屋内血气更重，玉玲珑捂住口鼻直直走到床榻前，应是王家大奶奶的大娘哭倒一侧，而看过那王一现状倒也是能了解这做娘的悲楚——此人自锁骨开始到腹部上一个三爪抓痕可憎，森森白骨都从皮肉处漏了出来，边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血痂，看得出受伤已久，怕是再不找到血都要流光了，他床边正三两医师正对着这伤口犯难。

　　玉玲珑难掩呕意蓦地躲开视线，眼神撞巧无意落到一旁泠白榆垂下衣襟上一处小小刺绣，看得真切后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立即想到方才在客栈门口听到的其他人谈话内容：这王家大公子王一虽活得滋润，含着金汤匙穿着金绣鞋，可骨子里却是文人风骨，时常穿着个不合身份的粗白布衣跑到不远山林采风写诗。

　　而如今这一联系，她瞧着这泠白榆所言花些时间寻来的衣裳袖口那古怪刺绣，怎看怎觉得能从这里看出个扭曲“王一”二字。

　　她一时鸡皮疙瘩起一身，瞪圆了双眼看向一脸坦荡，甚至是饶有兴趣看着床榻的泠白榆。

　　【泠！白！榆！】玉玲珑无声怒吼，而泠白榆却实在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玩味地挑了挑单边眉，【诶，我晓得你在寻思什么，先说好了，这公子哥可不是我伤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中招倒地了。】

　　玉玲珑发现二人可以这般对话有些诧异，但还是安静听了泠白榆说下去。

　　【我好心好意把他从那山林送到这城门旁，讨了他的衣服作为回礼而已，要不然如今他已然在山林里给野兽做零嘴了！】泠白榆抖了抖肩，摊了摊手，依旧表现得我行我素，好似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玉玲珑误会。

　　或是他心里相信玉玲珑不会无端随意着将他定性成个坏妖。

　　玉玲珑听后半信半疑，最后还是将目光转回床榻强忍恶心观察起那抓痕。

　　她细细分析，随后凭着动物园的工作经验，玉玲珑瞧出这抓痕虽深却少有向外撕裂迹象，而若要是类似猫爪的短粗的虎爪所致伤口的话则更应是撕扯伤。

　　瞧出此处玉玲珑长吁一口气，眉头舒展，伸手拍了拍泠白榆的后背，【哈哈哈，怀疑你了一秒钟，抱歉了~】

　　泠白榆白了一眼没有回复，玉玲珑也不去理睬，看习惯后倒也不觉得这伤骇人，便全神贯注进去。

　　随后她猛然脑袋灵光一闪，想起先前同事被饲养动物挠伤经历，一拍脑袋兴奋心想:这抓痕不就是前爪子尖锐细长的狐爪特点吗！

　　“啊！是狐狸！”她没忍住脾性，大喊出声。

　　此言一出，嘈杂的屋内蓦地惊静了。一旁泠白榆似乎早有预料，拧着眉间无语叹息。而玉玲珑咧开的嘴角还没下去，就和抽泣着扭过头的大奶奶打了个照面。

　　"啊！何人在……"

　　“夫人！我知道害了令郎的凶手是谁！”玉玲珑抢占先机，鲁莽却着实有效。

　　此话一出救儿心切的大奶奶果真心思转了弯，没法子去想为何自己屋里突然出现俩生人，只顾着急切切追问:“所言确切？”

　　“确切，确切！”玉玲珑忙不停停点头，“而且，”她拉过一旁装死的泠白榆，“这位兄台还能救你家儿子！”说罢，她给泠白榆使了个眼神，后者叹息一声，无奈地找一旁搞不明白情况的医师借了些行头好做伪装，随后走到床前，施了些妖术，让王一惨白的脸立即有了血色。

　　而后玉玲珑乘胜追击，“夫人，你可信了我们？”

　　大奶奶惊奇点头。

　　玉玲珑：“那好，给我们五日……不，三日，二日！时间，我定将那歹人捉到夫人面前仍其试问！”玉玲珑看着系统显示的任务时限义愤填膺。

　　而后，就在大奶奶哭得梨花带雨忙不停道谢中，玉玲珑挡在偷了人家儿子衣服的泠白榆前头，慢慢挪出了府邸。

　　*

　　胡闹一番，已是月亮高悬，没有污染的夜空繁星点点，也好让这地下二人神色不被掩饰，展现得清明。玉玲珑此时走在泠白榆后头，小跑着追上前者步子从他侧面探出头来，“还在生气呢？”她问道。

　　“那是自然！”泠白榆一振衣袖，“不是说急着拯救苍生直捣那妖族领地吗，怎的半路不是摸那只兔妖给娃娃抢回风筝，便是撸那只猪妖给老爷爷夺回白菜？”他数落着一路上玉玲珑种种行径，气血上来，“如今更是过分，要去找什么狗屁狐妖！还有可能是开了智的硬家伙！”

　　“哎呀，英雄也是需要靠刷小怪升级的，哪有上来就打大BOSS的？”玉玲珑背着手走得轻快，调出的系统界面上安抚技能值已经翻了一倍，心里甜蜜也懒于和泠白榆小学生拌嘴。

　　泠白榆听不明白玉玲珑在说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又被敷衍，哼了一声加快步子但不久又灰溜溜回来

　　——他发现他居然对玉玲珑散发出的气息产生了依赖，虎中大耻，奇耻大辱！

　　可很快，他的愤懑就散了，泠白榆拦住依旧闷头往前的玉玲珑，“小心，咱们到了，迷侫林。”

　　　“有何威胁？”玉玲珑听其语气知道事情不简单，脚步放缓，警惕发问。

　　可泠白榆的回复她未能听见，下一瞬间，她就像是被中午晒过，还热烘烘的棉被包裹，全身酥软舒服。脑袋里似是一下子被清空，什么愉快的、不愉快的都忘却了。

　　如同是晨间起早时贪睡的那几分钟的安然。而后，她听见她那白色雕刻成欧式的房门被敲响，一声似乎来自百年千年前的温柔嗓音传进:

　　“乖乖，快快起来，上班要迟到了！”

　　玉玲珑迷迷糊糊起来，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她迷离的眼神扫到自己粉色印花的睡衣，随后是床单、墙壁、书桌，再是房门打开后，那张柔和到看不真切的脸。

　　“晓得了~老妈~”她嗲嗲开口。

　　而另一边是满是喜气的通红婚房。

　　房内，泠白榆无法抑制颤抖的手指，轻柔地掀起面前端坐着的女子的大红布盖，桂花洒满了床铺，可他心知这让他陶醉的气息不来自这星星点点的花朵，而是……

　　而是他面前这正笑得开怀的姑娘。

　　只见她涂满殷红的嘴唇轻启，玲珑吊饰垂了满头，叮叮当当和她的碎嘴一样。

　　她说：“相公，我终于只属于你了……”

　　林中迷雾浓了，明月光华柔柔的，将这雾里添了份氤氲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