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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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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过年期间,外出工作的年轻人都大包小包回家过年,溪地村比平日里热闹了许多。
但林夏怕冷,从小在南县读书只有假期回来的她和村里的人也不熟悉。因此,整个假期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自己房间里,坐在书桌前专心学习。
忽略老家的奶奶偶尔的冷言冷语,和林建树回村后通宵打牌以外,林夏对这种枯燥但是能沉浸下来的学习时间很满意。
规律,枯燥,没什么特别的事需要和别人分享的。
她也不是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日常琐碎心情的性格。
给宋舒玉发的消息,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变成了打卡式的记录。
“0210,理综卷*2”
“语文题组一套:现代文阅读*1+古代诗文阅读*1+语言文字运用选择题*3”
“数学真题卷*1”
“……”
间隙偶尔穿插一两张照片,有时是雪霁初晴后的山景照片,有时候拍的是院子里淡黄色的腊梅。
宋舒玉的回复很及时也很平淡:早上好,辛苦了,好困…..偶尔抱怨被当作记事本使用是不是太过分,回复内容和他本人一样懒散,和没到假期前两人的相处没什么区别。
宋舒玉再没提起分别那日说过的话,林夏对此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因此松了口气。
林有成推开房门的时候,林夏刚写完一篇议论文,她拿着手机刚想把写的工整的作文拍下来,吱呀一声房门就被推开。
他和拿着手机的林夏面面相觑。
“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林有成愣了半晌,没问林夏手上看起来很贵重的手机从哪来的,停留在她脸上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上,困惑地提问。
爸妈离婚后,他从未在林夏脸上见过如此轻松的笑容,大多数时间她都紧绷着,一言不发地为离开这个分崩离析的家做准备。
最近这段时间看到的林夏,带着少有的鲜活的笑容,眼睛也亮晶晶的。他在同班同学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陷入热恋而不自知的粉红泡泡。
林夏迅速收回脸上的笑容,努力使自己威严一点,迅速染上红色的耳垂和发烫的脸却没有什么说服力。
“没有,别瞎说。”
“没敲门就进我房间是要干什么?”
林有成挠了挠头,他穿着羽绒服带好了毛线帽和手套,一副准备外出的打扮。
他冲林夏晃了晃手上的兵工铲:“哦,外面雪停了,我想问你要不要来堆雪人。”
收到林夏发来的雪人照片时,宋舒玉刚结束一个会议。
笔记本电脑里的远程视讯软件挂断,宋舒玉倒了杯纯净水。他站在落地窗前,俯视合川的夜景,点开了微信弹出的信息。
是快日落的时候拍的照片,半人高的一个雪人,黑色石子做的眼睛和嘴巴,眯着眼,笑容弧度灿烂。
浅金色日落映在白雪上,平添几分温暖。
林夏:像不像你?
宋舒玉:哪里像?
对面的状态变成正在编辑中,过了几秒,聊天框弹出几个字。
林夏:休息者,□□虽然看似活着,精神已经睡着好一会儿了。
宋舒玉弯了弯嘴角,回了个小猫睡觉的表情包。
今天的三条消息指标已经完成,林夏关掉手机,穿了件外套去大堂看春晚守岁。
见对面人没再发来消息,宋舒玉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从她的视角拍摄的世界,简单又温柔,照片零零散散的,约莫有十几张了。林夏像是只喜欢收集闪亮东西的小鸟,将从各处拾来的“藏品”小心翼翼地同他展示了偏隅。
窗外传来声响,宋舒玉瞥了眼落地窗外,烟花在城市上空炸开。
今天是除夕夜,因为和国外有时差,一个会议结束根本连晚饭都来不及吃。
他想起来合川今天在江边有除夕烟花表演,林夏应该会很喜欢看这种热闹,可惜她此刻不在合川。
不过他可以拍给她看。
宋舒玉换了套外出的衣服,裹上围巾准备出门。
嘴角笑意在看到门外不速之客时迅速消散。
宋父穿着黑色西装,站在他身侧的助理刚准备按响门铃,看到宋舒玉准备出门的打扮,宋启博皱了皱眉。
“年夜饭都不回家吃,现在这个点又是打算去哪?”
宋舒玉周围温度降到零点,眉眼间冷冽,一言不发从他们中间穿过。
助理看老板皱起眉头,气氛凝重,身先士卒地挡在宋舒玉面前,面对和这张和大老板有几分相似的面若寒霜的年轻脸庞,助理感到后背都在发凉。
宋启博眉头锁得更紧:“这么多天,你也差不多闹够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和我回去,见见爷爷奶奶,还有别的家人,还没成年就整天不归家,像什么话!”
宋舒玉有些讥讽地勾了勾嘴角,笑容不带一丝温度,站在他面前的助理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看着两代人的斗争,小小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看样子公司的状况还没糟糕到一定程度,董事长还有心情张罗一大家子一起过年。”
听到这话,宋启博心下了然,眉头跳了跳。
“S市的那笔订单,是你干的?”
公司一笔志在必得的生意,预计完成后未来两年的利润都有保障,为了让客户放心生产线都已经开始动工,第一批样品都已经产出。签合同前夕却杀出个海外公司,以不到三分之二的价格抢走了这笔生意,明显不为赚钱,只为了恶心公司一笔。
“你妈给你留的资产,不是为了让你回头捅家人一刀的。”他现在才发现这个从小天赋异于常人的儿子,已经长得快比他高了。
宋舒玉闻言神色冷漠地转头看他。
“家人?”
“我唯一的家人在医院住着,你说的不会指出轨冷暴力妻子导致她病发的丈夫,和小三还有分居两年孩子已经五岁的野种吧。”
宋启博声音因为愤怒有些颤抖:“你母亲家族就有病史,她的精神分裂和别人没有关系,和她分开也是为了你们的家庭教育着想。你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养,就是让你这样称呼弟弟的?”
回应他的,是助理的惊呼,和带着冷冽风声的一拳。
江边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烟花炸开照亮夜空,欢呼声此起彼伏,仿佛要震碎了天空。
宋舒玉站在沿江的广场阶梯上,身旁来来往往庆祝新年的人们悄悄打量着这个少年。
他微微抬头看着天空,面无表情的眼眸偶尔被天空中亮起的烟火照亮。
无瑕的俊美脸庞嘴角青紫一块,没影响这张受人瞩目的脸,反倒平添几分狠厉。
绚丽灯火下沉浸在节日氛围里的人们互相牵手,拥抱,欢呼着庆祝即将到来的新春,很快忘记江边这个长得过分好看,却形单影只的少年。
宋舒玉站在忽明忽暗的烟火光影里,感受着胸腔里阵阵灼烧感,难以形容的痛苦。
他以为早已习惯了,在众人的狂欢里,近乎绝望的痛苦却被无限量地放大。
唯独这个时候,特别想看见那个人,温和的,包容一切的眼睛。
老旧的电视机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小品节目的演员喜气洋洋地说着台词,林夏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认真看了半晌,随着经典的“大家一起包饺子”的台词响起,林夏僵硬的嘴角抽了抽。
笑不出来,根本笑不出来。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发出轻微响声,林夏长睫颤了颤,抬眼飞速看了一圈周围,奶奶说身体不舒服今年守岁就让年轻来,便早早回房间睡下了,林建树年夜饭在亲戚家喝多了,在大堂支着的躺椅上倒头就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林有成坐在沙发另一头玩手机游戏,偶尔抬头瞥眼电视里无聊的节目。
确认不会被人发现,林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收到的照片里是漆黑夜空里绽开的烟花,像火一样映亮了合川的天空。
林夏:你也去看烟花大会了吗。
芳菲几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合川江边的活动场景,她家今年的年夜饭定在江边的一座酒楼里,可以完美地拍下烟花全景。
林夏听着电视机里的报幕声,敲了几个字刚想发过去,视线却又落在照片角落里拍照的人不经意露出的手腕上。
青紫一片,最严重的地方带着未愈合的红肿伤口。
心脏微微收紧,她删了已经打好的字,换了个问题。
林夏:怎么受伤了。
几秒不到,宋舒玉发来回复,他没有隐瞒什么,坦荡到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和生物学上的爹打了一架。
林夏还在考虑如何在不伤及他自尊心的情况下问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条消息已经跳了出来。
宋舒玉:我能去找你吗?
林夏:不行。
怕对面人误解,她又打字解释了理由。
林夏:南县离合川很远的,高铁都停运了,你来不了的。不是说好了吗?春天就可以见到面了。
对话框沉寂半晌,过了一会儿又弹出几条新信息。
宋舒玉:可我只有一个人,连晚饭都没有吃,住的地方也没有,只能睡桥洞。
宋舒玉:我真的很可怜,很想见你。
林夏知道对面在夸大其词,心脏却不由自主放软,面对死缠烂打也没忽略不计,努力和他解释不能见面的原因。
林夏:不行,我住的地方真的很偏。
对话框那头的人展现出幼稚的顽固的一面,不依不饶地发了条消息。
宋舒玉:给我地址。
将复制的地址消息发出去后,聊天页面终于沉寂下来。
无人在意的电视机里传来新春的倒计时,屏幕里的欢呼声遥远的像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信号。
林夏坐在沙发上望着院子里的积雪有些担忧。
总不会真的过来吧?合川到南县差不多一百多公里,大巴和高铁都停运,路上也还有未来得及消融的积雪。
过了十二点,守岁的任务结束。
林夏担心了一夜,靠在沙发上浑浑噩噩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刚亮,她一睁眼就看见身侧微亮的手机屏幕。
半个小时前收到的一条消息,配图是溪地入口处的道路标识。
“导航只能到这了,等你睡醒,来见我吧。”
林有成在游戏里奋战了一个通宵,正准备站起身回房间补个觉,就看见刚刚还睡着的林夏,脸色苍白地换上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姐,你干嘛?”林有成诧异地问。
林夏头发散乱地披着,走得匆忙只能用手顺了顺,听林有成这么问茫然地看他一眼,有些失魂落魄说:“我同学来找我,
我出去接下他。”
刚要出门,有些不放心地补充:“这事别告诉别人,尤其是爸爸和奶奶。”
林有成哦了一声,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大年初一,这个点,谁会来找同学玩啊?他姐姐什么时候有关系这么好的朋友了。
低调稳重的黑色商务车停在溪地村入口,在落满雪的小村庄对比下格格不入很是显眼。
幸好此时天还亮透,没几个人注意到村口的这辆车。
一路上司机都在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过于沉默寡言的年轻老板的脸色,想了又想,还是没敢开口问大年初一开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是要找谁。
宋舒玉下了车,靠在车门上低头处理手机上的消息。
他脸上和手上的伤还没处理,回复起消息有些不利索,划破的嘴角已经结了痂。
冷风从空荡荡的衣领灌了进来,寒冷稍稍麻醉了痛楚。他今天没带围巾,怕伤口的血渍弄脏了它。
“宋—舒—玉——”不远处有人喊他名字,他抬了抬眼。
第一缕日光穿透云层落在雪地上,少女站在雪地里,她出来的时候明显很匆忙,大衣的纽扣都没系好,脸庞被冷风吹得发白,唯独眼眶和鼻尖红彤彤的。
在看到他受伤的脸时眼眶更加湿润,亮晶晶的,比折射着日光的雪地更像散落的宝石。
他张了张嘴想同她打招呼,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到发不出一丝声音。
下一秒,被渐明的日光照亮,如同神明一样的少女朝他奔来,毫无芥蒂地越过冷风,越过他糟糕的原生家庭和这个漫长严寒的冬日,隔着风衣拥住他。
“宋舒玉,再过两年等高考结束后,我们从这个糟糕的世界逃跑吧,只有我们俩个人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