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夏日》灿渺

21、第 21 章

　　林夏还没反应过来宋舒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落到她怀里。

　　“这是……什么？”
　　“新年礼物。”
　　林夏意外地打开纸袋，朝里面瞧了眼，方方正正的手机盒躺在里面。让她一下有些手足无措，捧着纸袋像是拿着个定时炸弹一样紧张。

　　“不行，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捏住纸袋封口，试图塞回宋舒玉手里。
　　林夏今天没像往常一样束发，寒假到了也没像平日里一样穿着校服，长款毛衣和半身裙，穿着双黑色靴子。

　　她站在日光下，天生栗棕色的长发及肩，发尾微卷，柔顺地落在白色毛衣上，白皙的脸庞因为收到过于贵重的礼物而紧张不安，嘴唇紧抿着，澄澈的瞳孔微微放大。

　　宋舒玉没伸手接，而是用手指将她额前散乱的碎发捋到耳后，触及到发梢时有些念念不舍地移开。
　　“收着吧。”他收回手插在黑色风衣口袋里，垂眼看着少女瞪大的眼睛。“没有手机，不方便联系。”

　　对于宋舒玉的话，林夏弯了弯眼角，笑容清澈的没有一丝阴霾。
　　“明年开学再见就好啦，寒假才一个月，一个月不联系，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吧，我已经很习惯没有手机的生活，一个月不和同学交流也完全不在话下。”

　　林夏打定主意不准备收这份礼物，她送给宋舒玉的围巾虽然花了点时间，但她并不是抱着想要什么回报的心情送出去的。
　　这款手机少说也得三四千，两相对比起来，实在贵重到不能承受。

　　比她高许多的少年低着头看他，面对她的话沉默不语，双手仍固执地揣在口袋里，不去接她举到面前的纸袋。
　　宋舒玉半张脸埋在柔软的羊绒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漂亮到让人失语的眼睛微垂着凝视着她，其中酝酿的情绪像是夏日里暴雨之前的天空，潮湿闷热让人心慌。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许久之后，少年迟缓地开口，声音闷闷的：“林夏，不是让你和别人联系，是我会害怕联系不上你。”
　　“也许你不需要任何人也能过得很好，但我需要你。”
　　就像是一个歇斯底里的患者和他的安定剂。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正午的日光依旧寡淡谈不上温暖，一阵风吹过，雪地上蹦蹦跳跳的麻雀拍着翅膀飞远了。
　　林夏怔在原地，缓缓眨了眨眼。

　　宋舒玉的话落在耳朵里听得很清楚，大脑却乱作一团无法理清这些字句背后的关系。
　　原本还算平静如水的心情被这话强势地搅乱，翻江倒海般冲击着整颗心脏，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算什么？告白吗？她想问。

　　银灰色面包车从小区驶出，尖锐的喇叭声打断了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
　　车停在路口，林建树坐在副驾驶位置摇下车窗，冲着路边的林夏大喊。
　　“搞快点，上车！还在磨蹭什么？等下天黑了都到不了南县！”

　　她怕被林建树看到手上的东西，下意识将纸袋藏到身后。
　　面包车又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有手轻轻推了下她肩膀，林夏下意识朝汽车方向走了几步，回头看见的是宋舒玉已经恢复如常，慵懒浅笑着的眼睛。
　　他嗓音低沉悦耳，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里面有张纸条，是我的联系方式。”

　　“林夏，春天见。”
　　林夏神色复杂，她点了点头，声线晦涩难明：“嗯，春天见。”

　　林家的老房子在南县的溪地村，合川开车到南县要两个半小时，从南县出来往山沟里开上约莫一个小时才能到溪地村。
　　林夏在路过村里唯一的商店街说自己要下车，面对车上一脸莫名的三人，她抱着装得满满的书包面色苍白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在街上村卫生室买点药。

　　“行，那你在这下车。”林建树叼着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等下可没人来接你，你自己走回去吧。”

　　溪地是个偏僻的山村，村外世界的飞速发展没有影响到这乡镇分毫，年轻人们都陆续从镇子中离开往附近的城市搬迁，只有走不动的年老者在这个逐渐消失的村子里老去直到消失。
　　溪地的商店街里的一切都是唯一的，有且仅有一个的超市，医疗室，糕点铺和……电话营业厅。

　　林夏站在挂着红色锦旗的卫生室门口一直看着灰色面包车开远，背上书包走在沿街的雪地里。
　　她拐进了营业厅，办了张电话卡。

　　等她撑着伞一路走到老家的房子，靴子里的脚趾早就被冻得没知觉，天已经黑下来，飘飘扬扬又落起雪花。
　　溪地村虽然住着的人少，这几年村子里的人家也都陆续翻新了房子，盖起了二层小洋楼。唯独林家的老房子，因为没钱推到重建，灰色的一层砖瓦房在村落里成了显眼的一处。

　　屋子里点了昏黄的光，林建树很少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今天这一回来，周围几家亲戚都来了人凑热闹，显然已经吃过饭，坐在大堂桌子边上磕着瓜子聊天。
　　林夏绕过大堂往自己房间走，碰到了拿着碗筷准备去洗碗的林有成。
　　“姐，不吃饭吗，厨房还有吃的。”林有成看着她被积雪打湿的雪地靴，小声说。
　　姐弟两人最近还是说不上几句话，但关系缓和了些，林有成最近也有乖乖去学校上课。

　　林夏瞥了他一眼，对于他这声‘姐’有些意外，侧身往房间走，不冷不淡地回答。
　　“不用，我不饿。”

　　收拾了下许久没住人积了层灰的卧室，再洗完澡回房间时，已经快到晚上八点。
　　大堂里亲戚邻居还没走，林夏反锁上门，将繁杂的乡音隔绝在外。

　　她坐在书桌前，窗外天全黑透了，看不见星星，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下。
　　今天一天时间都花费在从合川到南县的路上，直到此时才有时间完成今天的学习计划。房间没有空调，气温比室外好不了多少。林夏披了件厚实的外套，坐在台灯下一笔一画写寒假作业，计划表里的安排一项一项用黑笔划去。
　　最后一张试卷做完，她看着窗外院子里堆积起来的皑皑白雪，发了会儿呆后，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和一张用力透纸背的字迹写着一串数字的便签。

　　手机已经装好电话卡，联网没有问题。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停留在添加好友的页面，林夏手指悬在半空好一会儿，半晌没有输入那串数字。

　　已经快凌晨十二点，按照林夏对宋舒玉的了解，他这时候肯定还没睡着。
　　但一想起白日里少年蕴藏着复杂情绪的双眼，和临走前说的那些话，林夏就感觉大脑有些发怵。
　　她不是对别人的情绪特别迟钝的人，隐约能从少年直白的话语里听出些什么。
　　除去朋友间的信任和依赖，宋舒玉他……不会喜欢她吧？

　　窗外大雪不见停歇，万物俱静甚至能听见砖瓦上积雪滑落砸到院子里的声音。
　　林夏站了起来，拉上窗帘，关掉台灯，披散着头发钻进了被窝里。
　　算了，不想了。
　　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已经乱成一团，光是活着就已经花掉大部分精力，已经分不出任何心思去分辨喜欢还是友情。

　　林夏闭着眼睛，半天还是没睡着。
　　她突然想起考试成绩的事情。
　　以往的期末考试，因为没有手机查收成绩单，待在溪地县也没人好心带她去学校拿纸质成绩单。
　　每次考试结果都是假期结束后她回学校才知道分数。
　　这次倒是可以直接查成绩了，这两天估计学校老师也批改完试卷出了成绩排名。

　　林夏从被窝里伸出手，摁亮了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屏幕。
　　学校官网果然已经在校务通知那一栏挂上了高一年级期末考试的查询入口，林夏输入了自己的考号。

　　毫无意外地在排行第一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夏视线粗略扫过各学科分数情况，和她估算的成绩几乎没有差距。
　　裴辞还是第二名，他这次进步不少，和她的分数咬得很紧。

　　林夏匆匆扫过，指尖划着屏幕往下搜索，网页一次只展示五十条数据。
　　宋舒玉，第四十九名。
　　和她的名字在名单的同一页。

　　林夏意识到自己因为看到两个人同框的名字而露出傻笑时，耳朵一下红了起来。
　　匆匆忙忙退出了查询成绩的页面，林夏想起来芳菲送她的贺卡，上面好像写了她自己的手机号。
　　贺卡和资料书一起装在了书包里，她从床上坐起身，又打开台灯翻找起贺卡。

　　芳菲寒假这几天玩得可太开心了，林夏发送来好友申请的时候她正抱着个手机和朋友连麦打王者。
　　看到手机屏幕上方弹出的写着“林夏”两个字的微信好友申请，芳菲嗷的一嗓子差点把语音那头的江波吓得一起尖叫。
　　“你们等下再开啊，我同意下副班长的好友申请。”
　　“啥？副班长有手机了？”
　　“为啥只加你，不加我好友啊？我的好友申请呢？”
　　语音里其他几个人反应过来，语音里一时乱得像个菜市场。

　　哼哼，我和副班长什么关系，你们又是什么关系，这能相提并论吗。
　　芳菲躺在二郎腿躺在床上，没管语音里传来的吵闹声，划掉游戏页面，点开了微信。

　　芳菲：夏夏，你有手机啦！【撒花】【撒花】
　　林夏：是的。
　　芳菲：太好了，太好了，寒假作业这下有救了宝，写完了记得拍给我！啵啵啵啵啵
　　林夏：……好的。
　　芳菲：当然我也不会白嫖的【大笑】
　　芳菲：等开学了请你吃饭，对了，上次元旦给你拍了张照片挺好看的，还在想怎么发给你呢

　　紧接着这条消息传来的是张夜景照片，深蓝色湖面上月亮倒影静谧温柔，拍照的人明显情绪激动，所以背影里的众人都模糊成了一片剪影，照片中央的两个人倒是清晰。
　　少女手拿着点燃的烟花棒，像捧着个淡黄色的太阳，浅金色光晕照亮了她白净的侧脸，和清亮像星子一样的黑眸，高挑的少年站在她身侧，带着浅浅笑意垂眼看向少女的脸。

　　芳菲：我是不是氛围感的神！！这抓拍简直绝了，宋舒玉那老是阴沉沉的一个人也能被我抓拍到这么温柔的表情！他真得给我磕一个吧。
　　芳菲：好了，我开玩笑的，上面的话千万别让他知道
　　芳菲：游戏快开了，队友催死我了，急急急，我先去打游戏了！夏夏爱你哦寒假作业记得我哦以后有机会再聊！【飞吻】

　　林夏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发了会儿呆，纤细的手指迟疑了许久，还是重新点开好友申请的页面。
　　输入了那串由于看了太久已经记在脑海的数字。
　　宋舒玉的微信头像很简单，一片漆黑，微信名字也是简简单单一个斜杠。

　　添加好友的信息发送出去，林夏舒了口气重新躺回了被窝里，感到困意渐渐席卷全身。
　　本以为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被发现的好友申请下一秒就被通过，紧接着就是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林夏原本都已经闭上眼睛，听到铃声又睁开，看到手机屏幕上宋舒玉三个大字，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通了电话。
　　怕惊醒隔壁房间的家人，林夏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声音压得很低：“喂”

　　“我是做了什么才让你觉得给我发条消息是很有负担的事？这么晚才联系我，林夏，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
　　明明是质问的话，配合刻意放缓的语调和低沉的声线，林夏分明从其中听出些许漫不经心和调笑的意味。

　　被窝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源，林夏睁着眼视野里也只是黑蒙蒙的一片，尽管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困扰，面对宋舒玉的质问她还是下意识地道歉。
　　“对不起……回家路上浪费了点时间，当然我也得先写作业才有空……”
　　电话那头声音停了片刻，像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困倦，宋舒玉压低的笑声传了过来。
　　“困了吗？”
　　“有点。”
　　“那睡觉吧。”

　　虽然惊讶于少年如此好说话，林夏还是被渐渐沉重的困意的打败，摸索着手机屏幕想要挂断电话。
　　宋舒玉的话还没说完，好听到像是催眠曲的低沉声音悦耳，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配感。
　　“作为让我等你这么久惩罚，明天开始一天至少给我发三条信息。”
　　随着语音电话挂断，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视野变成彻底的一片漆黑，林夏睁着眼看着这片黑暗半晌，脑子里困意和疑惑掺杂在一起。
　　晚联系他一会儿，是什么犯了什么天塌下来的大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