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夏日》灿渺

18、第 18 章

　　用气球和彩带装饰的舞台上，穿着礼服的主持人语调抑扬顿挫地讲着开场词。
　　林夏按照班级发的座位表找到自己位置。

　　舞台下的灯光昏暗，音乐声嘈杂，就算是意志力再坚定的人在这种环境下也无法集中精力学习。
　　林夏在松软的座位里坐下，刚想久违地放松下紧绷的精神，就看到观众席最前面一排的年级组长站起身扭头张望着人群，黑框眼镜下表情严肃。

　　肯定没什么好事，林夏往座椅里靠了靠，祈祷不要找上她，试图躲藏在阴影里。
　　果不其然，年级组长的视线在人群中扫到林夏时，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前面去。

　　“这几个人，溜去哪了？”严肃的中年男人指着观众席里空出一排的座位问。
　　座位是按照班级名单排好的，观众席大部分区域里，难得从学习生活里逃出来的高中生们满满当当坐满了位置，有些还举着自带的荧光棒准备等下为节目应援，这样的热烈情形下，一班区域里连成一排的空座位就格外引人注目。

　　别的班级空着的座位也就零星几个，也难怪这么昏暗的灯光下，还能被年级组长发现异常。
　　林夏展开刚刚合上的座位表，刚把空着的座位和名单对上就感觉头疼，该坐在那里的是江波和其它几个篮球队的人，芳菲和几个女生不知为什么也不在位子上。

　　想到这几个人前几天信誓旦旦保证不给她添麻烦的神情，林夏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早该想到这几个人不是会乖巧坐在礼堂里看演出的主。

　　年级组长知道年级第一的女生不会和这群不听话的学生混在一起，也就没多在这个问题上为难林夏，但还是抑制不住怒气抱着手冲林夏发火：“这周纪律委员你们班轮岗，班级还不能做到以身作则，全校都来看的元旦晚会还有人缺席的，这是什么态度？你现在去把他们找回来，今晚校园里没几个人值班，他们一群人疯玩出了什么事都没人能管！”
　　说罢冲林夏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去找，末了又添上一句：“让另一个纪律委员和你一起，大晚上的你们都给我注意点安全。”

　　被年级组长怒火波及，无端挨了顿批评的林夏并不生气，老师也是怕这群暂时没人管的年轻学生疯玩导致事故。
　　她穿着黑色皮鞋踮着脚在观众席转了一圈，也没瞥见另一个纪律委员的身影。

　　少年没粘着她，属于是很少见的情形。
　　难不成在后台？

　　林夏和守着后台入口的场务解释了情况后，侧过身子避开准备上台的舞台剧演员往休息室后方走。
　　还没走几步，就在楼梯间与宋舒玉撞了个正着。

　　宋舒玉站在高几级的楼梯上正欲下楼，神色间还带着尚未消融的冰冷。
　　他看到林夏，修长手指将手机屏亮着的屏幕摁灭放进口袋里，双手插兜站定，灯光从他头顶打过投下一片浅灰色的阴影，将林夏娇小的身形笼罩其中。

　　宋舒玉垂下鸦羽似的黑色长睫看向她。
　　“你要去哪？”
　　林夏被他突然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停在原地仰面看向他，瓷白匀净的脸上双眸忽闪，怔了半晌，才小声回道：“我在找你啊。”

　　意料之外的回答，心脏像是被一双手轻轻柔柔握住，让人几乎要溺死在这份偏爱里。

　　宋舒玉几步走下了楼梯，站在林夏面前。
　　林夏这才发现他又长高了些，将近一米八五的身高站在她跟前时，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他劲瘦的胸膛，隔着冲锋衣外套也能窥见宽肩窄腰的线条。

　　明明她也用不算宽裕的生活费调整了食谱，多喝牛奶多吃蛋白质，高一一年的身高却像停滞了一样卡在一百六十一厘米一动不动。
　　她有些郁闷地仰起头看宋舒玉被灯光照亮的头顶发梢，落入地是一双比起楼道窗外皎洁的月色更美丽的眼睛，刚刚还浑身

　　散发着冷意的少年已如冰雪消融，恢复了慵懒的常态。
　　林夏下意识后退一步，一脚踩空险些摔倒。

　　她的手腕被人握住，宽大温热的手轻松圈住她纤细的手腕，一直等她站稳后也没松开。
　　宋舒玉虚扶住她，看着她眼睛声调平稳地解释：“礼堂里太吵了，刚刚有个电话，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

　　在和她解释为什么刚刚会不在。
　　态度良好，简直可以用乖巧来形容。
　　林夏有些想摸摸他脑袋的冲动。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心里诡异的想法，她收回视线轻声说：“江波他们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巧不巧还被年级组长发现了我们班少了一伙人，现在要求我们俩个纪律委员去把他们抓回来。”

　　几米以外的休息室里的喧哗声渐响，几乎演变成了争吵声，门半掩着，林夏站在走廊里听不清楚具体吵闹的内容，只能听见女生哭着说自己不想表演了，间或夹杂着老师的斥责声。

　　舞台上的节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后台怎么会突然爆发这么大的争吵。
　　这哭声好像也有点耳熟。

　　林夏有些好奇，踮起脚视线越过宋舒玉肩膀，想看看休息室里发生了什么，却被宋舒玉靠近一步占满了她的全部视野。
　　“我知道他们在哪。”宋舒玉以不容置疑的力度牵住她往楼下走。
　　“刚刚在三楼看见他们在湖边。”

　　他们在初冬未结冰的湖畔遇见了溜出礼堂的一行人。
　　湖畔半人高的茂盛植被在寒冬变得枯黄，月光下随风飘摇，发出沙沙的响声。

　　一班的几个学生围成一圈蹲在地上，神神秘秘地研究着手上的东西。
　　“你买的啥烟花啊，残次品？怎么点半天点不着呢？”江波的同桌，孙立新拿着打火机点亮了几次，都没点燃手里和他气质格格不入的仙女棒。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啊，你知道现在不是过年过节，这点烟花多难买到不，有的玩就不错了。”江波郁闷地白了他一眼，手里也拿着把烟花挨个检查。

　　卖给他烟花的绝对是个奸商，说着保证质量没问题，但这批烟花多多少少有些受潮，估计去年过年没卖完的存货，今天终于找到个冤种买家，正开心地数钱呢。

　　“哎！亮了亮了！”芳菲手中烟花发出呲呲声，随着火星亮起，烟花在末端绽开。
　　她兴奋地跳起来，声音难掩激动。
　　“妈呀，大小姐，你小声点，我们在这偷放烟花是什么光彩的事么，整个学校都能听到你声音了。”江波一边紧张地提醒一边心虚地四处张望，嘴里还念念不停：“等下被老师逮到就玩完了……”
　　这念叨在看见站在不远处走过来的林夏和宋舒玉戛然而止。

　　“哎呀夏夏姐。”他看着叉着腰站定的林夏满脸堆笑。“我就知道学校老师现在不会抽空来抓我们几个的，肯定麻烦您来。”
　　其它几个学生看见来的是林夏，心情也放松下来，手中的烟花陆续被点燃，原本冷寂的湖边充盈着惊呼声和烟火的亮光，变得生动起来。

　　林夏有些郁闷：“你们这种行为很危险的……”
　　秋冬天气干燥，湖边都是枯萎的水草，在这燃放烟花爆竹，稍不注意就有引起火灾的危险。

　　芳菲看到林夏，拿着手中将燃尽的冷光烟花挥了挥，兴奋道：“副班长，你也来玩啊！可好玩了真的！”
　　江波也铁了心要把林夏变成共犯，抓起地上其中一个装着烟花的塑料袋就往林夏怀里塞。“哎呀，放心吧，大家都是有理智的，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元旦节坐那看老掉牙的节目有什么意思，我们要做放飞理想的有志青年！”
　　说着，就拿了个放在地上燃放的“火树银花”急匆匆跑到水边泥地上研究如何点燃。

　　林夏抱着袋子里的仙女棒和打火机愣在原地，眼看湖边几个男生拿着点燃的烟花佯装魔棒，已经发展成哈利波特湖畔对决，她意识到这伙人是回不去礼堂了。

　　林夏望着旁边一言不发站着的宋舒玉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开口：“现在怎么办？”
　　宋舒玉看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和睁得大大的眼睛。他弯起嘴角伸手接过林夏手中塑料袋，又从里面取了根烟花棒递到她面前。
　　“那就玩呗。”
　　明明看到这群人在湖边放烟火时，她的眼睛都亮了亮。

　　林夏顿了半秒，还是接过了烟火。
　　她确实挺喜欢放烟花的，但自从父母离婚，全家一起在节日点燃烟火的场景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了。
　　江波终于点燃了那个“火树银花“，如同这款烟花的名字一样，流光溢彩的金银色火花向着天空绽开，如同一棵高大的树，银白色火星倾泻，非常华丽。

　　有人拿着手机，站在不远处自拍。
　　少年少女们的惊呼声和笑闹声，给这沉寂的夜晚带了丝暖意。

　　林夏被这不加掩饰的欢悦打动，心情也放松了些。
　　她从塑料袋里找到打火机，因为怕冷，纤细的手指几乎被冻僵，几次都没打着火焰。

　　刚有些气恼，宋舒玉握住了她拿着烟火有些不稳的左手，点亮了打火机。
　　火光照亮了他微垂的长睫。
　　有些潮湿的烟花棒终于被点燃，浅金色烟花炸开。

　　冬夜里，深蓝色的湖面上清冷的新月高悬，泛黄的水草飘摇，聚集的少年少女吵闹不停。
　　林夏没去看手中点燃的花火，她看着宋舒玉凑近的，漂亮又温顺的眼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