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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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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季节,自晋中沿沁水乘舟迤逦而下,一路山映水碧,行三百里到太岳山下。从脚下一直往上看去,层层叠叠,堆砌着各种色彩的丛林。山脚处还郁郁葱葱的墨绿,往上看去层峦叠嶂之间逐次斑驳陆离,依次葱绿之中夹杂着点点嫩黄,转而是绿色渐次退出,鹅黄丛中被深褐色染了一片一片,沿着曲折的羊肠小道一路攀登而上,峰回路转,有一古刹巍然掩映于如泼如墨的图画之中,古刹名叫栖云寺。古刹前有株苍柏有合抱粗细,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树前有一碧潭,闰满幽幽绿意。立于树下白云卧于碧波之中,又山间鸟雀鸣和,故得名栖云。有时白云在碧潭中蠕蠕而动,俄而风起云涌,狂风扯起云朵风驰电掣般而去。古刹背靠一峰,抬眼望去火红色的丛林与晚霞燃遍天际,此刻潭中水天一色,如脂如玉。
十三岁的李云逸正坐在寺前的大柏树哭着要娘。
他从三岁来到这儿,当哭着找娘亲的时候,师父就哄他说,“嘘,你的娘亲就是门外的那株古柏仙子。下着沥沥淅淅的小雨,我正从外地回来,一个美丽的少妇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立于大树底下,它说我要去上天去呢这个孩子我不能带去,烦你帮忙养大吧。说完她就隐于树身之中。”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相信古柏就是娘亲的肉身,他常常痴痴地等啊等,等着她的神灵降于凡间。曾于月明之夜,他看着师父对着大树焚香祷告,他也学着样子祷告一番,于月影晃动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幅美妇地笑脸,慈爱地看着她慢慢隐去。于是他想娘亲地时候就来祷告一番,哪怕只要站在树下,心里就充满了温馨和安全。
“它是你娘亲?”如黄莺般清丽地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片花纸伞地影子挡住了他光光地脑袋。
“管你啥事!”他虔诚地祷告突然被打断而恼怒,用不满地腔调说着回头却看见一个身穿着白色貂皮小袄,一顶白色地貂皮帽子,帽子上两只灰色的角,粉嘟嘟脸蛋的女孩。他收起了对娘亲地怀念转过身来问道:“你是谁?从哪儿来的?”
“我是一只妖怪!”她嘻嘻的笑着说,“怕不怕?我可观察你很久了呢。”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他在笑靥如花的妖怪面前收敛了不满,开心的问。
“我是妖怪呀!我们妖怪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你也是一个人吗?噢,不,一只妖怪吗?”他为自己的失语而含羞笑道。
“不是啊,至少还有还有它呢。”她低头指着脚下说,一只毛尖还泛着嫩黄的白色小豹子偎依在她的腿边,蹭着她的裙子,像一只幼小的猫。
“雪姑娘,女孩!”她指着小豹子说。
他更愿意相信她是一只妖怪,那只角在幻化成人形的时候还不能够蜕掉的小妖,有着绿色的皮肤,两排眼睛,呲着四只獠牙,裙子里面拖着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如果妖怪果真隐于山林间,那娘亲肯定也在。不过眼前的妖怪却很可爱,荒山野岭之中最多的就是妖怪,师父和师兄常常讲各种妖怪的故事,只是除了那次月圆之夜忽明忽暗之间见过娘亲外他再也没有见过妖怪和神灵之类的呀。
“孤独的时候我常常来找我娘亲。”他说,“我也有个小伙伴,在后山的深林之中,叫小山”。
“你娘怎么是棵树呢?”她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头上的两只角摇摆着,她问。
“是我师父说的,我想娘亲了就过来看她。她是树仙子。”
“你有师父,我也有师父呢,我们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
“我师父是个和尚,你师父也是和尚吗?”
“不,不,我师父不是,通常我就叫他叔叔,还有师兄,叫阮果,那是他儿子。我们一起玩呢”
“哎,我师父没有儿子,我有一个师兄可那不是他儿子。”云逸因为她有玩伴而羡慕的说。
这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和尚走过来,举手道:“云逸小师叔,师父叫你回去呐。”然后他又笑着说,“又过来找娘了呀!”
“我的好朋友,她是妖怪。”他指着女孩介绍给师侄,欣喜着。
“妖怪,哪有叫这个名字的。”师侄嘴里小声嘀咕着,不过谁又会在意一个孩子的话呢,他跟小姑娘合掌致意,然后独自先回寺里。
“我们是好朋友了!那我告诉你我叫安芷儿。爹说女孩子家的名字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告诉了别人就要嫁给他。你要替我保密!”她嘱咐着,然后道,“反正你是没关系的,和尚是不能娶妻子的。”
“你叫我三郎吧,我叫云逸,云逸。”
她点点头小声的念着,“云逸,云逸,嘻嘻,还是叫三郎好听些呢。”
她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说,“带我也去见见你的小伙伴好吗?”
她对他刚才提的小伙伴充满了好奇,摇晃着他的手请求着。
“它是一头小黑熊,浑身毛绒绒的,才一岁大,有天它一个人走到树底下着跟我娘亲玩,我来了它就跟我玩,我俩做了好朋友。直到它妈妈远远的叫它,它就四个蹄子一颠一颠的跑回去了。想它的时候就去山后的林间找它,我们躺在落叶上打滚,看谁滚的多,有时候我们抱在一起翻滚。熊妈妈就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我们。”云逸害羞又自豪的说。害羞的是自己的好朋友是一头小熊,自豪的是你有小豹子做朋友,我也有小黑熊做朋友。
安芷儿就拉起他的手往后跑去,小豹子在他们后面撒着欢儿。
到了后山云逸“呦呦”地呼唤着,不一会儿小黑就屁股一颠一颠的从树林中跑过来,它嗅着安芷儿的衣服,云逸用手抚摸着它的头,它温顺的舔了舔她的小手。他们四个在铺满金色枫叶的地上翻滚,奔跑,追逐,直到天要黑了才恋恋不舍的分别。从此他们成立几乎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李云逸,当朝权倾朝野的晋王第三子。世子李云通,二十来岁,从十四岁开始跟随父亲驰骋疆场。二子早夭,云逸诞时,前来相贺同僚之中,有一皈依佛门法号叫风尘的和尚,母亲笑说,这个孩子舍与你吧。
云逸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求遍各种医药已是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天的萎靡。王妃带着云逸和老家人去了京城东郊栖心寺,若佛菩萨保佑度过劫难,将云逸舍入佛门,终身侍奉佛菩萨。娘亲跪在佛菩萨像前许下心愿。
那天风尘和尚和师父红叶禅师路过王府,没有想到五十多岁的风尘和尚的师父竟然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清瘦而颀拔,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红叶大和尚说,真是因缘,前有王妃相舍的话,那就跟了小僧去吧。于是多病多灾的云逸就被师父带到山上,日日礼佛。
他哭哭滴滴的向师父述说思念娘亲的话,师父笑着说,“哎,没有想到将门出来的孩子竟学女儿模样!”
“诺,”他用手指了指大红油漆门外的一棵大柏树,说“以后想娘亲的时候就去对着它们说话,对着他们哭,你娘就会知道的。”
看着抱着树呜呜哭着的云逸,师父回头笑着对风尘师兄说,“当年先师亦如是骗我,那棵连理树也是我的娘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