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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夜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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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已经在山上住了好几天，不知为何，只要他一提起下山的话题，中也就好像在生气。
嗯……其实也算不上是生气，他只是一个人在那一言不发，然后那海色的眼眸就那么一直注视着他。
这让沢田纲吉总是感到很有压力，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要求而已啊！
人是群居的动物，总是冷冷清清地在山上算是怎么回事啊？他又不是在这里隐居了。
“要不，你陪我一起下山吧！”沢田纲吉妥协了，如果不能自己一个人下山，那么干脆就带中也一起好了。
中原中也的眼睛微微睁大，祂皱起眉，作为山神，祂只喜欢呆在山中。
可是祂的新娘……不喜欢。
“为什么不愿意待在山里？”中原中也不明白纲吉的心思，就像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祂的新娘讨厌新娘这个称呼。
沢田纲吉其实已经有些了解中也的性格了，可能是从小到大一直独自生活在山林里，他远离自己的族群太久了，他不明白人类复杂的情感，他的世界认知只有这座山。
但这个不对的，世界这么大，人怎么可能画地为牢困在一座山里呢？
他想试着劝中也走出去。
“不是山里不好，你难道不想看看山外的世界吗？”
“山外的世界？”中原中也没有对纲吉的话感到心动，反而认真地说道：“外面很危险，你不要离我太远。”
沢田纲吉有些惊讶，危险？啊！对了，他忘记自己被人追杀了！中也是在担心他吗？
“嗯……你说的对。山的外面确实是很危险。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困难就停滞不前。至少我为此努力过，我没有因此而后悔。”
“人生不是只有一种选择，我们也可以选择短暂却精彩的人生。就像烟花一生只追求刹那的美。”
“孤单也是一辈子，热闹也是一辈子。中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试一次不同的生活？”
温暖的日光突破了层层叠叠叶的阻挡，照进冰冷冷的石屋内，触碰到中原中也的衣角。
那灼热的日光透过衣袍仿佛也灼烧到了祂的皮肤，有些痒。
中原中也微微垂下眼帘，祂注视着斑驳的光点，轻轻地说了声好。
沢田纲吉成功地将中原中也带下了山。
沢田纲吉之前没有来过这里，他从山脚下的人家里打听到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镇子。
两人顺着山路慢慢走着，中原中也其实不是第一次下山，但有人陪还是第一回，祂的目光轻轻落在熟悉的景色上，嗯，和独自看见的的确不一样。
到了镇上，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吆喝声，嬉笑声，怒骂声，连绵不断。
人群在青石板上来来回回地踏过。
大约是怕在人群中走散，沢田纲吉连忙拉住了中原中也的衣袖，中原中也低头看了一眼，乌色的睫毛颤了颤，祂抿了抿唇，这是祂的新娘第一次靠近祂。
祂放弃了抵抗安静地顺着沢田纲吉力道前进着，随着他无论走向何方。
“快看！那儿有花船，是水阁的表演！”沢田纲吉惊喜地看着前方，没想到这里会出现水阁的船，即使是大城池，水阁的表演也是千金难求的。
她们的船会随机出现在城池、小镇的江河湖泊中，不计较观众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
清丽柔美的舞者披着霓裳旋转跳跃，白衣的舞者高高扬起手似水中的白鹭，轻柔的羽衣在风中飘动，如同鸟儿振翅飞翔天空。
悠扬的长笛声顺着水面漂流，传入岸边无数观众的耳畔。
接着珠玉清脆地跳动几下坠入水中，还未辨别声音的方向，似利刃出鞘的争鸣又如马蹄滚滚的震动便震撼了人们的心。
如火焰舞动的舞者站在巨大的鼓面上，重重地踏着脚，向天与地传达着古老的讯息。
飘渺庄重的神女迎风立于船头起舞，似是乘风而去直至那九天之上。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沢田纲吉和中原中也站在岸边的人群中，周围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沢田纲吉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远去的花船上收回，他依旧惊艳于刚刚的表演，心潮澎湃的他此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那闪烁的星。
“真好看啊！不愧是盛名在外无数人追捧的水阁，果然名不虚传！”
中原中也看着他眼神微动，如同般微微点了点头“嗯。”
沢田纲吉转头看向他，脸上绽放着笑容“今天真热闹啊，对吧？”
突然他的眼神微动不知是看见了什么。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说着就跑开了。
中原中也没有伸手拦他，祂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人群里的沢田纲吉身上，静静地站在原地，在沢田纲吉的气息远去后，寂静也回到了祂的身旁。
天色稍暗，嬉闹的人群在祂的身边路过，没有半点热闹停留在祂的身上。
神明无喜，神明无悲，与天地同寿，人间的烟火如此短暂，只是祂过往长河中的一滴水，下落无声无息，溅不起水花。
只是……周围的景象和声音源源不断传来。
暖黄色的星星点点在周围亮起，中原中也抬眸看去。
“看！我的花灯好看吗？”
“哇！我也想要！”
“诶！好好好！给你买！给你买！”
“诶！这位公子，要买一盏吗？”小贩热情地询问着。
原来中原中也不知何时随着人群来到了这里。
祂低下头，各式各样的花灯映入眼前。
小贩提起一盏玉兔灯递给祂“今儿元宵节，公子不妨买一盏送心上人。送这准没错！”
周围的人见了纷纷心喜“还有吗？这灯，我也要一盏！”
“给我也拿一盏！”
小贩不由得乐开了花“有有有！这就给您拿！大家不要急！都有！都有！”
当小贩回过神来时，不知何时摊上多了枚金锞，刚刚放在一旁的玉兔灯早已不见了踪影。
中原中也回到沢田纲吉离去前的岸边时，沢田纲吉已在那神色焦急地来回张望着，一转身看见他时这才松了口气。
沢田纲吉想要问中原中也去了哪儿时，突然目光一怔落在中原中也手中提着的玉兔花灯上。
“你……”
中原中也轻轻地将花灯递给他。
沢田纲吉接过灯，他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光，他笑了起来，将放在身后的手伸回身前，一盏花灯便显露在身前“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今天是元宵节，特地去给你买了盏灯过节，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
中原中也闻言一怔，给祂的花灯吗？
神明只收过祭品，这是第一次收到人类没有夹杂任何要求的礼物。
祂小心翼翼接过花灯，一盏通体幽蓝中心夹杂赤色火焰造型的花灯。
“我远远看见这灯，不知为何就感觉这灯适合你。”沢田纲吉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中原中也抬眸慢慢地露出一丝笑容，像风像雨像雾，轻柔地飘进沢田纲吉的眼里。
“我接受了，你的礼物。”
沢田纲吉呆呆愣愣地点点头“哦哦！你……你喜欢就好！”
他连忙低下头拨弄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玉兔灯，点点红霞攀上脸颊。
沢田纲吉深吸口气抬起头，他提起灯照了照前方“既然我们都有了灯，不如去河边走走吧！”
“你看！那边有不少人在放河灯！”
粉色的纸荷花一朵朵绽放在河面上，明亮的灯火浮在水上向着远方漂流。
沢田纲吉向小贩买了两盏河灯走回中原中也身边“走！我们也去放河灯！”
中原中也默默跟在他的身侧，不远不近地走着。
沢田纲吉小心地将玉兔灯放在地上，然后将买来的河灯轻轻放在水中。
他站起身看着河灯慢慢顺着水流远去“现在，可以许愿了。据说放一盏河灯然后向它许愿，你的愿望便会被河神听见，也许神明就会实现你的愿望了。”
中原中也没有祈祷“我没有愿望。河神也没有能力实现我的愿望。”
沢田纲吉有点无奈地看向中原中也“只是据说据说！”
中原中也偏头认真地看向他“你有什么愿望不必向河神祈求，你是我的新娘。你的愿望我会为你实现。”
沢田纲吉怔住，他有些慌乱地移开眼“我……我也没有什么愿望。河灯只是放着玩的！你看！河灯不好看吗？”
中原中也低垂下眼，突然祂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滋味，酸酸涩涩的感觉在心里流淌。
星星点点的河灯在远处连成一片明亮的光线，仿佛黎明初升的旭日，不似原本暗沉的夜。
放完了河灯，沢田纲吉拾起地上的玉兔灯，见天色已晚，想着时间不早了，不如找个地方住下，现在回山里，天太黑，路不好走。
可就在沢田纲吉刚刚转过身时，突然听见巨大的水声在身后响起。
“怎么回事？”
人群的尖叫声响彻大街小巷。
“快走啊！河神发怒了！”
“救命！救救我！”
“娘！爹！”
中原中也沉下脸，祂拉过沢田纲吉护在怀中，宽大的衣袍遮盖住了他。
沢田纲吉不明所以“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中原中也抬起头注视着远方，这个气息……是河神。
狂风吹掀了所有河灯，残荷支离破碎的掉落在水面，也吹落了岸边的游人，无数人高高伸出手，挣扎着求生。
大粒大粒的水滴如骤雨袭来，冲刷着热闹的气息，只有苦痛和绝望在蔓延。
最后滔天的巨浪卷起千百米遮天蔽日，宛若天罚，灾厄就要毁灭人间。
“请河神宽恕我们！求求您！”
“求求您！”
绝望的人们跪在地上祈求神明，可是神明高高在上，怎么会感受蝼蚁的挣扎。
沢田纲吉挣扎着从中原中也的怀里探出头，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场景不可置信“这是什么？！这究竟是什么？！”
巨浪中一只怪异的大鱼游了出来，祂有着鲨鱼的头颅和鲸鱼的身躯，庞大又古怪，这不是人间该有的生物。
大鱼张开嘴露出锋利的齿牙。
人们惊吓万分，在大鱼出现时便低下头纷纷瑟瑟发抖。没有人敢反抗祂，只求祂不要再发怒毁灭人间。
为了令祂息怒，什么都可以给祂！
“献给您，我们将新娘献给您！求求您息怒！”挣扎的人们祈求着。
“是！是！”
“您的新娘一定会献给您！”
“我们该哪天献？”
大鱼没有说话。
聪明人明白了“每一天都会献给您直到您满意……”
大鱼依旧没有说话，但慢慢地游动着似乎要回到巨浪中。
神明无喜无悲，但人类有，想要向神明许愿，就要付出代价。
沢田纲吉在颤抖“这算什么？！”
他看着大鱼“这是神明吗？”
他的眼睛发红，眼里燃起了火光“如果这就是神明！”
中原中也感受到怀里他的愤怒“你在愤怒？为什么？”
沢田纲吉不知为何感到悲哀“为什么不能愤怒？人类做错了什么，让神明降下这样的惩罚？”
中原中也解释道：“河神非善神。人对抗不了神。”
“只是如此，便能草菅人命？”沢田纲吉不理解。这样的东西怎么能成为神？！
中原中也叹息“不反抗就只能忍受，人类捕猎水中生灵，强大毁灭弱小，有什么不同。人之于它们不是如神明一般吗？”
沢田纲吉缓缓摇摇头“可我是人类，我无法忍受。”
中原中也忽地笑了笑“所以人类从没有在神明手中真正的毁灭。因为还有不屈者。”
沢田纲吉不明所以，为什么中原中也在这时会笑。
中原中也没有放开他，他只是看向那快要游进水里的大鱼，抬起了一只手。
大鱼猛地挣扎起来，祂大张着嘴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人们不明所以，惊恐地看着不敢出声。
大鱼被巨大的力量拽出了巨浪，狠狠摔向地面。
巨浪被无形的力量压回河里，没有掀起一丝水花。
无论是狂风还是骤雨都被消除。
大鱼喘息着在岸上跳动，想要逃回河中。
在更强大的神明面前，弱小的神明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沢田纲吉瞪大了眼，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荒诞的画面，一个猜测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中原中也曾经的话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你是木之村送给我的新娘。”
这和眼前的场景何其相似。
沢田纲吉神情恍惚“你是神明？”
他看着岸边快要死去的大鱼肯定道：“你是神明。”
一个神明要毁灭人类，一个神明却救了人类。
何其荒唐。
神明究竟是什么？
人对神明又意味什么？
沢田纲吉看着就要消散的大鱼，突然抬手握住中原中也的手“够了！”
中原中也看向他“祂不会死，再过一万年祂会再成神明。”
沢田纲吉摇了摇头“没有意义了，死去的人不会复生，以杀止杀到何时。现在的河神也没有能力危害人间了。”
而且沢田纲吉苦笑了一下，一万年……人类不过百年身。
他低头怔怔看着手中被雨打湿的那盏玉兔灯。
那我……在祂心中又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