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缘》犬肆

4、第 4 章

　　四中高二的补课大多集中在周六上午。
　　方叶白早上七点起来，整个人没睡醒还晕乎乎的，刷完牙洗完脸叼了一袋纯牛奶晃荡到小区对街等公交车。
　　等车途中靠在站牌边，心里默默背诵着《琵琶行》。
　　冬天天亮得晚，他见天上还有细碎星星点缀，打了个哈欠心想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还没等他背到“大珠小珠落玉盘”时，车就来了，万年不变的302路，直达四中门口，方叶白一上车就利索地找了后排的位置窝着。
　　车内打了暖气，他把额头靠在玻璃窗边，冰冰凉凉的，舒服得简直想睡回笼觉。
　　车辆的颠簸完全吵不醒他，虽然眼睛闭着但也没完全睡着，耳朵一直在听车报站，直到一股香甜的黄油味道钻进了鼻子。
　　“哇，好香......”方叶白嘟囔道，心里默默背书的时候，仿佛添酒回灯摆起的不是酒宴，而是面包大宴，脑海里的面包渐渐具象化起来。
　　方叶白猛地惊醒，心道：不对，白居易怎么可能吃黄油面包！
　　他整个人猛地起身，感觉到身边位置已经有人坐了。
　　方叶白随意瞟了一眼，这不瞟不知道，旁边这人居然是萧衍？！
　　“好，好巧啊，你也坐302？”方叶白尴尬地打招呼，回想自己刚刚应该没流口水吧。
　　“嗯。”萧衍应道。
　　方叶白心想：嚯，真是惜字如金。
　　302平稳驶过，又经过昨天那家咖啡店，方叶白有点好奇昨天萧衍和那个女孩子，但他和人家又不熟，怎么可能问这个话。
　　一直到下车前，两人都相顾无言。
　　方叶白是个超级话痨，要旁边的人换做是陈琢，整个车厢都会被他们俩掀了的。
　　下车之后，方叶白故意落后几步，想等萧衍进校门了再慢悠悠进去。
　　可谁知，方叶白都走过了学校门口的三棵大榕树，萧衍还站在门口没进去。
　　“你等谁吗？”方叶白傻愣愣地问。
　　“你。”萧衍说。
　　“啊？”方叶白。
　　“一起走吧。”萧衍没解释，转身就走。
　　S中学的正门口是一段很长的上坡，走过这个上坡还要再走一段长楼梯才能到达9班。
　　方叶白每次走这段上坡都气喘吁吁地，体力不行的人就是这样。
　　他看见萧衍面不改色地走在前面，还时不时地回头看他。
　　“你到底看什么啊？”方叶白有点恼火。
　　“要迟到了。”萧衍说。
　　“那你先去吧，我歇会儿。”方叶白说罢，撑着膝盖停了一会儿。
　　萧衍在台阶上站着，然后长腿迈下，一言不发地抓起方叶白的小臂就往上走。
　　“诶诶诶，慢点！”方叶白像只被拎起来的鸡崽子，“等等，踩脚了。”
　　萧衍扭头一看，方叶白左脚踩右脚上，鞋面上一个大大脚印，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笨。”
　　方叶白这下来气了，好家伙，他堂堂男子汉能这样被人跟鸡崽子一样拎起来走！
　　“放手！”方叶白挣脱掉萧衍，深吸一口气就往班级冲去。
　　等他走到台阶最高一级，还转过身给萧衍翻了个白眼。
　　萧衍一愣，随即低头偷笑。
　　方叶白没理他直接进了班级。
　　然后接下来的每天，方叶白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时，总是能闻到那股莫名其妙的黄油香气，不过有时候又是奶油，简直馋人得紧。
　　一抬眼，就能发现萧衍在自己的不远处。
　　有时候是隔壁座，有时候是前面或者后面。
　　但一看见萧衍那无机质的表情方叶白就不想搭理他，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股这样的香气。
　　即使他好奇得要死......
　　但又不是朋友，有什么好问的......方叶白心想。
　　可一到深夜刷短视频时，他就馋死了黄油面包。
　　所以某天晚上他和他妈说早餐要吃她做的黄油面包。
　　“自己上外头买去。”方妈玩手机没抬头，方爸反手给他转了一百。
　　“记得买点牛奶啊。”
　　“知道了。”方叶白穿好鞋出门。
　　今天是周五，学校通知明天不补课，他打算走远一点还能散散步消消食。
　　走出小区就是一条干净的内河，方叶白往里面的健身步道散步，既能吸氧又能看风景，舒服得很。
　　看着遛狗的人，健身的人，谈恋爱的人，方叶白心情也好了些，学业上的压力在此刻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在想，马上就要分班了，他那个成绩不上不下，反正就在9班这个平行班没跑了，他也去不了那些重点班，更别提1班那样的尖子生班，不过说到能去1班的，他们班应该也就只有萧衍那样的大学霸了吧。
　　可是为什么他不早去1班呢？
　　又想到他了，真是奇怪......
　　想着想着，方叶白就走到了街上，不知不觉就路过了之前一直看到过的咖啡店。
　　好奇心爆棚的方叶白在门口看了看，发现咖啡店现在这个点人稀稀拉拉的。
　　视力极好的他看见了橱窗里卖的小蛋糕和小面包。
　　本来从不会“深夜探店”的方叶白，鬼使神差地推开了店门。
　　门上的黄铜铃铛响了几声，柜台前一个男子抬起了头，看向方叶白，笑着说了句：“欢迎光临。”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气质温润如玉，留着长发，用一根丝带系成高马尾垂在脑后。
　　“喝咖啡还是？”男人笑着问道。
　　“啊，不，不喝咖啡。”方叶白被他的长相惊艳到。
　　他原来没觉得，原来男人也可以这样好看？
　　但男人显然没明白方叶白的意思，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方叶白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来咖啡店不喝咖啡那要干嘛啊喂！
　　正当两人都很尴尬时，后面员工室的门开了，萧衍穿着咖啡店的制服，挽着袖子，一边擦手一边走了出来。
　　“店长，东西都整理好了......”
　　看见方叶白站在柜台前，萧衍明显一愣。
　　“你......”
　　“你......”
　　两人都没想到会这样遇见，不对，没想到的人只有萧衍。
　　明明在公车上遇见都不会打招呼的两人，这下变成了顾客和店员，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称作店长的男人在两人之间来回看，问道：“你们认识？”
　　“同学。”萧衍站在点餐机前，神色淡定，没有丝毫慌张。
　　“哦，来找你玩的？”店长看看萧衍，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方叶白。
　　方叶白被这“美人”一看还有点脸红，“不是，碰巧路过......”
　　“萧衍，那你今天早点下班吧，和你同学去玩。”漂亮店长拍了拍萧衍的肩膀，径直走向后厨。
　　“可是店长你......”萧衍回头说。
　　“没事，我是成年人，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方叶白被两人的悄声对话搞得一头雾水，站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想吃什么？”萧衍转过身问。
　　“黄油面包。”方叶白说。
　　“没有黄油面包。”
　　“啊？那你为什么每天身上都是黄油味？”
　　方叶白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这不就像个闻别人身上味道的变态吗？！
　　“不是，我是说......”方叶白着急解释。
　　“哼......”萧衍罕见地笑了一声。
　　方叶白闷闷地说：“算了，来杯拿铁吧......”
　　“这个点，你确定？”萧衍看了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不会连拿铁都没有吧。”方叶白问。
　　“有是有......”萧衍回答，“要么你等我一会儿？”
　　“怎么了吗？”方叶白罕见地见萧衍说了那么多话。
　　“要不要去吃冰？”萧衍抬起眼，有点微微笑地看着他。
　　方叶白心一颤，这人会笑？
　　之前和陈琢吃冰的时候，陈琢哇哇叫说甜得要死，惹得方叶白只吃了半碗就走了。
　　方叶白看着萧衍，心里蠢蠢欲动，便说：“那你搞快点，冰店马上就关门了。”
　　“行，你坐那。”萧衍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热牛奶。
　　方叶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黄油面包没买，牛奶也没买，却在这个点要去吃冰？
　　谁家好人家会在这个时候吃冰啊？
　　但他又好奇得要死，为什么萧衍会在这里兼职？为什么他一边兼职一边成绩还能那么好......
　　方叶白给家里发了消息说会晚点回去，然后看着萧衍忙碌，点单，做咖啡，端盘......一气呵成。
　　点单的时候萧衍会微笑地看着对方，脱了眼镜的他眉目更加明朗清晰；倒奶泡时那双修长的手又不似握笔的，好像生来就应该握着点什么......
　　明明才是个高中生，穿着制服倒像个成年人了，制服好像有种那什么魔力，能把人穿得特别板正，那肩线、那腰线......
　　方叶白撑着下巴看着萧衍，想着等等问他成绩的同时也问一下平常怎么保持身材的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叶白趴在桌面上都要睡着了，萧衍过来拍拍他肩膀，轻声说可以走了。
　　方叶白看见萧衍已经换回了白T恤和水洗牛仔裤，背着一个大书包弯腰和他在一个水平线上。
　　咖啡店暖黄的灯光从萧衍背后散开，他又戴上了那副呆板的眼镜，垂眸看向方叶白却是不经意的温柔。
　　“走路？”萧衍问。
　　“行啊，走吧。”方叶白起来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和店长道别后，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不得不说......这情形有一点怪。
　　所以他为什么会在夜晚和萧衍两个人一起在散步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