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执路

4、第 4 章

　　任洁报单词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扫视了一圈，敏锐地注意到了顾铮空白的桌面。

　　“最后那个同学，新来的是吧？”任洁说，“听写本要自己准备好，大小参考一下你同桌的。”

　　易钰闻言，默不作声地把听写本合上又打开，还拎起来晃了两下，全方位地展示了什么叫欠揍，还没装上两秒，就听任洁说：“易钰你撕一张听写纸下来，先给他用用。”

　　“……”

　　易钰心说滚吧，谁爱借给他谁借，微信不通过纸条也不回的狗。

　　然后很有骨气地从中间撕了两张听写纸下来，扔到了顾铮桌子上。

　　我就借给你，看你背四分钟能听写个什么东西出来。

　　顾铮抬眼看了眼易钰，没说什么，纡尊降贵地摆正了听写纸。

　　出乎意料的是，顾铮全程笔速都很稳定，任洁报单词速度很快，顾铮却写得不紧不慢，全程没有涂改，到任洁宣布停笔收纸的时候他刚刚好合上笔帽。

　　收听写本是从后往前收，顾铮坐易钰外边，负责收他们这一组的。

　　易钰没机会看顾铮写得怎么样，倒是顾铮拿到易钰听写本的时候扫了两眼，从喉咙里逸出一声不明显的低笑。

　　赤裸裸的嘲笑。

　　顾铮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永远拉着一张别人仿佛欠他八百万的脸，冷冷淡淡，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此刻有了点表情变化就格外明显，落在易钰眼里也格外欠揍。

　　易钰黑着脸摁下了黑笔，往后一靠，瘫在椅背上，他今天早上一直往顾铮身上瞧，没怎么背得熟，前面有几个单词没写出来。

　　他掏出数学书，恨恨地想，你就笑吧，我看你能背出个什么样子出来。

　　上午没有英语课也没有物理课，易钰整个一上午都过得很无聊，连化学老师放的清朝老片都没能吸引他的注意。

　　易钰大方起来比谁都脾气好，心眼小起来的时候也比针尖还小。

　　易班长挨了嘲笑，憋了一上午的气，就等着他孙哥和任姐来给他报仇了。

　　先来的是孙哥。

　　孙宇和小老头不一样，小老头只有生气了才回点人问问题顺顺气，平时都是拖着他催眠的调调在黑板上写上一溜的解题过程，稍不注意就不知道他这一步怎么来的了，一节课能讲一整张卷子。

　　孙宇上课喜欢和学生互动，成绩越好的同学被点起来的概率越大，平时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没有人回答我就请人回答问题了”，一般说完之后就要跟上一句“班长来说一说你的想法”。

　　是以易钰上物理课很少开小差，生怕孙宇突然把他提溜起来。

　　孙哥今天不负所望，上课还没十分钟就开始死亡点名。

　　他圈了一下屏幕上的题目，殷切的目光扫过教室：“有没有人能讲一下第二小问。”

　　话音落到半空，一个个心照不宣地低下头，没人接话。

　　“前一小问还是比较简单的，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能做出来，有没有人愿意给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第二小问该怎么去思考。”孙宇笑着说，“没人回答我就请人回答问题了。”

　　大家头低得更低了。

　　“吴芸，你来说说，这题应该怎么做。”

　　坐在第一排的小姑娘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老师……我不会。”

　　孙宇笑容未变：“没关系，请坐，有没有同学愿意帮助一下吴芸的？”

　　易钰一个劲儿地往顾铮身上瞧，照他对孙宇的了解，要不了几分钟就该轮到顾铮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孙宇说：“易钰——身边的男同学，叫顾铮是吧，讲讲你的思路呢。”

　　顾铮正在翻数学书，闻言停下动作，站起来飞速读了遍题。

　　“解除固定后，把小车和物块组成的系统看作一个整体，整体水平方向上能量守恒。”

　　顾铮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的，流畅地说完了解题过程，计算过程也一块说出来了，连个磕巴都没打。

　　孙宇点着头听完了整个过程，眼中满是赞许：“很不错，请坐。”

　　易钰没见到顾铮出丑，有点不爽，不过看孙哥发光的眼神，料想到顾铮接下来的物理课不太好过，他又爽了。

　　果然，孙宇接下来这节课开始频繁地点顾铮回答问题，从力学考到电学，基本隔两个人就要点顾铮一次，顾铮虽说都答上来了，但也烦得不行。

　　这节物理课什么都没做，光顾着给物理老师解答问题来了。

　　顾铮笔尖点了点试卷，旁边坐着的这节物理课也没消停过，笔在手上转，眼珠子往他这里转，早读也是，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顾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抬头看了眼黑板，正好和孙宇含带笑意的目光撞到一起。

　　他冷着脸，提前读了遍题。

　　果然，下一秒，孙宇又把他提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草稿纸上的解题过程——草稿纸还是他中午刚刚买的，没想到刚买上就物尽其用了，再往旁边扫了一眼，果然，易钰笔也不转了，专心地等着他答题，细看还有些幸灾乐祸。

　　又对上孙宇满怀期待的目光，顾铮似有所感，故意盯了两分钟题，答道：“我也不会。”

　　“那好吧，请坐。”孙宇眼中的火苗“啪”一下灭了，遗憾地转移了目标，“那易钰帮一下你的同桌。”

　　易钰等了一节课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这会儿也不像以前被点起来那样不情不愿了，神清气爽地把过程说了一遍。

　　还顺带做了个拓展。

　　要多欠有多欠。

　　易钰时间把控得很好，刚说完下课铃声就响了，孙宇心满意足地收好书，难得没有拖堂：“下课，顾铮易钰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顾铮把笔往桌子上一扔，看都没看易钰一眼，冷着脸走出了教室。

　　易钰则翻了个白眼，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上都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一前一后的进了办公室。

　　陈青云正在做PPT，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脖子有点痛，她仰头缓了缓，正巧看见俩人一起朝她这边走过来，问道：“你俩又犯啥事儿了？”

　　孙宇放好书，闻言笑了：“没有没有陈老师，我叫他俩过来说点事儿，竞赛的事儿。”

　　陈青云放心了，没再管，接着做她的PPT。

　　孙宇拿出一本题集，朝顾铮递了过去：“这个你先做做看，做一课时找我领一课时的答案。”

　　顾铮没动，垂眼盯着封面上的“竞赛”两个字，说：“老师，我不参加竞赛。”

　　“为什么？”孙宇有些惊讶，“我们班的同学从来都是全班参加竞赛，马上物理就预赛了，你来得晚，只有个物理竞赛给你报了，不抓住机会难不成你要等高三？”

　　顾铮毫无诚意地敷衍道：“我竞赛不行。”

　　易钰正瞧着陈女士的PPT出神，闻言小声接了一句：“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

　　孙宇没注意到易钰在说什么，顾铮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他朝易钰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没说话。

　　孙宇说：“你拿着先做吧，我觉得你物理底子挺好的，脑子也转得快，之前接触过竞赛吗？”

　　顾铮无法，只得接了过来：“接触过，但是不是很擅长。”

　　孙宇闻言有些失望，瞧了眼旁边晃晃悠悠的易钰，说道：“你不会的可以和易钰请教请教，他理科好，你们坐一起平时可以多讨论讨论，当然也可以来问我。”

　　易钰谦虚道：“哪有哪有，我的物理也就一般。”

　　“不过顾铮如果有不会的，我肯定不吝……呃……赐教。”

　　陈青云手上没停，但却一直留了只耳朵，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不吝赐教是这么用的吗？给我站直了好好说话！”

　　顾铮面无表情地看着易钰开屏，手指轻轻擦着书脊，眼神晦暗不明。

　　孙宇本身叫他俩来就没什么事，说了几句就放人了，倒是陈青云把顾铮叫住了，易钰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陈青云的表情有些严肃，顾铮低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没太在意，这会儿在顾铮面前装了一波，可谓是扬眉吐气，脚步生风地往教室走。

　　“钰儿——”

　　“咋了煦。”

　　许煦捏着张卷子坐在顾铮位置上，易钰往椅子上一靠，惬意地晃了晃腿。

　　“这题咋做。”许煦把卷子铺在易钰桌上，“我算了好几遍没算出正确答案出来。”

　　易钰抽了支自动笔，快速地读了遍题，很快找到了思路，在旁边开始画图：“你这个硬算肯定不太好算，你建一个空间直角坐标系试试看，用向量做也行，列轨迹方程更容易一点，这个说白了还是轨迹问题……”

　　易钰讲题深入浅出，许煦很快摸到了方法，刚准备夸两句走人就听上方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你在干嘛？”

　　易钰讲得正投入，闻言手一抖，曲线就画歪了。

　　他没好气地把笔拍桌上，抬头看顾铮一张冷沉的脸，更烦了，语气也跟着沉了下来：“讲题，看不出来吗？”

　　顾铮抬起习题册点了点桌子：“这是我的位置。”

　　许煦反应快，立马站了起来，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坐这里跟钰儿讲个题。”

　　易钰眉头皱得更深：“你位置怎么了？别人不能坐了？”

　　这话在顾铮看来实在无理取闹，他把练习册往桌上一甩，手撑着椅子的靠背，也不坐下，就这么低头盯着易钰的脸瞧。

　　顾铮皮肤很白，五官精致，漆黑的眼珠像两颗透亮的玻璃珠，折射着白炽灯冰冷的光，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人看，倒真有那么几分唬人。

　　易钰脾气也上来了，他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双手抱臂，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许煦夹在中间，属实有些难受，他左看看右看看，刚刚准备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就见顾铮微微弯腰，贴得更近了些，似乎想把易钰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些，一向冷冷淡淡的脸罕见地浮现出一丝困惑的神情：“你发什么神经？”

　　这句话可算是把易钰点着了，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啦——”：“你说谁发神经呢？”

　　顾铮慢吞吞地从上到下扫视了易钰一眼，露出一种明显的关爱智障的眼神，轻飘飘地道：“说你啊。”

　　许煦简直头皮发麻：“有话好说，这马上上课了……”

　　“你他妈的——”

　　易钰没见过顾铮这种路数的，被气得也是头皮发麻，他一把揪住顾铮的领子，顾铮顺着力道往前，稳住身形，冷淡地盯着易钰的手瞧：“放开。”

　　“干什么呢！”

　　任洁刚进教室就听到了易钰那声响亮的脏话，她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平时乖乖巧巧的班长揪住新同学的衣服，看架势明显是准备打架。

　　易钰也看见了门口的任洁，犹豫了两秒，放开了顾铮。

　　“上课了，都给我坐回位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