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执路

2、嫌弃

　　第二节是数学课，讲的是周考试卷，教数学的是个小老头，讲课慢慢悠悠，板书也慢慢悠悠，易钰这份卷子拿了满分，支着头听了三分钟的催眠曲之后就挺不住了。

　　金玉其中：【煦儿，想你了。】

　　许煦消息回得很快，一看就知道也在开小差。

　　我真的好热情：【我也想你，我的钰。】

　　易钰还没来得及感动，许煦下一条就紧跟而来。

　　我真的好热情：【我坐这儿都没人给我作业抄了。】

　　易钰拉着脸关上了聊天框。

　　我真的好热情：【没跟你新同桌交流交流感情？】

　　许煦身在曹营心在汉，见易钰没回消息赶紧又发了一条，易钰盯着这条新进的消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新同桌。

　　顾铮也没听课，找了本学校发的数学题集写，右手拿笔，左手还捏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那里转。

　　没卷子也不知道找人合看。

　　书还是我帮忙搬的呢。

　　写得还挺快。

　　字也挺好看的。

　　顾铮的手指很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也很干净，他捏着笔，突然顿了顿，眉头轻轻皱起，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眼角眉梢都挂着冷淡。

　　易钰见状，把身体又往顾铮那边靠了靠，正想瞧瞧是哪里把他难住了，顾铮突然抬头，直直撞上了易钰的目光。

　　明明什么都没做，易钰却有一种做坏事被撞破的惊慌感，人一慌就容易做傻事，顾铮还没开口呢，易钰就急急忙忙地说：“你还没同意我好友申请呢。”

　　“……”

　　顾铮左手一松，那张被盘了半天的电话卡就“啪”地一声落到了桌上。

　　易钰也沉默了。

　　他低下头，似乎是想找个地缝钻起来。

　　“这题班上只有五个人做对了，考前才讲的差不多的题，真不知道你们天天都在干什么！”

　　梁正祁讲课慢慢悠悠，语气平直，训人倒是中气十足，他痛心疾首地敲着讲台，扫过下面一张张迷茫的脸，挑了自己最满意的学生来顺气：“易钰你来给大家讲一下这题。”

　　易钰：“……”

　　易钰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手撑着桌子，站也站不直，看起来不知道是腿疼还是腰疼。

　　他低着头，假装在认真读题，实则到处使眼色，希望他亲爱的前同桌能跟他心有灵犀一下。

　　可惜煦儿并没能和他心意相通，许煦转头，用夸张的口型说：“我也不会。”

　　谁问你会不会了！

　　小老头对待学生的态度和数学成绩成正相关，见易钰不说话也没着急，反而还安慰了一句：“你怎么做的就怎么说，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解题思路。”

　　“……”

　　我也得知道是哪题才能分享啊。

　　易钰认命了，心想真是流年不利，刚准备闭着眼认错就见那只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点了点选择题最后一题。

　　易钰站直了，瞬间腰也不疼了脖子也不酸了：“这题考查的是零点定理以及函数的求导，难点主要在于函数的求导，比较复杂，我们先把函数做一个简单分析和转化……”

　　小老头面带微笑地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坐下吧，讲得很不错。”

　　小老头心气顺了，继续用慢悠悠的调子说：“上课还是要认真听讲啊，你看人家易钰上课听了，知道用零点定理，你们呢？这个数学课啊，不管是习题课还是新课都要认真啊……”

　　易钰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坐下之后还是心有余悸，手机也不敢玩了，前同桌也不想搭理了，老实了没两分钟就把目光转到了自己的新同桌身上。

　　顾铮还没安稳两分钟，就见旁边传来一张纸条，依旧是工整的楷书：“谢了。”

　　顾铮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算他的题。

　　易钰不死心，又撕了一张便利贴：“你也没听吧？咋知道他讲哪题的？”

　　顾铮依旧没什么反应，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在易钰期待的目光下叠好了纸条，然后扔进了桌肚里，当垃圾处理了。

　　易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自暴自弃地拎了只笔，掏出了和顾铮一样的习题开始做。

　　八中暑假补课还是很轻松的，没有晚自习，早七晚六，中午还能回去休息两个小时，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半天的分离并不能磨灭多年的同桌情谊，许煦一下课就收好了书包，两步跑到了易钰身边等着一起放学回家。

　　许煦把书包往易钰桌子上一丢，伸手怜爱地揉了揉易钰的头发：“没有我的滋润，钰儿都憔悴成这样了。”

　　易钰偏头躲开了，拍开了许煦的手，笑骂道：“滚蛋。”

　　“你那新同桌走得挺快啊。”

　　易钰愣了一下，偏头扫了一眼顾铮空空的桌面，最后一节英语课他在下面偷偷写数学作业，一边算一边用余光关注英语老师有没有往他这边看，下课了还在奋笔疾书，也没注意顾铮是什么时候走的：“……啊，是挺快的。”

　　许煦用胳膊顶了顶易钰的腰，挤眉弄眼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顾铮啊，看那小子长得，”许煦停顿了一下，有些嫉妒地说，“没看见一下午多少人朝这边看吗？”

　　“我还真没注意。”

　　易钰一下午都沉浸在被新同桌一而再再而三地嫌弃的糟糕情绪之中，哪里有心情关注这些。

　　易钰背上书包，和许煦一起走出教室，重点班在五楼，总共两个班，一个物化生一个政史地，其他的教室要么空着要么就是两个重点班的教师办公室，放学也不像其他楼层那么热闹，易钰走过教室办公室的时候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陈女士位置上没人，估计早回家了。

　　倒是孙老师还在。

　　孙宇是top2大学物理专业的，硕士毕业还没几年，履历却很丰富，大大小小的证书摞起来能有易钰高，人也很随和，年轻和学生们谈得来，大家私底下都管他叫哥，易钰物理好，跟孙老师共同话题也多，见了他还打了声招呼：“孙哥，还没下班啊。”

　　孙宇摇摇头，叫住了他：“我正要找你呢，易钰你过来。”

　　“什么事儿啊孙哥。”许煦没跟着进去，在门口喊道，“你们要是谈得久我就先回家了。”

　　孙宇摆了摆手：“几分钟。”

　　说罢，又从桌子上拿了一本题集，转向易钰说：“没几天就预赛了，你别光盯着数学竞赛看，数学竞赛竞争多激烈啊，物理竞赛性价比要比数学竞赛高多了，你这几天多看看。”

　　物理竞赛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易钰笑了笑，接过题集：“放心吧孙哥，去年没怎么好好准备，今年进个决赛还是轻轻松松的。”

　　“就喜欢你这个劲儿，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孙宇也笑了，而后又小声道，“你们班新来那个，物理好像也不错吧？”

　　“啊……”易钰笑容收了收，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啊。”

　　年轻老师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喜欢卷自己卷学生，孙宇这样名校毕业的更是，一班是竞赛班，能进来的学生都是初中在数理化竞赛里面拿到过靠前名次的，但是八中在物理竞赛这一块不太行，去年也就易钰和林悦然拿了省奖，易钰省一，林悦然省二，孙宇高一一年全往他俩身上使劲儿了，逮到易钰push易钰，逮到林悦然push林悦然，可惜林悦然是个性格内敛的小姑娘，平时也不爱找他，劲儿全往英语上使了，所以孙宇基本上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易钰身上了，这会儿听陈青云说转进来个大学霸，早按耐不住了，可惜下午没有物理课，人来的时候他也不在办公室，没机会会一会顾铮。

　　孙宇又强调了几句，把易钰放走了。

　　易钰拎着题集，许煦一眼就看见了：“孙哥又压力你了？”

　　易钰还在想孙宇说顾铮物理好的事情，闻言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这不还有半个月吗，着什么急。”许煦说，“然然前几天还跟我说呢，孙哥又给她打印卷子写了，就逮着暑假时间折腾。”

　　易钰笑了笑，对那声“然然”不置可否。

　　许煦是个对方不接话也能自己把天聊下去的狠人，不讲然然也不管物理竞赛了，关心起钰儿的校园生活来了：“你那新同桌感觉不是很好相处啊。”

　　“……”

　　说到这个易钰就烦，易钰性格好，长得好，成绩好，人也仗义热心，也不说所有人都能玩得来，但是也从来没有遇到过顾铮这样的，易钰承认是顾铮手机被收了有他的责任，但是他也帮顾铮顶锅了，是顾铮自己缺心眼上赶着交手机，他还能拦着不成？

　　也不至于这样吧？

　　易钰越想越气，咬牙道：“把‘感觉’去了。”

　　“哟。”

　　许煦和易钰穿开裆裤那会儿就开始鬼混在一起了，这还是第一次见易钰这样，他虽然没跟顾铮相处过，但是看他站讲台上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也能猜到顾铮是个什么德行，他笑得露出上排牙：“咋回事呢钰儿，跟我说说。”

　　“没啥好说的。”

　　易钰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但是要他说顾铮的好话又昧良心，只得抱住了手上的题集，幽幽叹气：“我只希望他是真的物理好，能让孙哥转移转移注意力。”

　　易钰家离学校很近，走五六分钟就能到小区，就这五分钟，许煦起码说了四分钟顾铮，语气中带着点不能明说的意味。

　　其实也很正常，这个年龄阶段，像这种突出又不合群的新人，大家总是会带着一些微妙的排斥心理看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