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你将如何度过这漫长岁月》热红茶波波

8、交响曲（2）

　　厄运之子。

　　在埃维金人的语言里，那个词语的意思是无上的幸运；在卡提卡人的语言里，那个词语的意思是无尽的厄运。他们的言语同质同源，却构成了戏剧性的反讽。

　　卡提卡人从来不会觉得这个金发少年代表着好运与永恒不败的胜利。他们不信命运，只信自己的屠刀。

　　砂金冷笑着看着他们，任凭沙土在指缝间流逝，他暂且没有反抗，只是静静观察着。。

　　棕色的麻绳套上他的脖颈，卡提卡人的手指褶皱粗糙，富有血腥味。

　　刺，绳线边缘毛糙的刺带来痛感。

　　绞索收得很紧，差点喘不过气来。他们拉动他，像是提起毫无反抗之力的雏鸟。他们想要拿鞭子驱使他，作为他们的战利品，将他赶往他们的营地。

　　卡提卡人不会忘记他，他们以自己的毕生立下血誓，将向那个幼弱的遗孤报仇雪恨、不死不休。

　　可数以十记的世代过去，埃维金人逐渐地成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像，逐渐地成为了佚失的传说。他们只知道要恨，却早已忘记究竟为何要恨，究竟为了什么要铭记，要追逐。

　　可在他们对面的的砂金，仍旧再清晰不过地记得这一切。他不会忘，也不想忘，因为这是他仅剩下的珍贵记忆。

　　他的确可以呼唤琥珀王的力量，催动「砂金」的基石。但他觉得，没必要用这样的力量来对付卡提卡人。

　　没有了宿敌，没有了世仇，他们一如既往地居住在此，没有任何的改变，猎取、俘获，然后度过荒野上的一日又一日。

　　没有意义。

　　“我的俘虏！今夜！割他的喉咙，饮他的血！”卡提卡的首领振臂一呼，众人喝彩。

　　于是砂金现在有两个选项。

　　——拿枪，还是拿刀？

　　他总是随身携带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无论是用来打赌，还是用来当作华丽的配饰。他总是随身携带一把小刀，用来裁信。古铜色的小刀是一款赠物，虽然他忘记了是谁赠予他的，却由衷地感到爱不释手。

　　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自救。

　　砂金揣度着，用这把刀割破喉咙上的绳索，他完全可以轻易做到。纵然百年光阴白驹过隙，他绝不会忘记求生的技能，那是刻在他骨血里的本能。

　　但眼前的卡提卡人骤然改变了神色，提起武器，全副武装地绷紧了身子。

　　来了！

　　是嘶吼的响动。恶兽闻到了肉类的气味。

　　沙狼的嘶吼盖过了卡提卡人的呐喊声。它们长着绿色的眼睛，青光足以刺穿黑暗氤氲的夜，嘴里喷出的白气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它们很少在白日出击，然而血的味道吸引了他们，给他们带来了难以抗拒的诱惑。

　　“走走走！”

　　猎鹰俯冲扑击，沙狼的反击迅猛，登时撞破了它们的攻势。

　　灰白色的尖牙冲着人类裸.露的肌肤二来，深邃的空洞立即显现。卡提卡人操起利刃，骨刃贴着手掌心，目光勾住狼的瞳孔。

　　他们来不及理会此前捕获的猎物了。

　　砂金的肩背还在流血，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割断麻绳的速度极其快，他几乎不假思索，往山丘的方向逃跑。

　　卡提卡人。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沉重呼吸。

　　时序流转，植物生根发芽，土壤与沙丘更迭。已经，没有意义——没有必要，向他们复仇了。痕迹被风蚀蛀去，沟壑为沙潮抹平，无论如何，什么也不会剩下，什么也无法亘古长存。他以母神赐福之名活过的人生，早已在屠刀溅血的一日彻底完结。

　　可那个人，在最后，依旧用这个名字温柔地称呼了他。

　　卡卡瓦夏。

　　一滴泪落下来，他终究谅解了这片大地。

　　咔哒。

　　啪！

　　嘶嘶、嘶嘶。

　　“砰——”

　　前来追逐他的沙狼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中。他抽枪，上膛，转身开了六响，干脆利落的射击，猛兽应声倒地。

　　像一个巡海游侠那样。

　　——

　　波提欧心想，也许遇见她们的应该是砂金，而不是自己。

　　瓦罐里的水可想而知的不够清澈，混杂着泥沙，打着转。在沙漠中，能得到一汪白水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她们大概一日里走了很久的路，到绿洲旁边，打上几罐珍贵的水，然后顶着天光原路返回。

　　但是波提欧是个机械改造人，他不需要水，他需要的是机油和一些甜腻腻的气泡饮料，来宽慰心灵。

　　“天外来客！”她们指着他愉快叫喊，她们充满自信，毫不畏惧，示意他快到屋子里来，她们要拿出最丰盛的伙食招待他。

　　波提欧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走了几步，凑过去看了看。

　　她们从屋里端出风干僵硬的蛇肉，颜色深沉，蛇肉比狼肉更容易猎取。她们一边欢喜地把肉条撕开，分享给贵客，一边反复对他说，有风暴将要来袭。

　　波提欧尝了一口，舌尖焦苦，肉干坚硬到如果不是使用他的金属牙齿，差点嚼不动。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用一贯的不羁语气问她们，刚刚的地震是怎么了吗，这儿经常地动山摇的吗。

　　她们摇头：“那不是这片土地该有的动静，有东西从地里长出来了。母神还在安眠。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刻，风暴就会降临。”

　　有东西从地里长出来了！

　　“哎呦，真是个好比喻！”他笑了。像是形容一棵参天大树一样，生根发芽，在干涸贫瘠的沙土上。

　　“来吧，客人！”她们热情地邀请。

　　银灰色的牛仔一哒一哒地点着鞋跟，手指摩挲着暗黄色的子弹头。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离开。

　　他不愿把她们拽入纷争。

　　“还是不了吧。”波提欧踢了一脚沙子，“我可是会带来灾祸的男人。”

　　“那么……”

　　“祝您的旅途坦荡开阔。”她们勉强放弃了挽留的念头，充满担忧地说道，挥手与他告别。

　　波提欧没有回答，留下一个漫长的背影。

　　星球向阳面的日光刺眼，干燥和炎热多少有点影响他的义眼组件，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来观察前方，几乎是一片白茫茫的反光。

　　一只魁梧的鹰鹫扑腾着翅膀落在绿色仙人掌上，利爪蜷曲。

　　“吁！”

　　波提欧卷起舌头，发出口哨的声音。

　　“小家伙，看见有两个人经过吗？”他比划着，“长这样的，和长那样的，大概这么高。”

　　呜——

　　噗嗤。

　　鹰鹫没有理会他，支棱起带羽的硬翅，抖抖身体，飞走了。

　　波提欧顺着它的方向，拖着双腿在沙海里慢慢泅泳，拨开浪涛。

　　他像一条逆流洄游的鲑鱼，脱不开水的托举，却异常坚定地要走一道反着的路。

　　终于，不知多少时间和距离过去，他瞧见不远的方向，沙中浸着血迹。起初是一大滩，然后是好几道长痕，最终变成了一滴一滴，间隔越来越广。

　　甜味的血。

　　片刻闪光乍现，一个虚幻的影子降落在他的面前。在子弹炸裂之前，波提欧不需要任何思考，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枪口。

　　密密麻麻的疼痛一下子穿透了他。

　　与他一样快的是某种虚无缥缈的、不可把握的流体物质——模因链。来自癫狂忆者所制造的恐怖武器，足以摧毁一颗星球的武器。

　　“你到底想干什么！”波提欧怒喝，扣紧扳机，“快点放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