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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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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京城正阳街宝华楼一间上房里,一个玉团子似得小奶娃歪着身子恹恹的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摆弄着一只青釉盏托,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穿鸦青色长衫的男子,正侧目望向窗外,片刻后缓缓转过头来。
他眉眼修长舒朗,俊而不俗,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凛然正气,更使得他英姿勃发,飘逸绝伦。
他轻抿一口热茶,舌尖传来丝丝甘甜,嘴角微微上扬,很是满意,又悠闲的扫了一眼对面,“不开心就赶紧回去,别在这碍眼。”
“回去?回哪去?”小奶娃不满的嘟着嘴,“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不要回大齐皇宫,我就要跟着你。”
他突然眨眨眼,乌黑的眼珠转了转,那黑眸里渐渐蕴上一层水雾,说出的话也夹着丝丝软糯,颇有些低声下气,“骆闻,求求你了。五皇子,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绝不给你惹事。”
骆闻好笑的看他瞬间变脸,只觉得这小奶娃当真功夫了得,虽只有五岁,却油嘴滑舌,能屈能伸,惯会骗人。
“周亦丰,方才你说只要我带你出来玩玩,你就乖乖呆在皇宫里,才半晌的功夫,这就不作数了?”
周亦丰扁着嘴瞪他,眼里的泪珠子欲落不落,心里愈发委屈,“你是带我出来了,可这是玩吗?坐这喝茶跟在皇宫喝茶有什么区别?”
骆闻哼了一声,“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被人给杀了。”
周亦丰眨了下眼,那滴泪终于滑了下来,“我都快死了,你还不好好对我。再说了,若我被杀了,那也是你五皇能力不足,连个小孩都护不住。”
骆闻懒得跟个小兔崽子计较,朝外扬声喊道,“九岳,回去。”
“哎哎哎,别别别呀……”周亦丰急的一把拽住骆闻的袖子,紧紧的往下压着,语调都变了,“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急什么?我不过多说了一句,还恼上了。你就让我两句,还能吃个天大的亏不成?”
九岳已推开门,听到这话,眉角直跳,这周国的小太子也太会缠人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媳妇缠着郎君撒娇呢。
周亦丰见骆闻不为所动,知晓此法不可行,遂一点一点松了手,低垂着头,小声哽咽,“我娘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我听你的。”
骆闻禁不住扶额,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听了多少‘我娘说我娘说”,他真搞不懂周乾训这国君是怎么想的,堂堂一国太子,竟让个妇人带着,教出这么个缠人的玩意,胡搅蛮缠,朝令夕改,日后还怎么当好一国之君?
若他以后有了孩子,绝不会让个妇人误子。
他不耐烦的甩了下袖子,“你娘说你娘说,你娘还说了什么?一次说完,以后再也莫要提什么你娘说了。”
“哼,我娘跟我说了整整五年,那么多话怎么可能一次说完?”周亦丰眼圈红了又红,说时迟那时快,眶里的泪珠子这回是真的扑簌簌滚下来了,“我娘,人都没了,你还不让我提。我现在才五岁,等到十年二十年后,说不定我连我娘都不记得了……”
说着,他索性呜呜的低声哭起来,“娘,娘……”
骆闻一怔,心下生出几分懊恼,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奶娃,同他计较什么?
那死了的奚皇后,唉,当真是可怜!
又有谁能想到亲夫要杀亲子?她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吧?还只当他掳去了她儿子,一缕香魂这就散了!
莫不是她阴魂不散,仇怨无处宣泄,这才让小兔崽子日日来缠他,替她复仇?
说起来,这五岁的小奶娃更可怜,被亲父追杀,死了亲娘,如今又被迫远离家乡,到异国做质子,就连性命都堪忧。
实属可怜至极!
九岳见主子这副神情,知道又被这小太子打动,遂瞥了一眼那小人儿,欲悄悄退出去,却在此时听到叮叮当当的杯盏碎裂声,接着有人吼道,“仁武侯府算什么东西?还敢管到我头上来?莫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姑娘,就是仁武侯宋锦安来了,也不敢放一个屁。”
仁武侯府?九岳侧着耳朵细听,双目却转向自家主子,果见主子已冷了脸。
原本正沉浸于悲痛哀泣的周亦丰也立马顿住,屏气听着外头的动静。
一时间,房内安静下来,隔壁传来的叫嚷声也愈发清晰了,“好了好了,光远,大家不过说笑,你急什么?那大姑娘当然管不到你的头上,能嫁给你,那是她的福气。”
“到时候夫人好拿捏,薛娘子又体贴,你这不是享齐人之福么?”
“听说那大姑娘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那边话音未落,九岳把着的门登时被人推开,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随即便听到隔壁房门砰的砸地声,以及接二连三的哀嚎声。
周亦丰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目里却闪着晶晶亮光,瞟一眼九岳,跟出房门,跃跃欲试,“快,老虎发威咯。”
九岳眼皮一阵狂跳,也忙着跟了过去。
钟光远捂着肚子跪趴在地上,疼的冷汗直流,费力的仰头看骆闻,“五……五皇子……您,您,这是做什么?”
骆闻冷冷的直视着他,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如玉的面上不见一丝波动,“钟光远,听闻文昌伯府的二公子德才兼备,堪当大任,日后可掌管文昌伯府。我素来爱成人之美,明日便向父皇禀报,成全了这一桩美谈,你说可好?”
一屋子人全都呆了,文昌伯府的二公子钟光深,乃一贵妾所生,素来受文昌伯所宠,与钟光远斗的更是你死我活,若是钟光深承袭爵位,还有钟光远的活路么?
嫡子让位给庶子,真是闻所未闻,但瞧着五皇子不像说笑,可他们又不明白,五皇子这是发的哪门子风?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了这凶残的瘟神?
单他那一脚踹过来,就将三四人踹趴在地,吓得众人齐齐往后缩,不敢上前。
钟光远又怕又气,又不敢质疑五皇子,只低下头央求,“五皇子,您消消气,大人不记小人过,若光远得罪了您,我马上给您磕头认罪,若是屋里头有人让您生气,您只管说,我替您拔了他的舌头。”
骆闻踢踢落在脚边的青瓷盏,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你得罪了我,只磕头认罪,旁人惹我生气,你却要拔了他的舌头。这可……真是过命的交情!”
余光瞥见小兔崽子站在门口往里瞧,这满屋子的狼藉,还有衣衫不整的酒囊饭袋,实在不雅,没得脏了小娃娃的眼。
他挪动下身子,挡住门外的视线,也懒得多说,冷冰冰的吩咐,“凡妄论仁武侯府者,皆断一腿。”
九岳答应一声,立时便吩咐人将这屋子围了,定要好好的审一审。
饮酒之人吓得酒都醒了,个个面如土色,纷纷下跪求饶,断腿等于断了他们的前程,残躯怎可为官?到时候怕是连家里都容不下他们了。
钟光远这才回过神来,料定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遂也不再俯首认错,大声质问道,“五皇子,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纵您贵为皇子,也不能草菅人命,为所欲为!”
骆闻本已转身行至门口,闻言,脚下一顿,一字一句的朗声道,“仁武侯府代代忠臣,誓死守卫边疆,护我大齐百姓,功在社稷。若任由尔等宵小之辈诋毁,岂不寒了这天下百姓的心?”
话毕,他大踏步迈出门去,一手揪了周亦丰的后衣领,扯着往楼下走。
楼上楼下诸人皆听到他这番话,纷纷点头称赞,对那惹是生非的酒徒子咬牙切齿。
被扯住后衣领的小娃不但不气,还朝骆闻举起个大拇指,“骆闻,好样的,真男人!”
“你快闭嘴吧。”骆闻手上力道稍稍松了松,虽惩治了那些人,胸口的郁气却并未消散。
原本他也听说了几句仁武侯府日落西山的话头,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竟会被人诋毁至此,就连他那未婚妻都被肆无忌惮的贬低轻视。
如此瞧来,说一句无人敢娶也不为过。当然了,在他眼里,钟光远之流,根本算不上人!
他低低的叹了一声,替那娇小柔弱的未婚妻感叹,幸好遇到他这么个好人,不忍她受欺,特特选了她。
男子汉大丈夫,既娶了她为妻,自当护她一生周全,锦衣玉食,好生的养护着。
两人下到一楼间,被人挡了去路,他抬头一看,巧了,正是老仁武侯宋英博,如今要称一声宋老太爷了。
宋老太爷躬身行礼,抬手做请,“五皇子,请入内说话。”
骆闻其实不太想入内,但想到赐婚一事,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个转,又变成了,“宋老太爷,请!”
周亦丰乖乖的跟着一同入内,兀自挨着骆闻坐到靠窗那一侧。
见宋老太爷只在一旁立着,骆闻忙又道,“宋老太爷,还请入座!”
“多谢五皇子。”宋老太爷这才坐下,面色变幻莫测,斟酌片刻才道,“多谢五皇子替仁武侯府说话,老臣感激不尽。”
骆闻随意的摆摆手,“宋老太爷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是为你,我是为了我父皇,总不能让一帮杂碎毁了我父皇的声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父皇作践有功之臣,说起来我也不过是借了我父皇的威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