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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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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枝放学回来时,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
今天的家长会,点到陆折枝的名字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有同学问她:
“陆折枝,你是不是没有爸爸啊?”
几缕残阳透过落地窗帘子的缝隙间射下来,立刻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华美的墙壁上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餐桌上摆着熄灭的红蜡和残羹冷炙,椅子凌乱地摆着,昭示着刚刚的旖旎迷乱。
调笑和呻吟声从没有关严的房门里传出来,陆鸿石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躺在他和妈妈的床上。
没有人看到,门的缝隙里,一双隐匿于黑暗的眼睛。
第二天,女人在餐桌上发出一声惊叫。她抖着手捏起自己的头发,发尾凌乱不平。几缕打着卷儿的发丝掉在地上。陆折枝拿着剪刀站在女人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是她第一次挨陆鸿石的打,“啪”的一声,周围所有的声音以他的一个巴掌戛然而止。
她的脸颊火辣辣地刺痛,仿佛被火焰燎过。陆鸿石背着光,手掌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
陆折枝看着自己的父亲就这样蹲下来,把手又抚在她脸鲜红的指印上,对她说:“枝枝啊,你应该尊重爸爸的感情生活。”
办公室里,老师看着崩溃大哭的陆折枝,拍着她的背安慰了几句,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她红肿的泪眼,说:“你的妈妈已经去世,你爸爸有一段新的开始,这不是他的错,你要体谅。”
陆折枝的眼泪戛然止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师,反复地问是自己错了吗,是自己错了吗。
可老师只是叹气,看着她,好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怎么会懂她内心的崩溃?他们怎么会懂她内心的崩溃?
为了尊重他口中的尊重,为了体谅他们口中的体谅,她再也不再哭闹,冷眼看着陆鸿石身边的女伴换了一轮又一轮,看着他有了一段又一段“新的开始”,只留她还是个沉溺于过去美好幻想的可悲之人。
渐渐地,她不再喊他“父亲”,他也不再叫她“女儿”。
陆鸿石指挥着施工队把院子里的装潢翻新一遍,挖掘机把雪松连根拔起,青葱的树木只来得及抖一抖树梢,便在一声轰响中被拦腰斩断。
他说,院子里的景观一成不变了这么久,总会让人看腻的。
于是她想,她应该做出改变了。
高考之后,她一纸申请书飞向美国的大学。陆鸿石淡淡地嘱咐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陆折枝拉着行李箱,一个人站在机场里,来往人影绰绰。在通知声中,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她待了18年的城市,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口。
她跌跌撞撞,还是很快地适应了在美国的生活,凭借着优异的成绩提前毕业取得学位。期间她换了许多男友,尝过不少情爱的滋味。美国人比她想象的更加开放,但无一不在分手时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求她不要离开。她渐渐在他们的拥抱中麻木了,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着对他们说:
“我已经腻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通阔别已久的电话打进她的手机,对她说:“回来取你母亲的遗嘱。”
据保姆说,那天她在打扫书架时,看见一本书的书脊上沾着一小块暗褐色血迹。出于好奇,她翻开书来看,一张纸轻飘飘地滑下来,凑近一看,发现竟然是已故夫人的遗嘱,上面还摁着她红色的指纹。
简英生前没有多少财产,只有这一套城郊别墅,是陆鸿石在他们夫妻关系没那么僵化时送给她的。
在遗嘱里,写着她对女儿深深的眷恋、痛苦的道别和歉意,并说明这栋别墅的全部由女儿陆折枝继承。
遗嘱不长,但通篇未提一个“丈夫”。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陆简做了十余年夫妻,最终留下的只有恨。
简英的恨写在绝口不提的遗嘱里,陆鸿石的恨报复在她的女儿身上。
他借着取财产转让书为由,把陆折枝从美国叫回来,让她知道自己还有个仅仅小她四岁的弟弟。他借着给陆凇办成人礼为由,占据了法律上已经属于她的房子,在简英忌日大办宴席。
那天她坐在雪地里,默默想着很多事情。从前的那些快乐恍如隔世,如同一场幻梦一般,碎在童年吹出的泡泡里。
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她当然知道。
她的父亲不再爱她,她才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