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孩子》热烈73

14、狼狈

　　高三毕业之后，魏金花猝不及防地踏入了社会岗位，她的内心满是无力与焦虑。无力的是，自己初出茅庐，仿若一张白纸，什么技能都未曾掌握。焦虑的是，只能做服务员这类工作，微薄的薪水让她对未来一片迷茫。

　　她渴望跟随蛋糕店师傅学手艺，却被拒之门外；试图偷学火锅店老板娘的调料配方，老板却只让她端菜收碗。在这混沌迷茫的日子里，她深知，人生必须努力挣钱，挣大钱，只有这样，才能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带奶奶逃离那个冰冷的家。

　　然而，现实总是那般不尽人意。县城里服务员的薪资低得可怜，扣除吃饭和生活费用，所剩无几。就连这紧巴巴的日子都过得异常艰难，老板总是要求她咧嘴微笑，可自从被父亲抛弃的那天起，她的笑容便已稀少。这充满悲剧且迷茫的日子，还要强颜欢笑，她努力让自己没心没肺的端盘子捡瓶盖。

　　每天清晨，打扫卫生时，拖地结束她已全身湿透。中餐厅里的盘子又大又烫，还得迅速且小心翼翼地避开客人，将盘子稳稳端上桌。全天十二小时的工作，除了下午吃饭能休息两小时，其余时间都在不停地奔波，双脚站得肿胀不堪……

　　但魏金花决意坚持下来，只因这家饭馆的工资有两千多元，她渴望攒下人生的第一桶金。她曾在吴势上班的宿舍里厚着脸皮借住了几日，即便每天帮吴势洗脏衣服，吴势脸上的不悦仍让她倍感压力。过了试用期的当晚，她一下班便收拾好箱子，从吴势的宿舍搬去了员工宿舍。

　　跟随同事一路前行，道路愈发偏僻，一段潮湿的阶梯布满青苔。宿舍位于一栋旧楼房的一楼，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上下的铁架子床有好几张空着，魏金花在潮湿的宿舍里挑了一张看似稍显干爽的上铺。

　　爬上床才发现，即便是上铺，床上也满是暗绿色的霉斑纹，墙壁上同样是霉斑与青苔。她未曾料到，饭店外表高档，员工宿舍却如此破败。那些白天妆容精致的同事，床铺上的被子竟长满了霉斑。想起吴势他们小餐馆的宿舍在普通住宅小区，虽不高档却干净向阳，越大的老板似乎越是心狠。

　　已是晚上十点多，魏金花无奈只能穿着衣服，暂且睡在这散发霉味的被子上。如此潮湿的环境，长期居住必然生病，而看病又得花费更多钱财。此刻，她身上已所剩无几，于是，魏金花比任何人都起得早，打开门，果断拉着箱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今日恰逢魏金花的十八岁生日，余秀英看着魏金花沮丧归来，宽慰道：“外边不好就回来，在家待着也没事的。”说着，便去煮腊肉为魏金花改善伙食。

　　魏金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湿润。魏龙却拉长着脸走了过来，她转身去帮忙做饭。

　　在家未待几日，魏龙的脸色愈发难看，不仅脸色阴沉，还无故找茬责骂余秀英。魏金花明白，正因自己没用，爷爷才将怨气撒在奶奶身上。

　　爷爷变得与继母如出一辙，同样对她恨之入骨，同样将那见不得光的无端愤恨，发泄在未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余秀英身上。他们妄图通过谩骂与打压改变余秀英，让她不再护着魏金花，让魏金花陷入毫依附的境地，任他们欺凌践踏，他们也不会满足，他们盼着将她彻底逐出家门。

　　数日后，魏金花联系上先毕业一年的就业班同学，得知外地工资略高，她决意前往上海投奔同学。买好去上海的车票，余秀英坚决反对，如此遥远的地方，怎能放心让一个女孩独自前往！她哭着闹着要魏金花退票。

　　“奶奶，我那同学是高中时最要好的室友，她会到车站接我，不会走丢的！”

　　“那么远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在外有个啥事，我们找都没发找，我实在不放心！”

　　“可我长大了，总得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总不能一直困在家里啊！我同学在厂里上班，每天按时上下班，然后回宿舍休息，像学校一样，不存在危险。

　　余秀英依旧放心不下，魏龙的反对更是毫无余地。“你在外走丢了，你那混账亲妈来家里闹事我咋办。”

　　“爷爷，你不让我出去就只是怕我妈找麻烦吗？！”

　　魏龙：“那是自然，你妈若是找来让赔钱怎么办！”

　　魏金花再度伤心爷爷的冷漠，只是因为怕母亲来找麻烦就阻拦自己去外边挣钱，她再未与魏龙说过一句话。

　　次日，她背起行囊前往车站，余秀英也一同前往，余秀英是想让魏金花退票的。

　　一路上，余秀英哭得双眼红肿，魏金花在街头看到余秀英红肿的双眼，自己也潸然泪下。两人泪眼朦胧时，遇见了魏玉。

　　“妈，她已长大，您不能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她还年轻，要跟上时代步伐，得靠她自己去闯！”

　　余秀英听闻此话，知晓留不住魏金花，只能哭着送她到车站。魏金花坐在班车上，车子缓缓启动，眼看即将出发，余秀英哭肿着双眼，跟着汽车跑了几步才停下，望着那通往未知城市的柏油路，直至汽车消失在视线之中……

　　她坐在车内，望着奶奶那满是担忧与不舍的眼神，还有那哭肿的双眼。她坐在驶离家乡的长途汽车里，透过车窗，一直看着奶奶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她不停地用手拭去泪水。

　　次日抵达上海，平坦的城市，狂风肆意吹拂。魏金花下车后奔向同学身旁，随同学一同进入印刷厂。给余秀英打电话报了平安，得知孙女已在厂里安顿下来，余秀英总算稍感安心。

　　厂里提供餐食，魏金花与同学胡丽在厂区附近合租了房子。胡丽还带魏金花去看了外滩，在艰难的处境中有了同伴相伴，友情为生活增添了一丝甜蜜。她们共同面对下班时光的孤独，每隔一段时间，便相约去吃一次尖椒炒肉的川菜解馋。

　　到了发薪日，魏金花给余秀英存了一千元到自己读书时的银行卡里。她担心奶奶过于节俭，舍不得吃好的，舍不得买药治病，特意留下那张银行卡给余秀英。她给自己定下规矩，每月定时给奶奶转一千元，她深知，钱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厂里的同事比学校的同学更为复杂，更让魏金花心烦的是，那个监工每日紧盯自己的讨人厌的主管。普通工人不仅要埋头苦干，还得忍气吞声。主管心情不好便随意骂人，其他组还有人共同分担。魏金花的岗位仅有两人，且各有各的任务。她的直属上司便是这个刁钻的主管，另一位同事是个来自河南的男生，脾气甚好，能屈能伸。魏金花作为女孩，更为柔弱，好欺负，她整日提心吊胆，尽量避开这个主管。

　　这天，主管无端找茬，当着厂里众人的面大声责骂魏金花。这地方实在无法再待下去，离开前，魏金花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怼得主管无言以对。得罪了主管，她也不愿在此忍辱负重，骂完主管便要去找经理辞职。

　　“我不干了！”

　　主管未曾料到，刚来不久的魏金花看似老实，实则并非逆来顺受之人。他有些担忧魏金花辞职后向经理告状，毕竟今日全车间的人都目睹自己不占理。

　　他语气缓和下来，拉着魏金花走出厂房。

　　“辞职可以，今日也算工资，月底会把钱直接打到卡上，只是你不能向经理说我的不是。”

　　魏金花为了顺利拿到工资，经理询问辞职原因时，终究未将主管的蛮横行为道出，只说对主管的管理方式不满。

　　在异乡失去工作，积蓄不多，她陷入了困窘之境。她走在陌生匆忙的人群里，满是挫败感，为什么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可是不能就这么认输，她随意走进一家贴有招聘广告服装店，就此开始了一份新工作。同事皆是年轻女孩，相互照应，比起厂里的勾心斗角，简单许多。

　　即便生活艰辛，也要努力让日子甜一些。那时的魏金花甚是喜爱菜市场小店里实惠的面包，贪恋那口中的丝丝甜味；一放假便去找胡丽玩耍，贪恋友情的温暖陪伴；空闲时就给余秀英打电话，倾诉关切与思念。前方虽迷雾重重，看不到尽头，但在心中许下阖家团圆的愿望，总归是有了前行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