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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盛朗,我的梦里你可以常来吗? ...

  •   盛朗的父亲盛玉麟,是在盛朗一岁时净身出户的。

      可这种净身出户并不具备现实意义。盛玉麟的第二任妻子,是燕市小型餐饮公司——绿世餐饮的独生女。

      离婚不到两个月,盛宸就出生了。

      事实证明,盛宸的母亲的确独具慧眼。盛玉麟恍入富人世界后,翻云覆雨,不仅令迟暮的绿世雄风重现,还颇有见地说:
      “绿世,这个名字听上去就不好。在资产世界,绿色太不吉利。而且绿世,律师?听上去就有打不完的纠纷。我看,改为盛世比较好,餐饮盛世,这会是个不一样的世界。”

      于是,盛世便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横空出世。
      绿世也就此改了姓。

      盛朗从懂事起,就跟母亲住在盛玉麟留下的一间老城区两居室。
      楼下一条街,清晨是早市,傍晚开夜市,不远处还有连绵几十米的菜场。

      盛朗几乎是在混合着烟火气的叫卖声里长大的。日升月落,百姓匆忙的足迹来来往往,浸泡在市井间,盛朗生来就带着某种令人心疼的乖觉。

      在与盛玉麟离异后,盛朗敏锐地发现,母亲并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品尝痛苦。她只是在床边的斜阳里唯一一次匆匆抹了把眼泪,便弓身推起沉重的推车,像往日一般无别,来到楼下的街市卖起小炒。

      火焰与烟霭里,她依然笑对着每一位街坊。

      这原本就是她与盛玉麟白手起家的唯一饭碗。也是一个文化不多的妇女养大盛朗的唯一办法。

      这个道理盛玉麟也懂。
      盛玉麟曾经靠锅勺间翻腾的火苗,燃出了光芒耀眼的钞票,又炒出了这间虽破却能避风雨的两居室。

      只可惜,炒勺翻滚再猛,也炒不出红彤彤的股票市场。

      盛朗的童年记忆里,父亲年轻的脸早已模糊。直至八岁,母亲因癌症去世,他才被盛玉麟重新接回盛家别墅,记忆里才开始种下中年盛玉麟已然发福的身影。

      盛朗在盛家的养育下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少年的他尽量躲着继母,继母对他也尚客气。

      朝夕相处间,盛玉麟似乎过早地在盛朗身上发现了自己年轻的影子。
      比起小儿子,他开始把更多的期望搁至盛朗身上。这种期望,更像是一种极端的控制,他不断对盛朗这颗树苗进行梳剪,嫁接……去掉顶端优势…监控他生长的每一步。

      而那个与盛朗相差一岁的弟弟,从盛朗进门那刻起似乎就永远甩不掉了。

      哥。
      哥?
      哥哥!
      盛朗小时候的记忆里,全是孤独的盛宸黏糊糊的声音。

      盛朗并不恨盛宸,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恨盛玉麟。高考结束,盛朗将一张欠条推到盛玉麟面前:
      “我签完字了,你填一下金额。”

      欠条上清除写着:盛朗八岁到十八岁期间,合计欠盛玉麟抚养费( )元,盛朗承诺二十二岁前,归还完毕。欠款人:盛朗。

      “多少钱,你算一下。但别太夸张。”

      盛朗将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无事发生一般向喉咙里倒着橙子汽水。他的喉结迅速涌动,似乎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在咽下最后一口时,他说:

      “另外,通知你,开学以后我就搬出去住了,以后不会再用你的钱,你也别再找人跟着我。我希望这份欠条签了以后,未来我们之间可以只维持法律层面的关系。你的盛世留给小宸,我不参与。我选择的生活,也希望你不要插手。”

      盛玉麟无法保持自己在公众面前惯有的风度,他的恼火蜂拥而上,瞬间将盛朗的欠条撕成碎片,又狠狠丢在这个已经比他高出一头的儿子脸上。

      盛朗不讲话,从校服口袋里再度拿出一张字条。

      一样的字迹,盛朗推向盛玉麟面前,轻轻搁上一只钢笔:
      “第一张原本就是为你泄愤写的,可这张不是了。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先有男人该有的理智,再对话。”

      “可以。”

      听到儿子这么说,盛玉麟竟猝不及防地笑起来。
      他莫名燃起一丝兴奋!——长大成人的儿子,翅膀硬了的儿子……居然要和自己上同一张牌桌对话,这不能不令他重新审视已经成年的盛朗。

      眼前,是一张需要仰视才能看清的淡漠的脸,眉眼间的稚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是几分不容忽视与讨价还价的冷峻。
      披着一身松垮的校服,孤零零地孑立面前,却已经像一颗茁壮的树,令人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

      盛朗的性子出脱得太像年轻时的自己。冷静、果断、隐忍,还有些残忍和老谋深算……

      难怪盛朗住在身边的这十年,只在身体又长大时才会破格要求换新衣新鞋。吃饭也只吃正餐,不会像调皮的盛宸那样缠着自己要东要西。

      十年……盛玉麟笑着摇摇头……

      原来为的就是欠条上的空格——十年前儿子便设定了这样一个空格,并且希望空格里未来填的,是个自己能还的起的数字。

      牌桌上的游戏,突然变得有意思了。

      盛玉麟双眉一挑,“没问题,既然你想好了我就奉陪。从现在开始,我们就用男人的方式对话,这张欠条就当这是你的解约合同。”

      盛玉麟交叉着双手,抵在下巴斑驳的胡茬上:“不过在商言商。我养你十年,一年按五万算,不多吧,你认为呢?”

      “合理。”

      “好。但你爸我,从不投资低回报率产品,按照一年十分利来算——”盛玉麟拿出计算器按下,“二十二岁前,你要还我……”

      “80万。”盛朗吞下一口汽水,“算好了,填上吧。”

      盛玉麟的嘴角翘得诡秘,他旋下钢笔帽,在字条空隙里,填上捌拾万圆整。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白纸道:
      “但你想上牌桌,手里没有牌是不行的。如果你按期还我八十万,那就一切依你。可还不上呢?”

      “这不可能。”

      “成人的世界可没有空口逞能。”

      盛玉麟的眼神骤然变冷,“我看我们有必要再签一份补充合同。首先,你不可以在赚钱还债的同时放弃学业,这没问题吧?我不希望你因与我赌气而成为一个文盲,这不理智。”

      “当然,学费我也会自己出。”

      “非常好。第二,钱的来源必须合法。同时,你不可以拿我盛玉麟,盛世集团,以及任何与盛家有关的一切,作为赚钱的噱头。更不可以开口向盛家要钱。不然,这可对不起你伟大而高洁的志向。”

      “可以。”盛朗清俊的下巴微微点动。

      “OK,那就剩最后一条…如果盛朗二十二岁前还不上……”盛玉麟念念有词,动笔写下,“那就必须按照盛玉麟先生的设计,出国读书,一年后回来进盛世从头做起。”

      直到这里,盛朗第一次沉默。这个代价似乎超过了他的设想。

      盛玉麟的嘴角有些得意。商业杂志的封面人物,总是可以于无声处精准抓住对手软肋,这是盛玉麟经商多年练就的基本功。
      对待羽翼未丰的儿子,显然大材小用。

      盛玉麟作出一副抱歉的表情,双手一摊,“也许你觉得代价很大,但我失去你这个儿子的代价同样也很大。但这就是游戏的好玩之处,也是一种商业公平。如果你不接受,那我们可以……”

      “不用了,就照你说的办。”
      盛朗迅速提笔签下名字。又在盛玉麟早已准备好的印泥上,蘸了一指红色,不由分说地摁下去。

      盛玉麟鼓掌,“很好,想好就干,是我盛玉麟的儿子。这份合同我会交给公证人员,一式两份照章办事,这才是你要的成熟男人之间的理智行为。”
      他将合同叠起收入抽屉,
      “另外,叮嘱你一下,别想在我这里钻空子,不然我会让你付出更沉重的代价,我从不拿盛世的未来开玩笑。”

      “嗯。”

      盛朗的喉咙里闷出浅浅一声,随即拎起书包带,“没事我就走了。”

      “站住。就是有再多钱要赚,也不急于这两分钟吧,现在就想不认我这个爸了?”
      盛玉麟陷入沙发,笑着翘起二郎腿,“你准备拿什么赚钱,想必这不涉及你的商业机密吧。”

      “炒菜。你年轻时怎么炒,我就怎么炒,这没问题吧?想必也不涉及你的商业机密吧。”

      盛玉麟仰头大笑——他再也忍不住,儿子简直就是另一只商人世界的小狼,他发自心底满意地喟叹:
      “很好很好,不惧微末,有我年轻的影子。我还担心你要把你妈妈的那套房子卖掉呢!我提醒你,那套房子只有五十几平,卖掉恐怕只够利息。”

      “盛玉麟,我没你那么绝情。”

      “儿子,你长大就会明白,绝情未必是坏事情。至少,先绝情的人不痛苦。”

      “随你。走了。”

      望着盛朗毫无留恋的身影,盛玉麟并无分毫担心。
      他炒了十年小炒才在这个城市落脚,做个体户开火颠勺要吃多少苦,他可比羽翼未丰的盛朗清楚得多。
      况且,混迹江湖多年,盛玉麟太懂人性。年轻的盛朗根本无从想象四年后,把用血汗换来的80万倾囊而出时的痛苦。

      那时儿子就会发现,眼前最理智的选择,就是存好这80万,而后乖乖拿着盛玉麟给他买好的机票,出国念书。
      待有朝一日荣归盛世,他摇身一变就是坐拥金钱地位学历的青年才俊。坐上盛世的头把交椅,流金溢彩的人生正在盛景大楼的周围向他张开双臂…

      到时。恩恩怨怨,不值一提。

      盛玉麟想到此处,哼着京剧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他看到了结局,却依旧高兴眼前盛朗放出豪言,重复走自己走过的路,受自己受过的苦,吃自己吃过的亏。

      只有那样,他才会会更像自己……
      才会真正理解一个站在盛世集团金字塔顶尖的人是如何高处不胜寒。

      —

      “哥,事实证明,你还是赌输了。”
      ……
      “爸爸那样对她是很过分,可她全怪到你一个人头上也没道理。”
      ……
      “你又没骗过她好不好!甚至她奶奶救命的钱还有那些钱…都是你出的!”
      ……
      “说真的哥,要不是你拦着我告诉她,以我的手段她早就回到你身边了。”
      ……
      “哥!这些年你变得太多了,沉默多了,也畏首畏尾的……你年轻时的气盛呢?拿出来啊!”
      ……
      “哥,哥哥!”
      ……

      “你,可以安静一会吗?”
      盛朗终于偏过头望着盛宸,带着一脸冷峻的低压。

      他不明白,商界以冷脸和惜字如金闻名的史上最年轻总裁盛宸……为什么一到自己身边就像个足球解说一样,聒噪个没完。

      盛朗站在后座车门旁,将一只手伸进夏以臻的颈下,另一只手滑进她的膝间,让夏以臻全部的身体,都倾斜着沉入自己怀中。

      她温热的脸,瞬间贴上他燥热的胸膛。

      “去,把伞打好。”

      盛朗的侧脸轻轻一摆,盛宸随即怒其不争地摇摇头,绕到一侧,将一只黑色大伞胡乱撑到三人头顶。

      “打好,别淋到她。”

      “哎呀知道啦!”

      盛宸狂躁。却又唯他哥是从地将伞直直打好,护住夏以臻的脑袋。

      -
      盛朗的房间满布冷静的灰色调。
      去繁就简,除了床和沙发被干净的棉麻织物覆盖,其余基本都是盛朗亲手制作的简易木制品。
      每一件虽都谈不上完美,残缺、褪色、裂纹,分布在目之所及的每一处设计里…但他们结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被时间洗礼后的舒缓、宁静。

      黑暗里,夏以臻偎在盛朗怀中。此刻,她似乎被遗留在一片无尽的汪洋,眼前是波涛翻涌的深海。

      她昏昏沉沉,一种随梦境放逐的眩晕,让她无法分清自己置身何处。
      她只觉得身体的燥热消散了,寒冷的海水正在吞噬她。

      “冷…”她发出几不可查的一声嗫嚅。

      “嗯?什么。”

      盛朗的脸向她贴去,却没有听到更多声音。

      夏以臻贴在盛朗的胸口,勉勉强强睁开迷离的双眼。一只胳膊像挽住海上的浮木,绕过盛朗的脖颈。

      见夏以臻昏沉,盛朗解开一只手,单手捞起一只枕头靠在床头,又轻轻将夏以臻的身体放上床。

      夏以臻就这么乖乖地靠住,几缕发丝懒散地垂落在颊边,一只脚懒懒地垂在床沿,高跟鞋早已不知去处。

      盛朗在床头点起一只宁神的香薰蜡烛,房间里终于不仅仅是幽暗不明的月光。

      安顿好夏以臻,他才终于得以弯下身,两只胳膊撑在她身侧,一张脸凑到她视线平行的地方:
      “你刚刚说什么?”

      “盛朗,我冷。”

      夏以臻的睫毛颤动着抬起,两只胳膊顺势围住盛朗的脖子,盯着盛朗紧缩的眉宇,随后用冰凉的指尖,抚过他隆起的眉骨,炽热的眼眸,高耸的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唇间……

      醉意朦胧的视线里,一切好像只是六年前小淮岛上普通的一晚。

      湿润的凉风穿过木窗,正吹入奶奶的青瓦房,远处似乎还有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没错。
      这是一场关于六年前的梦。

      夏以臻唇角轻轻上扬……好久不见了,盛朗。

      “这是梦吗?”她问。

      “也许,你该睡了,乖。”
      盛朗何尝不觉得一切像场梦。他垫了垫夏以臻腰后的枕头,轻柔地扶住她的身体,令她下坠。

      “果然是梦。”
      夏以臻涩然一笑,僵住一瞬。就在这一瞬,心底有个声音突然说——
      既然是梦……
      还好是梦……
      那不若就放肆一点。

      她捧起盛朗的颌角,湿漉漉的睫毛低低垂着,眼前的盛朗还是一如六年前好看得令人不敢渎视……
      但既然是梦…夏以臻的指尖抚摸着盛朗的唇角,终于不顾一切地靠近…轻轻咬住他柔软的嘴唇。

      盛朗一颤,攥住她的手腕瞬间僵住。

      她不肯就此停滞,又狠狠含住盛朗下唇 ,温热的潮湿从齿间萌生,盛朗地身体克制地凝在原地…夏以臻确定这的确是在梦里,不然,盛朗年轻而炽热的吻一定早已潮水般袭来,会吻得她难以呼吸。

      夏以臻闭上眼睛,睫毛在盛朗的皮肤上轻轻扫过。
      她轻吮着,一口,两口…盛朗的手终于缴械投降,从她的腕子上松开,下一秒,轻柔掌上她的腰身。
      濡湿的双唇间,某种蠕动的生命体似乎正在生长……

      好久没有这样的梦了。
      夏以臻的唇齿间是盛朗久违的炽热,她的颈边,还飘着熟悉的薄荷味。盛朗胸口项链的冰冷正熟悉地侵蚀着她的皮肤,她怀念的一切,竟然裹挟着一起出现,她极力让自己的大脑向梦境中深陷…

      “盛朗……”

      “嗯……”

      “我的梦里,你可以常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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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日更新 更新日 22:00 存稿自动掉落 ps.下一本开小野狗王霁冬(王顺那酷毙的儿!)隔壁预收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