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考公上岸但单位没了》东周策

11、神怎么坏成这样2

　　当时她正专注的在两扇对门之间来回晃悠，像是迷路，待了一会儿估计觉得无聊，还提着木桶帮忙浇了浇那颗桂花盆栽，然后就坐在旁边，以手托腮对着几朵落花泪眼婆娑的念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之类的愁词。

　　一只小妖怪为赋新词强说愁，硬凹些大人话，山道年觉得好笑。

　　后来她经常来此，什么坏事也没做只拿着一面照妖镜胡乱照，把自己耀醒再去照家仆小厮，像排雷一样将县衙里里外外照了个遍，好像还不尽兴，过两日她便来照一次。

　　照够了就主动帮忙浇花浇树逗鸟什么的，有时候家仆搬东西太重了她也会偷偷帮忙抬一抬，挺好心的小妖怪——就是半夜时不时弄出动静来怪烦人的。

　　有时候山道年睡觉正要渐进佳境，听见廊下有动静便知道这妖又来吟诗诵词，泣涕涟涟了。也不能气冲冲的跑过去开窗怒吼——能不能有点素质，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无病呻吟些什么？更不能贴符咒去伤害她，毕竟人家也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山道年气急了就扑通一下翻个身抱头怒睡，不过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再怎么强迫自己也是做无用功，几日下来黑眼圈耷拉到腮帮子，原身本来就丑，现下更像加入丐帮熬夜连开几场大会，绝美的容颜无不彰显内在的憔悴气质。

　　仇五尺又特别喜欢来套近乎，那日又过来没屁找屁闲轱辘嗓子。一直反复强调自己一家老小还要靠山道年这个好县令多多庇佑，对自己定是忠心耿耿，马首是瞻。

　　山道年饮茶嗯嗯点头，但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脑中想的全是自己的名声恢复大业和晚上吃点什么好的来弥补自己当县令遭受的身心伤害。

　　仇员外见山道年脸色发黄，眼圈发黑，一拍手觉得自己甚是福灵心至，转身告辞后便派人送来了乌鸡党参牛鞭木耳枸杞虫草等山珍海货，皆是男人十全大补之品。

　　还特地送了本乡特产两大盒青萝卜，那萝卜身量笔直，颜色生得犹如翡翠，根部的须子乱中有序，切开之后甜辣有余、多汁爽口，是每年新春佳节向朝廷进贡的佳品。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当地百姓最喜欢饮茶时食用，尤其是冬日里农闲之时，从窖里拿出存好的萝卜，切好放入盘中，与串门的街坊邻居坐在一处围炉煮茶，赏雪品萝卜，别有一番风味。

　　有不少诗人也曾称赞潍州萝卜不输山上人参，其实并不是没有说法来源，毕竟有很多百姓会把品相稍差的萝卜整颗晒成萝卜干，再抹上当地特殊的黄河土防燥，最后用油皮纸包裹起来储存，有时候眼神不好使的小毛贼，确实会当成人参偷走。

　　总之送就送罢这个显眼包偏偏为了突显自己与县令交好，特地从府邸正门和西门巷绕了一圈。

　　山道年僵着脸眼看流水的补品送到偏厅被府役按单清点，众仆忍笑吞声他不是听不见。

　　虽然他命人送回去了并且又派人前往各处通知，再送贵重物品的一律按贿赂朝廷官吏处理。

　　但此事犹如西风漫卷早已四处扬开——县令虽未娶妻，但耐不住血气方刚，晚上自己偷摸做不可描述之事玩虚脱了。

　　有些嘴巴子狠的甚至造谣县令可能是不行。山道年那阵子硬是没敢出门，连与自己一向交好的汶水龙王之子椒图的中秋饮宴邀请都拒之门外。一是丢不起这人，二是他决定先把工作重心全力放在解决自身问题上。

　　这晚他悄立于廊庭之下准备守株待兔，盯着按时到院里诵读靡靡之音的小妖怪，目光炯炯。

　　今天山道年听得是“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小妖怪越读越有感情，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内，甚至边读还边演起戏剧来了，一人分饰两角，拆词加戏，只瞧院内身量纤纤，玉手垂怜，终于在扶树泣涕涟涟时被山道年冷不丁的骇了一跳。

　　一双幽怨的哀眸正在盯着她。

　　“吓死我了！”她抚胸微喘，在原地静待了几秒后才起身飘过去。

　　小妖怪发现无论自己走到哪里这双怒眸就盯到哪里。她飘到他跟前，他焦灼的目光正落到自己脸上。

　　小妖怪将其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此人身体一动不动，就光眼珠子动弹：“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快了。”

　　“什么？”

　　“快被你折磨死了。”

　　小妖怪盯着他细细端详，怔了片刻仿佛有很多感悟：“你应该就是老鼠精吧？”

　　“......”山道年挑了挑眉，“你故意折腾这么久就想知道我是什么变得？”

　　“对啊，照妖镜对你没用，可我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那你现在怎么好意思问？”

　　“话赶话就问出来了。”

　　这小妖自顾变出把小梳子来梳着小辫子，对这里没有任何的陌生和拘谨，全然不把他放在眼中。而山道年也起了玩味之心，便将她一指弹飞了出去。

　　……………………

　　几天后果然不出山道年所料，不管是出于心虚还是自我欣赏，犯罪者往往会回到案发现场反复端详自己的杰作。

　　若说前一阵子还有些青春少女的俏皮样，此刻哀容苍衰，憔悴的连点人的模样都快没了，她披着鹿皮棕毛毡的斗篷，形容枯槁，精神萎靡，很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山道年正在院里捣鼓茶，见她顶着这幅衰样飘到自己面前不由得怔了怔：“你是专门来吓唬我的么？”

　　小妖怪一愣，当即又变回了彪形大汉的模样怒道：“你这耗子精果真有野狐皮的伎俩，居然拿把破锁来诓骗，不杀你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野狐皮？

　　“你是想说入了歪门邪道的野狐禅吧。”山道年轻嗤。

　　她窘了一瞬：“看来你对自己认识的很清楚嘛。”

　　这小妖怪果真是对自己好奇的很，居然多次化形装神弄鬼的骚扰，上上次泣涕涟涟装的那么像，一开始连自己都被骗了，上次又把自己的锁都叼走了，个头不大，法力不高，倒是难缠的很。

　　山道年笑了笑，还未嘲讽便听她冲口而出：“少废话了，上次失算叫你苟活数月，今天管你是耗子精还是什么的我都要为民除害！”

　　全程单机废话的都是她一个人，山道年专注的点茶并未提供任何情绪价值，要不说对敌人最大的攻击就是无视呢，这让信心正义感爆棚的小妖怪瞬间瘪了茄子。

　　冷风嗖的一下吹过，小妖怪又化作一野兽人身獠牙血齿的模样，手掌一横，一把红缨朴刀闪着寒光映到他的脸上。

　　而山道年兀自岿然不动，捻了粒核桃边吃边看书，毫无表情的敷衍：“我……好……害……怕……啊……”

　　这等无视犹如羞辱，小妖怪彻底盛怒：“细皮嫩肉，老子吃了你补补身体！”

　　她张着血盆大口逼近，而对方只是皱了皱眉头，扇了扇空气，满脸嫌弃：“有味儿~”

　　此举犹如当头一棒，瞬间打破紧张的气氛，小妖怪顿时从庞然大物蔫回身量纤纤的女子，她背过身子狂哈了几口气靠近鼻尖偷偷细闻，嘴里嘟囔道：“胡说，我分明有认真刷牙，哈——哈——不会真的有味吧？”

　　山道年瞥向那个萧索的背影，忍不住好笑。

　　“管他呢！”小妖怪蓦地回头嗷呜一声，纤细的手指变成了野兽锋利的毛爪，嘴里露出四颗长长的兽齿，常人见了确实有几分可怖，不过与山道年的原身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后者难得抬眼瞥了下。

　　“变化成人是多少低等生灵梦寐以求的事，为了些凡尘之事，失了道心岂非得不偿失？”

　　小妖怪再次蔫了，她又变回了那个娇俏的女子，脚下蝉鞋针脚细腻，两对挑起的绒球在月下一晃一晃，娇俏可爱。

　　她掸了掸衣袖哼了声：“看来你这坨屎还真的和以前变得有所不同了呢，我那一记改邪归正剑果然是厉害。”

　　改邪归正剑？山道年无语，暗叹谢尔还真是有福，被自己挡了一剑免了性命之忧和皮肉之苦，现在又凭着自己的苦劳挽回了名声。等自己一脱身他直接就是一具尸体，坏事做尽到头来还享受寿终正寝的待遇。

　　有时候这世道确实很不公平，不过凡人没有办法改变，山道年想让谢尔受点天谴还是能办到的。

　　“成仙了道者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为志，你做了好事，此时应全身而退才是。”

　　山道年间接将赶人的话挑明，哪知这妖还有下文。

　　只见她一摆手便道:“诶—，那倒不必夸，话虽如此，只是我受人施惠，理应知恩图报，岂能拂袖而去呢？”

　　虽然她理解错了意思，但成仙先成人，有仙无义自然是不符合天道，没想到眼前这小妖怪竟有侠义之情，比人还会做人。

　　“怎么说？”

　　“我受人所托在此地等人，唉，可惜流年不利，竟碰上虞河决堤大水漫灌，绝境之下便只好先来这城中躲避，如今约期已过，可不知为何那人迟迟未到。”

　　她面露忧郁，忍不住叹息，“完不成我心中愧疚，日日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只怕辜负师父的遗命，背上不讲信用的骂名，早知道就不答应这事了，眼看就要耽误自己的修仙大业。”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转眼一天又一天，光阴是法力都买不来的东西，确实该珍惜，”果然还是别人的八卦好听，山道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揶揄，“他肯定是知道你长得獠牙锯齿，吓得不敢现身了。”

　　“你这狗官心眼子多，周围百姓也都归你管，要不帮我找找。”她一拍桌子，眼神蕴着无形的压力递给山道年。

　　“我找？”这冷不丁的点名好像回到了幼年学堂上课时夫子的提问。

　　山道年默了默，恭维推辞：“世上有这么多生灵，像您这种精于化形，功法强大的畜......仙长众多，我不过是初化人形的鼠精，这副身体也不过是养伤之所，哪里寻得？只怕是白白浪费了时间罢，还是仙长自己想办法靠谱些。”

　　“诶~~谈不上谈不上，我这才三百年功力呢，想要成仙怎么也得千年。”

　　她果真只捡了自己爱听的，虽是谦虚的推辞，可被夸后仍笑的咧到耳朵根，得意忘形的白尾也沾沾自喜的扬起来，来回摆动扇起了阵阵凉风，估计再夸一会儿，坐在对面的山道年就要受风寒了。

　　“你受伤了？”谈四喜忽然抓住重点。

　　“一点小伤罢了，养好了我就要回山里修炼了。”山道年睇向谈四喜狐疑的神色，岔开了话题，“那仙长要等的那个人是谁？”

　　看似天真憨傻，却在此时沉默了，要么不是个容易套话的，要么是脑子压根就没在意他说什么。

　　小妖拿着山道年方才看过的书左翻右翻，想要捻粒核桃仁却摸了个空，竟是几句话的功夫就给他吃没了。这几天一直忙于奔波饿的紧，小妖怪揉了揉肚子，一脸赧然。

　　山道年无奈道：“书拿反了。”

　　这小妖文盲一个，说话做事完全随心，俨然还是个心智未熟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哪位心宽的敢让她等人，不过等了这么久看来也有些耐性。

　　“还有没有剥好的核桃仁？”她笑嘻嘻问道。

　　见山道年喝茶也不理会，她心里有些不快：“你这耗子精真小气。”

　　方将囫囵个的核桃放下，掸了掸手突然又问起字来：“这个字怎么读？”

　　“滚。”

　　“你骂谁呢？!”她怒气飙升，“别以为我不杀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