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海上来》一条清蒸鳜鱼

2、给陌生人的遗产

　　下了一夜的雨停了，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依旧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应郅琚被射进车窗的阳光照醒，裹着的毛毯里温热滚烫。

　　将要清醒时，他感觉怀里抱了什么东西，猛然睁开眼。

　　一张冲击力极强的脸跳进他眼里，神色安谧，深邃的五官像雕塑一样，浓密的睫毛在阳光里投射下一片阴影。

　　应郅琚才想起，这是昨夜救的人。

　　此时，他肌肉结实的手臂仍然环抱着那具身躯，一晚上没有变过姿势，浑身的肌肉发酸。

　　他的头脑此时已然清醒，怀里柔软细腻的触感也更加清晰，手下搂着一节柔韧精瘦的腰肢，刺激得他神经跳动，恬静安逸的睡颜，让他的心跳更加不受控制。

　　这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即使是倾家荡产的赌约、生死不明的瞬间也从没能控制他的心跳，他一直冷静得可怕。可遇见这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甚至没有交流，仅仅只是面对面，就能几番影响他的心绪。

　　应郅琚平复了呼吸，将心里的躁动压制下来。

　　他缓缓抽出手臂，尽量不惊动正在熟睡的人，可他一动，怀里的人就睁开了眼。

　　蓝色晶莹的瞳仁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清澈，极盛的容颜下淡漠的神情显得他神秘又不可靠近，蓝色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肩颈间，又削弱了他的生人勿近。

　　应郅琚望进蓝色瞳孔的那一刻，瞬间僵住，手臂抬到一半，要动又觉得不合适，不动似乎更不合适。

　　他们此时都光着身体，距离又极尽暧昧，应郅琚一向锐利镇定的头脑，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

　　怀里的人没有动，神色里看不清是什么情绪，但应郅琚觉得他蓝色的眼睛直直的在打量自己，自上而下，扫过自己脸上的每一处线条。

　　他不禁又回望进蓝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那双淡漠的眼睛却突然消解了冷意，温和的朝他弯了弯。应郅琚刹时被那双眼里流转的光波定住，心里生的火在身上显出燎原之势。

　　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他迅速抽回手臂，不甚稳重地从床上起身。

　　床上的人没有动，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仿佛并没有看见应郅琚失态的一面。

　　应郅琚独自站在淋浴间里，对自己的反应也感到惊诧。

　　他将自己的欲望一向处理得很好，尤其是情欲。

　　声名远扬后，无数人想爬上他的床，不论是被人逼着来讨好他的，还是动了心思自愿的，男人女人，他什么都见过。他们的打扮不尽相同，或性感暴/露或清纯可人，总之无一不带着极致的诱惑与欲望。

　　应对这些人，应郅琚从来没失过手，该扔的扔，看他们的眼神仿佛再看一堆石头，毫无波澜。后来渐渐的，甚至传出了他不举的传言，可看他的身材气质，他们又觉得不可能，卯着心思继续送，直到应郅琚将一个妄图给他下药的MB打断了一条腿，他们才消停下来。

　　可今天，床上躺着的人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诱惑的意味，干净到极点的眼神，轻而易举撩起了他的情欲。

　　应郅琚将脸浸到冷水里，刺骨的凉意让他躁动的神经得以平复。

　　他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很少失控，但现在，他竟然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待外面照进来的阳光缓缓挪了位置，应郅琚才打开了淋浴间的门。

　　在他怀里躺了一夜的人，此时倚靠在床头，长发被墙壁揉地乱了几分，发丝在微微流动的空气里扬起来。抬起眼睛，又冲出来的人弯了弯。

　　应郅琚被他看着的瞬间就瞥过眼，下意识回避与他的对视。

　　过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这个行为并不妥当，他才转过眼。

　　“听得懂中文吗？”讲了一句平常得不会出错的话，试图打破略有尴尬的气氛。

　　可长久也没有得到回答，蓝色的眼睛倦倦地盯着他的侧脸，上下描摹。

　　他又用英文试探着问了一句。

　　良久，对面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张口，可声音还没发出来，就咳了起来。

　　沙哑的咳嗽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好看的脸上，眉毛皱了起来，薄唇抵在拳间，依旧没有血色。

　　应郅琚看的心里莫名一酸，意识到对方昨夜呛出那么多海水，嗓子应该不大舒服，立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喝完水，薄唇上带着莹亮的水渍，终于不那么病态。

　　“谢谢。”咳嗽止住后，混血长相的人，说了一句中文。

　　说话间，他将杯子又递回给应郅琚。

　　应郅琚接手时，另一只手撤的不及时，他能感觉到手心被轻轻划了一道。

　　没有细想，但轻痒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将手握紧，不小心截住了对面人正想拿开的手。

　　他低低道了一声歉，转过身，放好了杯子。

　　站在桌边，正好能望见窗外，地上的积水和泥土一起出现，意识到外面下过雨。他终于想起了昨夜入睡前没有干的事情。

　　他的相机竟然还在沙滩上。

　　应郅琚几乎没有干过这样的蠢事，但相机在雨水里泡了一夜，也不急着收回来了。

　　他随手拉了一个凳子，和裹着毯子的人平视。

　　“叫什么名字？”应郅琚放缓了语气，毕竟谈话对象昨天才溺水。

　　尽管有如此的借口解释，应郅琚此时的耐心，还是超出了他平日的范畴，但他全然没有意识到。

　　“蓝珐，蓝色的蓝，珐琅的珐。”裹着毯子的人只露出一个蓝色的脑袋，微笑着回答。

　　他的笑意淡淡的染上眼尾，给本就昳丽的容颜增添了几分生机。

　　应郅琚看到他的笑颜，一向冷静的头脑，竟忘记了下面要问什么。

　　两人对视着僵持了一会儿，应郅琚又开口：“需要送你去机场吗？”

　　他是来旅游的，没有行程规划，他并不介意将这个溺水的人送回去，但他还是准备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其实，如果换了一个人，应郅琚根本不会询问，救人是出于他本心，但他不爱给自己惹麻烦。

　　可他第一次遇见这样于他而言特别的人，他愿意给他选择的权利。

　　“不用，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跟你一起。”开口的嗓音清亮，干净又透彻，但眼睛里，依旧没什么精神。

　　选择权又回到了应郅琚手里，他斟酌片刻，一时不知该不该将他送走，只说了一句：“你先休息。”

　　说完，他站起身，还是准备先去拿相机。

　　又想起蓝珐一个人待在这里，临走前，他将房车里的尖锐物品都收了起来，确保没有一丝一毫能伤人的东西。

　　打开车门，清新的空气涌入他的鼻腔，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逃避。

　　他设想，如果是其他人，他还会犹豫吗？答案很明确，所以，在他纠结的那一刻，已经完成了选择。

　　他暂时并不想和这个能够轻而易举挑动他情绪的人分开。

　　等到应郅琚拿着被雨水浇透的相机残体再次回来，房车里的人裹着毯子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应郅琚轻叹口气，顺着肩膀把人慢慢放平，又盖上毯子，手指点了点他鼻翼的痣。

　　他并不爱多管闲事，但回想起那双蓝色的眼睛，刺激的感觉又萦绕在脑子里，仿佛有瘾，让他无法脱身。

　　他的手垂在床上，睡着的人脑袋拱了拱，柔软的发顶蹭到了他的掌心里，他回过神，目光不再流连，转头去捣鼓他的相机。

　　床上的人被他拆动的声音打扰，主动开口询问：“好好的相机怎么成这样了？”

　　应郅琚抬眼，看见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精神头已经恢复，心情跟着他的语调上扬，也不计较他说的风凉话，反倒有兴致跟他开两句玩笑：“相机五万，镜头十万，赔吗？”

　　“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床上的人坐起身，毯子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来，露出白皙的躯体。

　　“你有女朋友吗？”

　　应郅琚本来是和他说笑，闻言，顿了顿，饶有意味的看着他。

　　他原本以为救了一个冰美人。

　　“我没钱赔给你，你还救了我，那我以身相许，你要不要？”床上的人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像呓语的猫。

　　勾的应郅琚捏着相机的手紧了紧，冷硬的外壳在他手上留下压痕。

　　“行啊。”

　　应郅琚俯视着坐在床上的人，挑挑眉，换了一副做派，又变回了名利场上觥筹交错的应总。刻意收敛的气势，此时全数放出，瞬间像变了一个人。

　　对面的人感受到他的压迫感，却没有应郅琚意料之中的惊慌失措。

　　他神色如常，只是尾音带了点钩子：“哦，那真是太可惜了。”

　　应郅琚对他越来越感兴趣，露出了一个笑，等待他说下一句话。

　　“劳驾，我的裤子还在吗？”

　　应郅琚站起身，替他拿来裤子。

　　他看见一双灵巧的手勾开裤缝的拉链，拿出了一张卡。

　　应郅琚看了看他递过来的黑卡，又递了回去。

　　“有钱赔了？”

　　床上的人摇摇头。

　　“照理来说，我已经死了。这不算是赔偿，是遗产。”

　　应郅琚觉得他的话有意思。

　　“哪有把遗产交给陌生人的。”他笑了笑，手指摩挲着桌沿。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你。”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应郅琚。”

　　应郅琚侧身坐着，转过头，看向正凝视他的蓝色眼睛，装作思考。

　　其实根本不用想，这样的人，见一面都不可能会忘的。

　　床上的人勾了勾嘴角，指向从相机包里颠出来的名片。

　　应郅琚低头看他，笑意冲淡了他眼底的攻击性。

　　“知道了名字，就不算陌生人了。”蓝珐把卡递回去。

　　应郅琚轻笑一声，随手将卡放在桌上。

　　“这里刷不了卡。”

　　他没说错，这个落后的渔村，连大额的现金也不怎么能看见。

　　“总会有用到的一天。”蓝珐抻了抻腰，蓝色的眼睛眯起。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谈谈赔偿的问题，应先生。”

　　“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应郅琚有自己的原则，不会做挟恩图报的事情，就算眼前的人足够特别。

　　他想要得到什么，从来都有很多办法。

　　“你对谁都这么无私吗？”对面的人歪了歪头，装似无意的问他。

　　应郅琚觉得自己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他低沉的嗓音说：“我不是做慈善的。”

　　对面人果然在眉梢眼角间流露出了笑意。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明明刚才已经说了他无所求，可对面的人还是这样问他。

　　他想了想，说：“话又说回来，我觉得我还算是个好人。”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你看着可不像。”

　　“那我像什么？”应郅琚看向他，心中有些期待听到他的评判。

　　“会骗人的坏男人。”

　　得到了一个完全没想到的答案，应郅琚嘴角勾起了一个笑，连带着棱角分明的脸庞也融了几分，在从容的气场下，少有的几分风流显现。

　　“对，就是这样的笑。”对方白皙的手指指着他，眼里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应郅琚鼻腔里哼笑出声，看向对面人的目光里，是在他少有的柔和：“那你呢，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在试探，想知道对面这个现在看似活泼的美人究竟有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祝生活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