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崖【贰】》小林肆

8、烧火丫头

　　此时，院内又来人，有下人来请千丈前往膳厅用膳之后再回小普陀。
　　“这是老祖宗的意思，请千丈大人不要推辞。”
　　下人捎来的一句话扼杀了千丈想要礼貌搪塞的念头，只得悻悻跟随而去。
　　云望舒那肯放过和千丈相处的机会，随即也跟着动身……
　　哪料那下人回身说道：“姑娘不必同去，老祖宗吩咐只宴请千丈大人。您在里屋用膳便是，待会儿厨房会有餐食送来。”
　　待人走后，云望舒才发作，气的在屋里跳脚……
　　九鼎峰云门世家乃是名门望族，膳厅也是非一般寻常大户人家能比。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高高悬挂的雕花木梁，梁上绘有精美祥云图案，栩栩如生。
　　整个膳厅宽敞明亮，地面上整齐铺设着青石板砖，每一块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厅内摆设着一张巨大的实木餐桌，桌面纹理清晰，光泽温润。
　　餐桌之上整齐地摆设着精美的餐具，碗碟杯盏皆是细腻如玉，而餐桌中央则摆放着一盏青铜香炉，燃出淡淡檀香。
　　整体而言，这膳厅看似是用餐之所，实则更是一张彰显家族地位的脸面。
　　沧月盯着一桌子素菜，然后斜眼瞅着站在一旁伺候用膳的婢女，提点道：“今个儿可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婢女目光柔和，神情轻松的说道：“二爷吩咐，多给老祖宗准备清淡的膳食。”
　　“今日有贵客。”沧月再次提点。
　　“千丈大人的膳食另有准备。”婢女如是说。
　　沧月气得脸色铁青，面带怒色将筷子重重放下，看着这桌清汤寡水发起了牢骚，“我随便说两句都比这桌菜荤。”
　　心里嘀咕着，这家是不能让云樵当了，吃顿饭连半点荤腥都捞不着。
　　她起身带着千丈和云霄去了九鼎峰山脚下的小馆。小馆刚开张不久，老板是新来户，故所以不认识这位位极人臣的老祖宗。
　　小馆开设在九鼎峰山脚下，蜿蜒的小道旁，是一间看似不起眼的道上小馆。整个馆子由几间简陋的木屋拼凑而成，屋顶的茅草在风雨的洗礼下略显斑驳，小馆的篱笆墙歪歪斜斜，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酒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屋内光线昏暗，几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墙壁上挂着兽皮，为这简陋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粗犷。
　　三人走进馆子，找了一张靠窗的粗糙木桌就座。
　　小二笑脸迎来，热情的打着招呼。
　　“想吃什么尽量点，多点荤腥，不用拘着。”沧月说着将铜杖往桌边一靠。
　　酒柜上酒坛陈列一排，散发着醇厚的酒香，沧月闭眼一嗅便知那是用九鼎峰悬香崖流出的清泉和谷物酿造而成的佳酿。
　　顺便也要了两坛。
　　菜已经上齐，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名贵菜肴，但都是些山珍菌类，和家养土鸡……是千丈平时在小普陀吃不到的，如今能一饱口福了。
　　窗外，青山环绕，绿树成荫，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让气氛更显宁静悠远。
　　千丈喜欢这种朴素的氛围，与一老一少对坐，似乎她们更像一家人。
　　心底瞬间一股暖流涌上，让她整个人都身心放松。
　　饭菜上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沧月见她神情惬意，夹了一朵只有这个时节才能吃到的菌菇放她碗里，“很久没有和别人一块用膳了吧！”
　　“是。”
　　“感觉如何？”
　　“很踏实。”
　　“今天的菜是否合你胃口？”
　　“好的滋味会永远铭刻在记忆中，至于好不好吃，那都不重要。”
　　沧月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忽然脸色急转，正色道：“此前我曾路过步家村，甚至在步家村十里开外的山林小道碰上了一批黑衣人，本想抓个人来问个明白，只可惜被同伴灭口了。步家村被屠村这事表面上看着像是被强盗洗劫屠村，可步家村区区一个贫困潦倒的小山村，哪有什么贵重财务，想来必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事云樵也在调查，说是村后老坟被挖，其余并无线索，至今仍然是毫无头绪。”
　　千丈颔首，道：“此事我会多加留意。”
　　“步家村那孩子资质一般，但天赋卓然，她现在年纪小，很多潜在能力表现得不会太明显，所以可能会看起来和一般孩童无两样。虽说不必刻意让她修行，但也不能让她太过安逸，狠狠心，多少给她上点难度，怎么刁钻怎么来。即便是块美玉也需要打磨。”沧月抿了一口茶语重心长道。
　　“是。”
　　千丈回小普陀第一时间便找人询问，了解步君香境况。
　　步君香病倒这几日都是项瑶在照顾她，项瑶年纪轻轻，却让步君香想了逝去多年的母亲。虽然她压根就记不起母亲的模样。
　　项瑶端了汤药进来，见她醒来，简直是欣喜若狂，她雀跃的把汤药放下，手掌在步君香额头上轻轻一放，良久后高兴道：“你的病好了，真是太好了。”
　　就这简单一幕，却让痛失亲人的步君香感觉到了亲切。
　　她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阳光，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项瑶眨巴着眼睛问她：“你知道你睡了几日吗？”
　　步君香摇了摇头。
　　“两日，整整两日……你可算醒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步君香还是摇摇头。
　　“这意味着我不眠不休照顾你整整两日。这可是再造之恩呐！这等大恩你可想清楚怎么报了吗？”
　　步君香依旧摇摇头。
　　项瑶提点道：“得叫爹。”
　　“可我爹爹已经死去很久了。”
　　项瑶突然非常认真的看着她，小声道：“要不，你给我磕一个也成。”
　　“啊……这……”
　　“阿瑶，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把门口那个石狮子搬一边去……”说话间进来一个十六岁的女子。她眉如细柳，双眸似水，美目流盼。声音清脆明亮，发音娇媚袭人。身着一身颜色艳丽的霞光暮云衫，想来是个金贵的美人。
　　项瑶努了努嘴，不情愿道：“谢玉师姐，不是我不肯，可好好的石狮子你折腾它干嘛！”
　　谢玉啐了一口，“我方才进来时差点绊倒我，真晦气，赶紧给它搬走……”
　　“那不成，搬走了就显得这宅子没气派了。”项瑶据理力争。
　　“那我不管，赶紧给它搬走……”这时谢玉突然注意到了步君香，娇媚道：“哟，小可怜虫，你醒了。”
　　“我才不是可怜虫呢！”步君香从榻上跳了起来。
　　“哟哟哟，还挺凶呢！你现在都无依无靠了，你不是可怜虫？”谢玉不依不饶。
　　“我才不是可怜虫呢……哇呜呜……”步君香突然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谢玉见这孩子不识逗，只得悻悻离开，走时还不忘记提醒项瑶把石狮子搬走。
　　谢玉走后，项瑶蹲在步君香旁边安慰道：“你别哭了，谢玉师姐平时就这作风，她虽然嘴上无德，可心里有德得很呐！”
　　步君香见她还在帮谢玉说好话，愈发的难受。
　　项瑶拍拍她肩膀，说道：“好啦好啦！大不了我不让你给我磕头了……”
　　步君香哭的更厉害了，那眼泪就像不值钱的东西一样，哗哗往外流。
　　项瑶又安慰道：“要不，我给你磕一个……”
　　病好以后，步君香内心潜藏着的那份对成年人的依恋感更加强烈，她愈发的思念千丈。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那位把她带入小普陀的恩人。
　　项瑶跟她说千丈大人自回来以后就闭关了，就算平日里她们也是见不着她的。现在小普陀大小事务都是归林师姐管。
　　“我想见见林师姐，让她通融通融。求求你了，你带我去见林师姐吧！”步君香天真的祈求着项瑶。
　　项瑶有些为难，只得转移话题，她叹了口气，说道：“不成，我还得去搬石狮子呢！”
　　当步君香亲眼所见一个同她一般年纪的项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庭院门口的狮子搬进内庭，她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晌午后，谢玉带来一个船夫，让他把步君香送离小普陀。
　　步君香吓得连连后退，哭嚷着不走。
　　“嘿，你个小可怜，你还赖上我们不成……”谢玉有些气急败坏，伸手就要去拉步君香。
　　这时候项瑶伸出手臂拦在步君香前面，然后一把扑上去抱住了谢玉的腰肢，不停摇晃祈求，“谢玉师姐，求你了，你就让她留下吧！好师姐，你就让她留下吧！”
　　谢玉食指用力的戳在项瑶脑门上，嗔道：“你就知道给我添乱。”说着，一把将她扯开，“一边去。”
　　步君香虽然没被送走，但却被送进了柴火房，跟着厨娘做个烧火丫头。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谢玉安排的。她庆幸留了下来，却也愤怒谢玉让她来烧火。
　　她原是想来这里学些本事的。
　　越是想到这些，心里愈发埋怨谢玉。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得罪她了呢！
　　厨娘名唤严婆，是小普陀弟子堂柴火房的管事，关于今天要做什么菜系，或是要选用什么材料，全部都得由她决定。这老妇人原本是无名无姓的，因为对食材选用之道一丝不苟且相当严格，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管她叫严婆，以示尊敬。
　　严婆脾气非常暴躁火辣，步君香和她相处总是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