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春》贺两厌

5、chapter05

　　沈昼看着一旁催促的公交车司机，一狠心，拉过荀春的胳膊，将他从座位上拖起来，接着一把将他拦腰抱起，下了公交。

　　他的动作果然惊醒了荀春。

　　荀春睁开眼便发觉自己躺在沈昼怀里，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立刻从他的怀里翻了下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沈昼连忙扶着他，一脸关切，“很混沌吗？要不要我背你上楼？”

　　“不用。”
　　荀春摇摇头，慢吞吞地扶着楼梯上楼。

　　被甩在后面的沈昼不知为何，觉得哪哪都空落落的。

　　*

　　荀春的高考倒计时不觉又划去了几天，墙上的日历也翻到了12月，还有一个月就到2014年了。

　　这天晚上，沈昼和秦天助打游戏的时候一算，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昕城呆了二十天了。

　　秦天助不可思议地感叹：“我还以为你呆不了几天就会回来，或者出国玩一段时间呢！”

　　沈昼确实也没想到：“是啊，我也以为我会呆不住，毕竟这里没有雪场、没有乐园、甚至唯一一家KFC还要打车半小时才能到。”

　　但他就是在这么一个小地方生活了快一个月了，并且现在让他立刻回北京的话，他也不想回去。

　　“话说，我一直想问，”秦天助显然是疑惑已久：“你在的那个破地方，是晚上禁止讲话吗？为什么每天一过十点，你就开始捏着嗓子说话？”

　　沈昼指尖轻点，信手杀了一个怪但却没什么敲击键盘的声音，回道：“这个墙，隔音有点差，声音大些，有人会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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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里的日用品用完了，沈昼想下楼买点，刚打开门就看见荀父拖着步子从楼道里走上来。

　　他今天没有喝酒，看起来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撞见沈昼还会正常的打招呼：“出去啊？”

　　然而这段时间，虽然荀春除了生病的那一天，之后再未提起荀父，但沈昼还是从各种细枝末节上看出来，他一个极度虚伪、不负责任且有暴力倾向的酒鬼父亲，同时也是一个不道德的出租车司机。

　　虽然嫌恶，但他还是秉持着良好的家教，礼貌地冲着荀父点点头。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见荀父一脚踢在门上，纱窗防盗门顿时发出一声难听的颤音，沈昼立刻叫住他，说：“荀叔叔，荀春现在应该睡下了。”

　　荀春最近在准备模考，凌晨早起，白天透支精力，晚上也会熬夜学习，现在应该好不容易才睡下。

　　“哦？”荀父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那能怎么办呢？他是我儿子，就该随叫随到地伺候我，我打牌没钱了，找他拿点。”
　　他的语气极其理所当然。

　　沈昼听着荀父这番话憋闷极了，不禁咬牙捏拳。再说，身为人父，怎么能问还是高中生的儿子讨钱？

　　他这么想着也就直接说出了口。

　　荀父却不屑地咧咧嘴：“那臭婆娘死的时候，竟然把钱都给他了。”
　　随即看向沈昼，堆起笑：“不然，你借我点？你应该不缺钱吧？”

　　他一只脚踩在防盗门上，大有拿不到钱马上就要踢门的架势。

　　沈昼皱了皱眉，“行，我给你。”
　　然后将裤子口袋里所有的纸币都掏了出来。

　　“好小子，”荀父眯着眼，一把抽过沈昼手中的纸币，转身下楼，下了两个台阶，他又回过头毫不客气地对沈昼说：“给我买两包烟送到后头棋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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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昼捏着两盒烟，推开小区楼下棋牌室的门，里面烟雾缭绕，熏得人想吐。

　　棋牌室中间摆了一张牌桌，或坐或站围了五六个人，正打着扑克，荀父也坐在其中，手边摊着几张纸币。

　　见他进来，有一个叼着烟的中年男人，瞥了沈昼一眼，问荀父：“呦，老荀，今天怎么换人跑腿了？”

　　荀父正在理牌，随口回道：“租隔壁房子的那个憨蛋。”

　　抽烟的人“啧”了一声，“就那个北京来的有钱少爷啊？长的怪高的。”

　　他们用着本地的方言对话，沈昼只能听懂一半的意思，但这不耽误他感觉出来他们语气中的嘲讽与轻蔑。

　　沈昼将烟盒往他们牌桌上一撂，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荀父斜瞥了一眼沈昼，眼神有些阴沉，“不要告诉荀春，那小兔崽子一定会给我找事。”

　　沈昼舌尖顶了一下后牙槽，眼神微冷，沉默地往外走，在手指摸到门把手之前，他又听见身后那群赌鬼在说他与荀春。

　　先是一声来自与荀父的嗤笑，“说什么，让我不要吵到那兔崽子睡觉了，他谁啊，我跟我儿子的事，轮得到他来指指点点？”

　　“哟，怪知道疼人的。”
　　“还别说，你们家荀春要是个女孩，这不是现成的凯子让他钓啊？”

　　“哈哈哈哈哈哈……”
　　那群人顿时哄堂大笑。

　　沈昼用力捏紧了门把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无法想象，过往荀春是如何经历这一切的。

　　沈昼长长地吐出一股郁气，站在漆冷的夜色里，觉得冷得彻骨。

　　*

　　“荀春！”蔡鹤林讲完话刚从国旗台上下来，立刻来找荀春，“学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说实话，蔡鹤林的长相并不是沈昼说的那般不看，他带着半框眼睛，看起来斯文尔雅。

　　所以在他下台之后，一众男生女生立刻围了过来，问东问西。

　　荀春本想直接走掉，但只慢了一步便也被围住，不得不转头回了他一声：“学长好。”

　　蔡鹤林双眼一亮，欣喜道：“我就知道你没忘记我。”

　　荀春的记性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有些事情他并不想将其放在心上。

　　“当年是我伤害了你，我一直想补偿你些什么，但没有机会......”
　　蔡鹤林话说得极其暧昧，旁边围着的一众人瞅瞅荀春，又看看蔡鹤林，忍不住脑洞大开。

　　荀春本就厌恶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如今更是想转身就走，但碍于这么多人，没办法。

　　他无意中看见侧边站着教导主任一行人，终于找到了机会，“学长，后面校长他们找你，我就先走了。”

　　荀春走出人群，眼神逐渐转冷，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和蔡鹤林认识是在一次化学竞赛上。化学竞赛实行的是小组制，当时高二的荀春和高三的蔡鹤林被安排到了同一个小组，过了昕城初赛、市里的复赛，最后一路到了省城参加决赛。

　　荀春自觉除了同蔡鹤林一同参加过那次竞赛，之后并无交集。

　　但后来不知道蔡鹤林是从哪里打探到他的家庭情况，知道了他母亲早逝，父亲是出租车司机。说动了他的市委父亲，成立了一对一帮扶项目，专门扶持寒门学子的求学路。

　　蔡鹤林家和荀春自然成了那个“一对一”。
　　蔡鹤林总是主动找荀春，送他各种文具、书籍、电子产品。

　　荀春什么都没要，因为他觉得他不需要通过这些东西才能获得成绩上的提升。

　　荀春拒绝多次以后，蔡鹤林也就不来了，但没想到后来某一天，蔡鹤林的父亲来找他，并拿出一笔钱作为“赠予”，劝告荀春不要再与蔡鹤林来往。

　　再后来，荀春便听说蔡鹤林凭借着化学竞赛的加分考入了京大，而属于荀春的那张竞赛证书却一直没有来到他的手中。

　　这些人真的既奇怪又贪婪，凭什么施舍给他自己不需要的东西，而又掠夺他所珍视的东西，而他对这一切都只能全盘接受。

　　自那以后，荀春厌恶任何形式的“赠予”。

　　*

　　荀春今天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菜场已经关门了，便去了自己不太常去的小区楼下的果蔬店。

　　他不常去是因为果蔬店的东西又贵又不新鲜。

　　坐在店门口的婶子看见荀春倒是高兴的很，“荀家娃崽，放学了啊？要点什么？”

　　荀春有些挑剔地看了一眼只剩下浮皮的豆芽，最后挑了两个土豆，一把雪里蕻。
　　“就这些，谢谢婶子。”

　　“好，一共十五块钱。”那婶子接过荀春递过去的一张二十，一边找钱一边同他搭话：“荀家娃崽，你爸最近是去哪里发财了，听说最近牌桌上输的有点多，但还一直有钱打牌。”

　　荀春接钱的动作一顿，眼神幽暗起来。
　　他最近没有给荀武一分钱，荀武好像也没去跑出租，所以，哪来的钱？

　　......

　　荀春立刻回家翻找自己的银行卡，发现没人动过，排除了荀武偷钱的可能。

　　他想了想，决定去一趟棋牌室。

　　荀春刚到棋牌室门口，便看见沈昼推门出来，立刻便知道了——荀武的钱是从沈昼这里拿的。

　　“跟我来！”荀春急切地拉住沈昼的手腕，一路小跑。

　　沈昼被荀春一路拉着回到楼上，心里忐忑不安，荀春一定是知道了。

　　“你没事吧？”荀春拉开沈昼的外套拉链，撩起他的长袖卫衣，上下检察着他的身体。

　　“荀春，我没事儿。”沈昼拦下有些激动的荀春，心里有些庆幸，解释道：“他们没打我。”

　　“是啊，你怎么可能挨打呢？以你的体格，除非是你由着他打，是我想叉了。”
　　荀春先是舒了一口气，接着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主动给荀武钱？为什么？

　　沈昼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荀春，最开始是荀叔叔问我借钱......”

　　荀春的声音从平静，变得越来越狂躁，还有微不可察的恼意，“我是不是和你说过，那是个烂人，让你离他远一点，他问你借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昼也急了，“因为我想要你好好休息！不想让他干扰到你的正常生活！”

　　荀春闭了闭眼，将一丝脆弱与不安敛了下去，再睁开眼，看着沈昼的明眸里面浸满了愤怒的情绪，神色复杂地朝沈昼吼道：“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的施舍。”

　　他似乎极其生气，瘦削的肩膀颤抖着。

　　沈昼看着一脸愠色的荀春，心中憋闷无比，他大口喘息着，突然生出了一种冲动。

　　他一把拥住荀春，将人抵在衣柜和自己的身体之间，然后凶狠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