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壹玖零零

6、午后

　　门外他的声音传来，水清清在沙发上探出个脑袋张望，被芮栖一个眼神警告，只好讪讪缩回脖子。

　　芮栖站在门口，手握着门把手，似不打算让他进来，全然不顾昨晚他的搭救之情。

　　音调清冷问道：“江先生有事儿？”

　　他站在门外，淡然道：“警局做笔录，你要一起吗？”

　　水清清听到警局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不好的记忆再次浮现，未等她做出反应，那人便又开口道：“那些人已经被拘留了，去警局只是走个流程。”

　　他这话像是说给她听的。

　　心里顿时安定许多。

　　“七七，你去上班吧！警局我自己去。”水清清从沙发上起身，走到芮栖身后，他背影孱弱，透过空隙探出身子刚好可以看到江山。

　　他今天换了件纯白衬衣，没系领带，最上方两颗扣子松着，下面是一条黑色西装裤，给人一种清爽又不羁的感受。

　　“江先生早上好！”水清清眉眼弯弯探出头和男人打招呼。

　　见此，男人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光，情绪稍有波动，回了句：“早上好。”

　　芮栖挡在中间假意微笑，反手把跃跃欲试的脑袋推回屋内。

　　咬牙切齿，低声道：“回去！”

　　后面芮栖和江山又说了几句，水清清没细听，一瘸一拐回屋里换衣服，换完衣服出来芮栖不见了？

　　只剩他还站在门外？

　　水清清脚下有些发软，她用力地踩了一下地面，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江先生？”她开口问道。

　　“嗯。”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当眼下只剩两人时，水清清便少了方才的从容，唇色苍白颤抖开口：“您......您......”

　　“我陪你。” 江山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听到这句话，水清清心中一震，水润漆黑的眸子骇然而动。

　　“不用！”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还想在拒绝，大脑快速飞转寻找措辞，可江山并不给她机会，冷声反问：“等我请你？”

　　……

　　她今天穿着一套浅白色运动装，再加上脚踩运动鞋，齐耳的黑发有一撮撇在额前，一瘸一拐跟在男人身后，远远看去像是家长送高中生上学。

　　上了车水清清才发现今天有司机，还有些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派出所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江山坐在另一侧看着窗外，突然喊了声停。

　　司机应声脚踩刹车。

　　“等会儿。”说完，下车往街边走去。

　　男人背影高大，恍如一座青山，行走在人影攒动的街边，水清清坐在后座，看他脚步坚定的朝自己这边走来，有些慌，眼神转动闪躲，最后在他上车瞬间，目光停在脚面。

　　随着关门声响起，江山如琴音般动人的嗓音缓问：“还疼呢？”

　　水清清：“啊？”了声，懵懂看向他。

　　视线向下，看到他手里的药膏。

　　“不疼了！”

　　刚才芮栖在屋内，反手给她推搡了个跟头，屁股着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厮没良心的只顾着和江山对峙，根本不顾她死活。

　　看着男人手里的药膏。

　　不会吧......

　　“想什么呢！”江山无语，“我问你脸还疼么？”

　　……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吗！

　　警局。

　　水清清由江山带着，男人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别怕。”

　　她抬眸，看到他镇定的目光，心里瞬时安然无比。

　　“江先生！”

　　警局内走出一个男人，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根，水清清看着男人肩上的杠和星，多得都快放不下。

　　居然一脸谄媚的跟她身前的男人握手言笑？

　　尤其是言语间卑躬屈膝的模样，让水清清大为不解，他就算是京都城来的，家里背景深厚，但也不至于在千里外的杭城让大官俯首？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

　　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何况是他？看起来挺年轻的，比她大不了几岁，说出的话怎么就老成得像个四五十岁的长者？

　　“江先生一定代我向江司令问好！”男人嬉笑着，握着江山的手，腰弯得更低了。

　　江山嘴角微扬，“一定。”话落眼神自然而然往身后的水清清望去，“人，我就带走了。”

　　“好！好！”

　　水清清站在原地，满头问号。

　　不是要做笔录吗？连派出所门都没进，怎么做笔录？到了派出所不都给递水吗？也没有人给他们水喝呀？

　　“渴了？”

　　江山靠在椅背上，笑看水清清。

　　“嗯？”水清清眨着清亮的眸子回头看他，笑意浓，瞳孔深邃吸人，霎时心头一紧，慌忙别过头去。

　　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放电！

　　水清清猫着脑袋，企图当个透明人，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千万不能让他看到脸颊上的红晕！

　　“吴桐，水。”

　　江山说完，驾驶位上的男人从侧面抄起一瓶水，递到后面，江山顺势接下，拧动瓶盖，再次递给她。

　　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水清清觉得自己屁股都快着火了！

　　好死不死他还时不时朝她笑笑。

　　这个笑她真的接受不了！

　　电梯门开。

　　水清清率先迈步走出，终于！难熬的时刻即将过去。

　　然而，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水清清。”

　　水清清握着门把手，尴尬笑问：“江先生，还有事儿吗？”

　　“药。”

　　他上前两步，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到她手上，“记得涂药。”

　　*

　　消肿止疼膏。

　　乳白色膏体顺着管口流出，涂抹在脸上冰冰凉凉，卫生间窗户留有缝隙，风顺着缝隙钻进，打在脸上，更加清凉，稍后又变得灼热。

　　看着镜中微红的一侧脸颊，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如幻灯片浮现在眼前，戛然而止在他结实挨的那一下！

　　尽管她内心无比清楚，但当感性支配大脑，还是做出了极不符合她本性的事情。

　　药膏攥在手里，被捏扁。

　　等待的时间或许生出了逃跑的心思，可惜他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看到门外的水清清诧异不已。

　　一时间两人愣在原地。

　　“呃……嗯……”水清清扬起药膏，试图掩盖内心的尴尬。

　　此时他也反应过来。

　　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把水清清拽进屋内，“进来说。”

　　水清清被他拉进屋内，环视四周，格局和她那儿大差不差，开放式厨房、客厅，卧室在里面，左右相对。

　　“随意坐。”

　　说完，起身朝厨房走去，“我这儿只有矿泉水，可以吗？”

　　“可以。”水清清站在连廊，面颊泛红接过他手里的水，轻轻转动开了，又被他先拧松。

　　忽略细枝末节，水清清想起来这儿的目的，再次举起药膏，微微说道：“昨晚，你的背——”

　　江山折身又取了瓶水，听到水清清的话，下意识上下活动肩膀。

　　“没事儿，甭放心上。”

　　“还是涂些药膏吧！”水清清面色诚恳，注视着他。

　　江山手里拿着矿泉水瓶，抬眸看她。红红的脸，倔强认真，好像没办法拒绝。

　　他笑着欲言又止，“也行，不过……”

　　水清清听闻此话，眨着水润的眸子诚挚追问：“不过什么？”

　　他还在笑，走过她身边侧坐在沙发背上，仰头问她：“伤在后背，我怎么涂？”

　　一连三问。

　　“你要帮我吗？”

　　“可以吗？”

　　“清清？”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芮栖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跳起来捶她？水清清咯噔咽下口水，强烈跳动的心脏呼之欲出，脸颊不仅仅是绯红那种单一的颜色。

　　许久。

　　他收起笑意，半坐在沙发背上望她。

　　她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呼吸急促，“可，可以。”

　　“对不起了七七！我做的孽我要赎！我不能看着他替我受伤而袖手旁观。”

　　“借口！”

　　“全都是借口！”

　　“你就是喜欢他，想要趁机靠近他！”

　　“没，没有……”

　　“你看，你拒绝的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午后夏风和煦，吹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水清清按耐不住内心的两只精灵，她们……她们……快要跳出来了！

　　好在！

　　男人忽如其来的低笑打断她的梦魇。

　　“逗你玩呢，回去吧，药你自己留着用，我不需要。”

　　水清清似乎打定主意，眼睛划过一抹坚毅，走上跟前，厉声说道：“不行！必须涂！”

　　“哈哈。”

　　“笑什么？”水清清不解问他。

　　江山抱臂，嬉笑道：“我合理怀疑你是想要占我便宜。”

　　水清清：“……”

　　“不是么？”男人无辜问道。

　　看他无辜的表情，搞得竟真像是她要占他便宜，思虑一二，果断转身，“你还是疼着好了！”

　　只是未走出两步，胳膊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掌，低头看的瞬间，那人便把她拉到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温热、硬实。

　　有那么一瞬间，对于这个怀抱她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被她否定，那天那个怀抱是带着薄荷糖到清凉，没有如此炽热。

　　“逗你玩儿呢，急什么！”男人轻笑，手放在她腰上没动。

　　水清清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试图挣脱他的桎梏，“放开我！”

　　男人轻笑一声，松开了手，“别生气。”

　　房间内男人的低笑以及女人的娇嗔，把沉闷的午后带到一片升腾着的花园，神秘、幽深，充满生机又盎然清欢。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切断这升腾着的暧昧氛围，水清清手忙脚乱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瞬间——

　　“水清清！你死哪儿去了！”

　　他离她很近，低头就能看到她头顶的旋涡，自然而然手机里焦急的男音也落入他耳里。

　　水清清下意识按掉通话，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男朋友？”他问。

　　“不——”水清清急着否认，抬头对上他幽暗的眸子，才发觉自己又一次被他牵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