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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被动坦白从宽了 ...

  •   说回当下,第三天就快过去了。
      傍晚时分,陆怀钦仍然浑浑噩噩地昏睡着,挣扎了好几次也没能醒过来。
      我像前几日一样,按照李大娘的吩咐先给他勉强灌了些流食入口,接着又在他的人中处涂了些松绿色的草药汁,助神安眠用的,让他能睡个安稳觉,好恢复气力。
      说起来,李大娘不仅心地善良,而且还是一位见多识广的巫医呢。
      她为我和陆怀钦处理外伤时,动作十分娴熟,用的草药也是五花八门。一番询问后,我才得知原来她是村子里的巫医,无儿无女,一辈子都守着村子,从来没有离开过。
      入夜,明月初升,李大娘取下门口的那盏纸灯笼,背着竹篓和挖药用的小锄头就进山采药了。
      是不是很惊讶?其实傍晚她告诉我说夜里要进山采药时,我也很惊讶。
      你想啊,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孤身一人在夜里进深山老林采药,怎么想怎么魔幻。
      于是我当时立马提出陪她一起去,想着也好有个照应,结果人老人家很是无情地说:“我常年夜里进山采药,有山神照应,从未出过事,让你跟着去反而碍手碍脚。你只管照看好那小子,别让他再烧起来浪费我更多的草药就行了。”
      我想再争辩几句,毕竟咱总不能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老太太进山吧,总感觉那样的话显得我很缺德啊。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李大娘也是个狠人。只见她走到院子外,然后弯腰朝路边的草丛一抓,下一瞬,一条不知名的小青蛇就被丢到了我的脚边。
      “嘶嘶?”小青昂起头,水灵灵地朝我龇了龇“阔爱”的小尖牙。
      卧槽,辣条!绿的!
      我被吓了个激灵,直接尖叫一声原地起跳,再看李大娘却是随意地拍拍手,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一刻,我迅速认清了现实——李大娘说得很对,我还是留下来好好照顾陆怀钦吧,毕竟这草药确实来之不易啊!
      …………
      夜深了,山野深林里不时传来几声莺啼鸮号,小院的矮屋内灯影幢幢,昏黄的烛光伴着附近的啾啾虫鸣,让我忍不住打了第十一个哈欠。
      不是很累,但特别想睡。
      我眯着眼睛探手贴上陆怀钦的颈侧,入手一片温热,平稳鼓动的脉搏清晰可感。
      低烧,心率正常,被我的凉手摸了也没动静——睡眠也正常,很好。
      我安心地舒了口气,接着顺手把他身侧的被子都往里塞了塞。对了,还有下半身也不能冷着了,得盖严实点。
      我起身走到床尾给他的腿侧都掖好被子,又顺手拍了拍才一屁股坐回床边。
      一回头——oi!!
      我滴个老天奶,刚刚还双目紧闭的陆怀钦,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那一双眸子黑岑岑的,乍一对视仿佛撞进了一片黑沼泽,哪怕是晕染着暖烛光的细长睫羽,也衬不亮其中的暗沉。
      “你醒了。”我咽了咽口水,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面前的少年没作声,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过了一会儿,那仍浮着些许苍白的两片唇瓣,才微微张合。
      “你额,咳咳咳!!”
      “你先别说话,我去倒点水,喝了咱再细说。”
      我赶紧跑到了厨房,用土碗盛了小半碗水回去。要说还得是李大娘心细,特意留了炭火在小炉子里温着水,不然这深夜里陆怀钦就只能喝凉水了。
      我扶起陆怀钦靠在我肩上,轻轻将碗抵在他的唇间,一点一点地往里送,他也配合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了进去。
      一阵忙前忙后,我终于把陆怀钦安置妥当了。
      少年乖巧地斜靠着粗布枕头坐在床上,身上不但紧紧捂着他自己的衣衫,还套了一件厚厚的棉外衣。
      我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把陆怀钦晕倒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事情经过很简单,不一会儿就说完了。可直到末了,他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那原本隽秀的眉眼间病气郁积,看起来愈发死气沉沉。
      “为什么跟着我。”低哑的嗓音,僵直无波的语调,仿佛他没有一丝多的力气来丰富自己的表达,又或者是他本来就不甚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的心霎时骤缩了一下,紧接着一阵细微的酸楚四散心间,是怜悯,更是担心——怜悯陆怀钦遭逢厄运,担心他沉湎悲伤难以自拔,还担心他排斥我、不肯理我,更担心……他会伤心流泪。
      心疼真的、真的很不好受!
      所以,这个问题我得谨慎回答,但又不能想太久,不然会显得很假。
      于是,我小小地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望进他的双眸,说:“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白月光!”
      我的回答似乎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见少年眨了眨眼,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喃喃到:“白月光?”
      “是,从我们在街头初遇,到火场相救,你就像明月一样照亮了我的世界。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很浮夸,但在那些个瞬间,你确实救了我,从身体到心灵。”
      说到这儿,我的脸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热——虽然从某种程度讲,我没有撒谎,但是真的好羞耻啊!就像当着陌生人的面念琼瑶剧台词一样!!
      “你……”
      陆怀钦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怪怪的。我生怕他张口就是拒绝,于是赶紧打断了他的话,继续现场发挥。
      “你别误会,这不是什么奇怪的表白,我这是把你当,嘶——那个怎么说来着,就是当……当老大!对,就是老大,我想做你的小弟!从今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我们一起闯荡江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争取把队伍做大做强,然后建功立业,再创辉煌!!”
      “…………”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少年仰着头愣愣地望着我,一双黑眸流光浮影。那眼神儿怎么说呢,首先不是看傻子的眼神哈,但也不像感动,非要说那只能说是看稀奇的眼神。
      没错,陆怀钦看起来就像是在看一个稀奇。
      作为稀奇本奇,我心里虽然有些别扭,但又有那么一丢丢沾沾自喜——看来我还是有点子演讲学天赋的,这不,三言两语就点亮了孩子的双眸!
      眼看陆怀钦久久不说话,深受鼓舞的我忍不住瞪大双眼,真诚地问到:“老大,你看怎么样?”
      “…………”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过炙热吧,陆怀钦无声地撇开了头,还是没说话。
      这……他不说话怎么行呢!不行,我得拿出我的诚意!!
      “老大,我是这么想的,咱们现在是白手起家,最好是借一借别人的东风。首先,我们得找个地方学上一身厉害功夫,最好是仙家本领;然后行走江湖网罗势力;接着立功立事层层晋升,牢牢把握话语权;最后杀仇敌,报世仇,立功勋,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一番美好的畅想就这么水灵灵地从我嘴里溜了出来。话落,我精神奕奕地看向陆怀钦,却见少年又在愣愣地望着我。
      那眼神已经不只是在看稀奇了,更像是在看——稀奇中的稀奇!
      “老大?”喂喂,说词儿!快说词儿啊!不然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很尬啊!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报仇?”
      “那当然!”
      眼见陆怀钦肯搭腔了,我松了口气的同时,赶紧继续炒热气氛,说:“老大的仇就是我的仇,俗话说得好,‘有仇不报非君子,有冤不伸枉为人’,血债血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一定全心全力支持老大报仇,这份心绝对经得起考验!”
      对于一个刚刚遭遇灭门之灾的人来说,没什么比报仇更能激发其斗志的了!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这么这么忠心的小伙伴儿!
      陆怀钦听了我的话,久久无言,一双黑亮的眸子直直看着我,渐渐的,渐渐的,漾起了一层层涟漪。
      他心动了!
      我憋着股劲儿,就这么坚定地和他对视着,只等他将信任托付给我。
      良久,陆怀钦忽然开口。
      “你以前就知道我?”
      “没有啊,我是在我们相遇的那天晚上才知道你的。”
      “可我记得那天夜里,你拦住了我,还问我是否认识‘陆怀钦’。换而言之,你本就在寻我,只是当时相逢却不识。”
      “……额,这说来话长。”考验来得太快,有点虚!
      我抬手摁了摁眉心,同时借着假动作移开了对视的目光,然后摸着下巴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是之前偶然听说过你,然后……”
      没等我编出下文,陆怀钦却是突然接道:“然后还听说了我陆家即将迎来灭门之灾?甚至还听说了我会去仙门拜师,乃至与白素秋重逢?”
      “啊?”啊??啊???
      “你听说的,皆是我之来日,是吗?”少年眸中的探究之意毫不掩饰,却并没有多少防备。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掉马,我整个人直接麻了。陆怀钦的这些话……难道他还记得高烧梦魇时我说的那些话??
      不是,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醉酒时发生的事记得也就算了,但谁家好人能记得神志不清时发生的事啊,还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那我前面的那些表现算什么?算马戏团的特别演出吗??
      一时间,我只觉得有些心慌气短,无措之下只能顶着发烫的脸皮呆呆地看着陆怀钦,就像跪在堂下等着钦差大人发落的犯人。
      可陆怀钦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戏谑,甚至还算得上有几分真诚,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单纯因为好奇,才提出了那些问题。
      “你怎么了?”他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我,显然是不理解我这小学鸡一样的心理素质。
      我后知后觉地张口辩解:
      “不是,你家发生的事我也是当天才知道的,拜入仙门也是,白素秋也是,不管你信不信,但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我不过是、不过是……”
      “我知道。”
      “啊?”他又知道?不是,他又知道了啥??
      “我知道你当下不会害我,否则又怎会在自处劣势的时候挑明你的谎言?”
      “我……”我无话可说!
      看来陆怀钦一直都清醒得很呐,而我——我就是个纯纯的joker!大冤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我刚才那一番深情表演愉悦到?
      啊,对了!听说朝着人的后脑勺来上那么一下,就会让对方失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想到这儿,我不禁瞅了眼陆怀钦的脑袋,后者立马敏锐地发现了,并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仰。
      “怎么了?”
      “……没,没什么。”呵呵。
      “你能告诉我,这些事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吗?”
      “你觉得呢?”
      “不能?”
      “对喽。”虽然富贵儿没说过这方面是否有限制,但小说里似乎都不能说,否则就强制下线或电击什么的,所以我还是随大流好了。
      陆怀钦竟也没有追问,一时间屋内除了空气流动,便没有多余的动静了。
      啧,我们俩现在这不尴不尬的情况算什么呢?算他聪明还是算我倒霉?
      啊,不行了,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想开摆。
      身随心动,我索性撇开脑袋,丧丧地侧对着陆怀钦,一时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
      出师未捷身先“死”(社死),这还玩什么拯救play啊?要不放弃吧?果然还是放弃吧??
      …………
      “其实,比起将你的话视作阴谋,我更青睐于那是一种预言。”
      “……啊?”什么意思?我回头看向陆怀钦,脑子有点儿没转过弯来。
      “你说我一定能报仇雪恨,我相信。”
      少年说这话时半垂着眸子,漫不经心地看着腿上的棉被,尚余病色的唇畔挂着隐约的弧度,半明半昧间让人不禁有些恍惚。
      倏然,一丝夜风从窗缝偷溜进来,动摇了烛光,也动摇了少年眸中的光彩。
      “承你所言,我陆家上下的血,来日必会成为剁碎仇人的刀。”
      迎着陆怀钦望过来的坚定的目光,我眨了眨眼,愣愣地点了点头。所以……现在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单纯表达一下自己报仇的决心,还是说我骗他的事就这么轻飘飘揭过了?
      就在我提着心犹疑着要不要问一问时,陆怀钦忽然冲我展颜一笑。
      “多谢你近日来的照顾,还有……你之前一定疼坏了吧?以后,我尽量不哭。”
      少年眉眼间的清浅笑意伴着温和话语,倏然掠过我的心田,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我的眼眶莫名热热的,润润的。
      可下一瞬,跟个呆头鹅似的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的后半句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不是,他连富贵儿在我身上叠的debuff都知道啦??他怎么——额,等等,如果有那些记忆的话,好像也不难猜?
      毕竟,为了安抚他,我似乎没少剧透……
      不过,他刚刚跟我道谢了,还说了“以后”欸!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是愿意相信我的?我们还是能够成为小伙伴的?是的吧,一定是的吧??
      “你相信我?”我忐忑地瞪大眼睛看着陆怀钦。
      “自然相信。我没理由不相信会因为我流泪就心疼的人,也没理由不相信在我重病垂危时,愿意背着我四处求医的人,更没理由不相信一个愿意陪我白手起家、报仇雪恨的人。”
      “不是吗?”
      理智肯定的话语从少年口中一字一句吐出来,伴随他望过来的平静而坦然的目光,格外让人慰藉。
      一瞬间,我感动得鼻头直发酸,眼里也多了层水泽,就差泪洒当场了。先前挤在心头的那些羞耻和委屈、失落和不安,也全都因为他的这几句话烟消云散。
      “我……你相信我就好,我真的不会害你,我可是大大的好人,我发誓!”
      果然,陆怀钦还是有良心的!他值得!!
      真不愧是我的白月光!哪怕经历了灭门那样的厄运,仍然能理智地对待藏着秘密接近他的我,他真的,我哭死!!
      可能是不想太煽情,也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我这没出息的样子,陆怀钦抬手掩唇轻咳了两声,然后随意扯开了话题。
      “你多大了?”
      “……啊?”我多大??
      我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陆怀钦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眼里的泪花花一下子消退了不少。
      我没多想,梗着脖子真诚地回到:“应该是二十有七了吧。”
      毕竟,我在我的那个世界里,确实是二十七岁。
      “……我虚岁十七。”
      “……额,好年轻,年轻好啊……嗯,年轻。”
      “……”
      陆怀钦的表情一下子复杂了起来,甚至还坐直身子,认真地看了我好几眼,然后有些不服气地说:
      “你看起来分明和我差不多年岁。”
      “哪儿有,毕竟年龄在这儿摆着呢。”
      “……”
      “当然,我不是说你长得着急哈。”额,好像哪里不对?
      “…………”
      一阵诡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良久,陆怀钦卸力靠回了枕头上,叹了口气,淡淡道:“你以后还是别叫我老大了,不合适。”
      “……”不、合、适?难道他现在干的这事儿就合适了?就这么水灵灵地揭开了我新创的伤疤,人干事??
      哈,试想,就在不久的刚才,二十七岁的我,上赶着当十七岁的他的小弟……啊,脑阔疼,脑阔疼。
      不是,怎么就突然提起这一茬儿了,不应该让往事都随风吗?
      还是说,我的面子是属抹布的?不然怎么老是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等等,他这是在报复吧?报复我说他长得着急!
      啧,糟糕的家伙,你真的很糟糕啊!
      好尴尬,想抠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忽然感觉脑海里灵光一闪。先别管是什么灵光,只要能改变眼前尴尬的场面那就是真的灵!
      于是,我不作他想,张嘴就道:“要不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管你叫老大,你管我叫阿姨?”
      “阿……姨?”
      少年显然没料到我有此招,表情卡壳了一瞬,嘴里那下意识的一句细声喃喃,就这么水灵灵地钻进了我的小耳朵。
      而我也水灵灵地回了句“欸”。
      然后就是大眼瞪小眼。
      …………
      噢,这灵光……灵性,可真是太特么灵性了呀!!!
      尔等可闻卡擦一声脆响,那密密麻麻碎了一地的是什么?
      答:是我的自尊。
      沉默注定是今晚的康桥……终究是我用一时的外向,换来了一生的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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