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佰相》小满老豆

23、第 23 章 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家喻户晓的俗语，大白话是说白天思考的内容，会在睡眠状态下以梦的形式呈现，即梦是白日里大脑思索活动的延续，用现代科学更细化的心理学角度去解释时，它是人在睡眠时大脑皮质还没有完全停止活动而引起脑海中的表象活动，也即人在睡眠状态下，大脑还在活动，睡眠状态下的大脑活动便是梦。这样的俗语，表明古代先哲们将梦视为日常生活的延续，在现代心理学引进中国之前，或许是人们奉为圭臬的话语，自小便听闻这样的话术，随着人类自然科学的进步，人类对梦的解释越来越具有科学性。古人没有科学手段去解析何为梦，《周公解梦》却流传至今，这个解梦现在看来不够科学，但是科学引入中国以前，还是蛮有市场地位的，毕竟是根据先人经验来解释梦境的，一度成为人们解析梦境的圭臬。随着西方科学及心理学的引入，此时的《周公解梦》则显得相形见绌，自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著有《梦的解析》并开创精神分析法以来，人们开始对解析梦有了新思路，进而在现代神经科学的巨大进步，人们对梦的认识解析越来越科学，已经将其纳为心理学的范畴去研究。

　　《梦的解析》作为近代研究梦成因的名作，同样被证明是不够严谨科学，但对比古籍《周公解梦》而言，弗洛伊德对梦的解析反而更能促进人们思考。现代科学学术对梦的解析是，它属于人心理活动和精神的一部分，梦的形成是因为人会急切的想要在当前形态下求而未得的事物，是人的大脑皮质思考活动延续，是继续思考未得、未有的事物及未实现的状态。但凡为人皆有梦，随着人类心理学研究的深入，人们开始用学术的方式对梦进行分类，最为典型的是人基本的生理之梦，即由人的生理状态触发而成的梦，如长期吃不饱睡不暖之人会夜里会做吃香喝辣的梦，长期禁欲及青春期的男女会有性梦等。其次是情绪之梦，如一位弱势的学生在学校受欺负后，会做梦自己变得强大从而可打败他人，设想强大后可能打赢人家，在电影中也会经常出现此类情节。再者是清醒之梦，即人在半睡半醒状态下的梦，一般情况下，做梦者有时还会时不时发出傻笑的声音，如睡觉时听到床伴说梦话等。还有一种梦犹如人们常说的白日梦，现实生活中急切求而不得的事物，反映在睡眠时的梦里得到，以求自我满足的梦，甚至是清醒状态中幻想的白日梦，笔者学生时代多有过此类的白日梦，幻想自己能够成就一番事业，乃至有特异功能去报复曾经欺压过自己的人。

　　从古人留下的墨宝来看，以及现代心理学对梦的解析，梦所代表的意象是人们寄托美好情感的方式，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希冀，会在梦中得到慰藉，如我们常用的梦想一词，殷切期望能得到的情人谓之梦中情人。所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作为美好愿望的寄托方式，梦自然而然多出现在诗词歌赋中，也经常出现在现代的影视及音乐文学中，古之伤心人秦观有“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之词，经常混迹于烟花场所的风情浪子杜牧感慨“十年一觉扬州梦”，张九龄望月思念亲人时“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一生致力于抗击敌人收复故土的辛弃疾散发出“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气概。有关梦的诗句数不胜数，最为人们熟悉且是人们基本都会有的感慨之辞，非人生如梦莫属，这个短语通常是消极情感流露的象征，它更进一步的意思是人生无意义，表达此等意境的诗词，唐代诗人白居易杂言古诗《花非花》及李煜并不是很出名的佳作《乌夜啼》，似乎较为合衬。

　　《花非花》
　　（唐 ）白居易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花非花》是诗王白居易的简短情诗，表达了作者对人生犹如梦幻般，似花非花、似雾非雾的感慨，诠释出一种对生活中存在过、而又容易逝去的美好事物的追念及惋惜之情。这首诗大意是像花而又不是花，似雾而又不是雾，半夜时分到来，天亮后离去，来的时候像春梦一样没多长时间，去的时候又好似朝云散去毫无可寻觅之处，语言浅近，意境却颇为深远，尤其是开篇“花非花，雾非雾”的朦胧意味，是白居易诗作中的特例。一般人做梦好像都遵循白居易所言的“夜半来，天明去”，夜半来应是多数人进入梦乡的写照，清晨醒来时，所做的梦境便戛然而止，人们所能记起来的梦境内容较少，犹如此诗第三句“来如春梦几多时”，梦境一般很浅，知道有做梦但所能记忆的内容很少，甚至犹如第四句“去时朝云无觅处”，完全找不到梦境的记忆，这么品读起来像是对做梦的诗词化。诗中的春梦应是指春天的梦，指美好而短暂的梦，与今日人们所言的春梦相去甚远，诗人将美好的人与物寄托于春梦中，表达出对美好事物易逝的感慨。这首小诗将雾、春梦、朝云等朦胧缥缈的意象巧妙的组织起来，不仅体现出诗人不凡的艺术功底，更是将诗人追念美好事物的内在心境完美的诠释出来，倒也符合现代心理学对梦的解析。

　　《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五代 ）李煜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
　　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李煜这首词是他投降赵宋朝廷成为阶下囚后的作品，大意是说在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听到遮住窗户的帘子被秋风吹的飒飒作响，蜡烛燃烧的所剩无几，壶中水已经漏干净，内心的情绪都无法安定平静，进而抒发内心起坐不能平的胸臆。在风雨来的时候，人的悲情心绪许多总会浓烈点，囚徒的命运使得李煜觉得，人世间的事情如同流水一般，自己的人生计算下来，犹如是做梦一般，往昔的潇洒快活生活一去不复返，醉梦中道路平坦亦无忧愁，梦醒后别无去处。从词意可知，沦为阶下囚的李煜，认为自己的人生好比梦一场，现实中窘境万般，唯独在梦中寻找慰藉，深刻的诠释出无以言表的囚居心境和凄清景象。诗词界，有个“国家不幸诗家幸”的说辞，这个说辞再适合李煜不过，他身为南唐皇帝期间，享受荣华富贵之时，创作的词多是宫闱美好生活且带有闺怨气息，沦为囚徒后写的词作却被评价为士大夫之作，充分展现了内心深刻最为真实强烈的情感，算来一梦浮生亦是他沦为囚徒后的心境写照。

　　李煜的词，妙处在于人们都能明白他写的词，但是难以与之共鸣，因为世间难有几个能有类似他经历之人，因此读者只能感知他的词，而不能身同，注定无法与之共情，好在能理解他词作意涵的深刻。这首词中最美的句子是“世事漫流随水，算来一梦浮生”，可理解成人生如梦的变体，比人生如梦的通俗话语更具有意境美，如李煜这般经历的词人方能道出，或许成为有些人最爱的词句，浅显的语言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生命体验。就李煜的词来说，有人喜欢“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有人喜欢“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三个词句所代表的词，可以说是李煜最能让读者感受其感慨深度、眼界广远的词，细细品味下来这些词，李煜无穷无尽的苍凉悲苦跃然纸上。最能代表李煜的经典中，笔者最为喜欢“世事漫流随水，算来一梦浮生”，其次是“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而曾经在高中学习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排最后，或许人有一种情感倾向，最简洁凝练的语言越能刻骨铭心。有时候，并不需要懂得李煜之词的确切意义，或许是因为知道它被赋予了一种朦胧的蕴意，才使得对它产生了喜爱，人的基本情绪是感性的，对自己很了解的事物往往不易产生热爱，而对让自己觉得很无知的事物有强烈的追求感。

　　描写梦的诗词作品众多，单纯以梦的作品却并非很多，以梦为题的诗歌，多半是文人们夜里做梦之后而创作的，相传北宋大政治家、改革家王安石一天夜里做梦了，醒来时犹记得梦中景象，顿有感悟，于是以梦为题创作一首诗《梦》，并借以表达他对人生追求的感悟。首次读到此诗，是因它出现在近代思想家胡适的文集中，胡适及其恩师梁启超非常推崇王安石，胡适的人生履历主要在上世纪中国亟需变革的时代，作为改革家的王安石在这个时代被重新推崇出来，是时代亟需改革的必需，而作为力主现代变革的思想家胡适，自然而然的也想借助改革家王安石的诗作诠释他的变革思想，引用王安石的《梦》诗，则是推崇王安石思想的象征。相传夜里王安石做梦，醒来后犹为记得梦中景象，顿时有所感悟，于是创作了一首颇具佛家思想意境的七言绝句，借此表达对人生追求的感悟。

　　《梦》
　　（宋 ）王安石
　　知世如梦无所求，无所求心普空寂。
　　还似梦中随梦境，成就河沙梦功德。

　　这首诗的大意是人生如梦一般，只要无所求，内心就会得到普遍的安宁，自然就不会产生很多痛苦，梦醒之后还犹如在梦中，那就只能随梦境了，人最为重要的是坚守，对得起自身，方能功德圆满，这首小诗朗诵起来很像佛法禅诗，其意义也像是要人们领会其禅意似的。王安石这首诗抛开了他的梦境，只是借梦来阐述他的思想态度及对人生的看法，人生就像一场梦，也是我们今日常言的人生如梦，如前文所言的那般，多数时候，人们道出人生如梦之言，多是消极负面情绪的感慨流露，而对于积极进取的王安石来说，人生如梦却是要梦功德，致力于成就一番有利于社会进步的功绩。

　　人生如梦，是老生常谈的话语却也是永恒的人生议题，亦是常人一种悲观心绪的托词，的确如此，因此大众多半会喜欢具有文学气质的“世事漫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白居易将美好的事物形容成春天的梦，虽好却易逝，可能让很多人容易产生共鸣，而王安石的《梦》诗，理解起来较费力，非历经世事的人，可能对王安石之梦一头雾水，尽管他的这首同样蕴含人生如梦的意味。做梦是人们常有的事情，如学生时代会做提高成绩的梦，青春期会做性梦，刚出来社会后会有期待事业有所进步的梦，现代心理学告诉人们，梦蕴藏了人类潜意识中的真实想法和情感，在社会中无法实现所想，只能寄托于梦中得到慰藉。倘若一个人总是夜长梦多，或有可能是心理疾病抑郁症的亚健康状态，从奥地利学者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来看，太多梦源于内心长年累月的压抑，尤其是人的社会个性压抑和情爱需求的压抑，太久容易催生心理疾病。如果经历多了社会现实，学会慢慢减少了追求及期望，对人生做减法，或许才能做到王安石所言的“知世如梦无所求，无所求心普空寂”那般，自然也不会滋生现代人容易赢得的精神类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