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缚蝴蝶》熹琰

1、第 1 章

　　春寒料峭，江城春天以来的第一场雨来势汹涌。夜的苍茫和雨的婆娑交织在一起，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混沌。

　　“人民医院是吗？我马上赶到。”

　　梁颜一边挂掉电话，一边急匆匆地跑出公司大楼。

　　正值晚高峰，又下着大雨，看着打车软件几十人的排队人数，她心中涌起一阵绝望。

　　人行道上的绿灯不停闪耀，彷佛下一秒就要变红。梁颜脑子一热，猛地冲向雨幕。

　　这是陆昀琛回国的第一天，就遇到如此恶劣的天气。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英俊的眉眼间露出些许疲惫，仍不时通过蓝牙耳机对助手发出各项指令。

　　突然一团黑影从挡风玻璃前闪过，一个女人应声倒地。

　　“SHIT”

　　陆昀琛低声咒骂一声，赶忙下车查看。

　　撞到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全身早已湿透，显得狼狈不堪，好在车子刚刚启动，速度不快，地上也没有血迹，应该不严重。

　　“小姐，你没事吧。”

　　清落低沉的男声传来，如秋雨般微凉，飘进梁颜的耳朵。

　　她本能地抓住男人的袖子，像久经飘零的浮萍突然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地道：“麻烦送我去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陆昀琛微微挑眉，人民医院离这有将近1小时的车程，并不是紧急就医的最优解。

　　像是看出男人犹豫的神色，梁颜加紧手上的力道，恳切道：“拜托送我到人民医院，放心，我不是要敲诈你“。

　　陆昀琛对别人的隐私八卦并不感兴趣，不再说话。径直抱起梁颜放到副驾驶的位置。

　　淋过雨后的梁颜此刻就像一个落汤鸡，雨水啪嗒啪嗒地从头发坠落，身体也因为寒冷蜷缩在一起。

　　陆昀琛从中控台摸出一条毛巾递给她。

　　“谢谢。”

　　梁颜没抬头，只看到男人的手指骨分明，几根青筋自然地凸起，白皙而有力量感。

　　雨中的江城，交通并不通畅。

　　陆昀琛将目光投向坐在副驾驶的女人。长发湿哒哒地垂在她的肩头，应该是没有化妆，皮肤是自然的白皙透明，一双杏眼似是氤氲着一层水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清丽的五官在夜色的映衬下充满着朦胧、神秘的美感。

　　出水芙蓉，不知怎的陆昀琛的脑海里浮现了这四个字。

　　两人一路沉默，来到人民医院。

　　梁颜着急地打开车门向外走去，却从脚再次传来一阵锥心刺痛，她低呼一声，发现脚踝已经高高肿起。

　　陆昀琛拿了把伞绕到副驾驶的位置，绅士却没有感情地道：“冒犯了，小姐。”

　　梁颜还未来得及拒绝，就双脚腾空，再次靠在了这个见面还没超过两个小时的陌生男子怀里。

　　伞很勉强地撑着，却明显地护不住身体。肆虐的风无情地将雨水灌向他们，不一会两人的衣服就都湿透了。

　　衣料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梁颜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她不禁抬头凝望这个男人，他有着近乎完美的下颌线，五官英俊，气质高冷。

　　好在这种尴尬的暧昧没有持续几分钟。

　　到了急诊大厅，梁颜恢复了几丝清明。

　　“麻烦送我到心内科急诊。”她提醒男人。

　　陆昀琛皱起眉“你现在需要马上进行检查和处理。”。

　　梁颜见状，一改刚才的冷静自持，一边用力挣脱陆昀琛的怀抱，一边大喊：“快放我下来！”

　　梁颜的吵闹吸引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围观。

　　“不知道俩人是什么关系哦。”

　　“这还看不出来，肯定是小情侣吵架了呀。”

　　……

　　听着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陆昀琛俊脸闪过一丝窘迫，手臂一松，梁颜趁势从他的怀里挣脱，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唉，小伙子楞着干嘛，快追呀。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连女孩子的口是心非都不懂呢。而且你女朋友脚还受伤了呢。”

　　一位年近五旬的大妈热心地提醒陆昀琛，看着梁颜艰难前行的背影，陆昀琛只觉得某种情绪要达到峰值。

　　出于某种责任心，陆昀琛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跟上梁颜，不由分说地搂过她的腰，把她的手架到自己肩膀上，以相当亲密的姿态前行。

　　心内科急救室门口，一位年近五旬的女人正焦急地等候，在看清梁颜的脸后惊喜地走上前去，随后又把错愕探究的眼神停留在陆昀琛放在梁颜腰上的手上。

　　梁颜见状，赶忙往前蹦了两步，拉住女人的手，问：“陈姨，我妈她怎么样？”

　　陈姨还没开口，抢救室的门缓缓打开。医生走出来，疲惫地问：“谁是病人家属？”

　　梁颜急忙回应：“我是，请问我妈妈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现在需要静养。像她这种心脏病患者，一定要避免情绪激动，今天幸亏抢救及时，否则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医生还在叮嘱，梁颜看向刚刚被推出来的徐美琴，她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一朵干瘪的玫瑰花，苍白、褶皱、易碎。

　　梁颜心里一阵干涩和心疼，哽咽地问道：“好好的，怎么又犯病了？”

　　陈姨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道：“今天，你爸爸和那个女人来了……“

　　梁颜无力地点点头，眼睛专注地盯着徐美琴，无意间瞥了眼站在角落的陆昀琛。他一手插兜，一手拿着电话，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头，五官如雕塑般立挺，眉宇间透出一股清冷和疏离，自与医院的吵嚷和和其他人的哀喜形成结界。

　　陈姨靠近梁颜，对着她的耳朵低声道：“颜颜，他是你男朋友吗？长的倒是不错，可是阿姨看不太行啊。你都着急难过成这样，也不见来安慰关心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梁颜一阵无语，刚想解释两句，就看见梁颜琛长腿向两人迈过来，为避免尴尬升级，梁颜赶紧敷衍道：“已经这么晚了，您早点回家休息吧。我妈这里有我呢。”

　　陈姨目光在梁颜和陆昀琛两人中间逡巡半天，心想知不知道疼人总算多一个人能使唤，就放心地离开了。

　　安顿好徐美琴后，一个小伙子气喘唏嘘地跑过来，走到陆昀琛面前，“陆总，您有什么指示。”

　　陆昀琛抬了抬下巴，看向梁颜手中的缴费单子，道：“先去帮这位小姐去缴费。”

　　“不用了……”还未等梁颜拒绝，小伙子麻溜地抽走她手里的单子就跑了，

　　“这位小姐，接下来可以处理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了吧。”

　　没等梁颜张口道歉，陆昀琛又抱起了她，这是今晚的第三次！

　　在医院如此多人众目睽睽地注视下，梁颜白皙的脸颊泛起几丝嫣红，她扭捏道：“我自己可以走。”

　　“别动！”男人的鼻息离梁颜很近，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顺着耳朵彷佛钻进了梁颜心里，酥酥麻麻，她的身体彷佛被点了穴道般僵硬，一动不动。

　　“你是故意的吧。”陆昀陈的声音响起。

　　“啊？”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梁颜微微一愣，随即又一声“啊！”惨叫，医生趁机将她脚踝的关节复位。

　　看着眼前因疼痛五官皱在一起的小脸，陆昀琛竟有一种莫名的愉悦，一扫今晚的阴霾。

　　他嘴角一勾，“我还有事先走了，小刘会留下来照顾你。你的医药费他也会付。”

　　梁颜顺着陆昀琛的视线望去，刚刚抢单子的小伙子正憨厚地朝她点头微笑。

　　她刚想开口说两句话，男人电话又响起，他高冷地按通电话，迈着大长腿离开了，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深夜，梁颜坐在徐美琴的病床前，把脸深深地埋在妈妈身边，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和庆幸。

　　自从徐美琴和梁翰生离婚后，梁颜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妈妈和她两个人。

　　曾今她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有稳定的工作，虽然不富裕，但是感情极好，也很疼她。爸爸会每天下班记得给她带巷子口的白糖糕给她作零食，会积攒几个月钱买她心心念念的公主裙，会因为一句承诺在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时间陪她去游乐园，会笑眯眯地把她举过头顶宠溺地说：“我的小公主说的都对。”那时的梁颜还很爱笑，很爱撒娇，有着甜甜的梨涡和弯弯的眼睛。

　　后来梁瀚生下海经商，母亲日渐憔悴，父亲回家越来越晚，后面甚至发展成一周只回家几次，每次回来都会发生激烈的争吵，吵架的内容不是女人暧昧的电话短信，就是领口的口红印。渐渐地，梁颜也麻木了，变得越来越沉默。

　　徐敏这个女人是在一个微风和煦的午后出现的，梁颜正在院子里画画。

　　年轻女人妆容精致，着装时髦，扭动着细腰坐在梁颜和徐美琴对面。她怀孕了，是来逼宫的，后面的场景是和其他狗血剧一样，梁瀚生不顾徐美琴的苦苦哀求和邻居的纷纷议论，硬是逼着她签了离婚协议，而财产早已被精明的徐敏转移到了她的名下，只给徐美琴和梁颜留下一栋老房子。

　　手机屏幕亮起，梁颜看了眼那一串号码，嫌恶地按了挂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