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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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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柏川扭过身子,低下头,一只手撑在床沿上支撑发抖的身体,另一只手掩在脸上,从喉咙里发出不自然的声音:
“你的手……小小……香香……”
傅柏川实在说不下去,直接跳到最后一句,闭上眼睛,紧咬牙关破罐子破摔般,含糊不清地一骨碌混说过去:
“美人,快让本将军好好宠爱一番吧。”
屋外的动静全都停了下来,就连风也凝滞,没有呼啸,没有旗帜噼啪,更没有巡逻侍卫的脚步踢踏。
过于安静的环境,无限将傅柏川的声音放大。
傅柏川从喉咙发出尴尬的咳咳声,他忌惮地瞪着林羿礼,不想从他脸上看到嘲笑之意。
幸好林羿礼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因为林羿礼根本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你说得对,如果是自导自演的话我不可能活着,他们一定会让这件事死无对证。那么我活着对他们有何作用?还是说正因为我的重生乱了他们的计划,才导致城郡被灭门的?”
林羿礼喃喃自语着,手掌贴在床沿边,指甲紧紧抵着木板。
无意识里,指甲从顶端撕裂皮肉,殷红的鲜血填满甲沟。
精神迟钝地把刺麻的痛意传递给主人,主人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受伤了。
“现在外面人心惶惶,总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平息事端。你刚刚好在现场,又刚刚好拿着那把匕首,而伤口又刚好吻合。”
傅柏川靠在一边把圆木枕推到内侧,示意林羿礼躺下。
“你还真算得上个好用的替死鬼,能替两次哈哈哈哈哈哈。”
傅柏川的语气半开玩笑,让林羿礼无法分辨他是恶意还是善意。
林羿礼不想分辨,选择抄起圆木枕用力砸向傅柏川,听到咚得一声震响,这才紧攥着被褥在内侧躺下。
傅柏川捂着鼻子嗷了一声,把手掌心放到月光下去,明晃晃的血迹沾在掌心里。
“你这性子就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所以才让你变成短命鬼。”
林羿礼的呼吸停滞,憋了重重一口气,淤血配着震颤的胸口一同咳出。
林羿礼抬眸看去,脸上今晚第一次有了明显的表情变化。
眉眼之间的那块平摊地皱起丘陵,眼眶里乘着的墨点像被圈进旋涡里似的,不稳定地抖动。
林羿礼自诩没做过什么坏事,无非这性子是傲了些。
可这是他自小跟着皇帝身边,耳濡目染之下的劣性,但这哪里值得让他去承“活该短命”一类的话?
傅柏川的鼻梁骨上又被砸多出一道血淋淋的疤痕,他捂着鼻翼,瞧着林羿礼表情难看,那张嘴砸吧两下后,悻悻收场。
林羿礼侧过身子背对着傅柏川,胸口堵了一口气。
他气得咳咳了一整晚,别说睡觉连喘息都够呛。
更气傅柏川这榆木东西,竟然不知道喊奴才来替他缓缓,放任他如此狼狈。
次日早。
林羿礼醒过来的时候,傅柏川已经离开了,屋子的门和窗户都敞开着,斜射进来的日光映得空气里的灰尘起起伏伏。
林羿礼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脑后,满身狼狈的坐起来。
干冷又充满灰尘的空气刚吸进鼻腔里,立马咳得身体岣嵝成一圈,干呕的恶心感冲上喉头。
林羿礼从他拿回这具身体之时,便没有进过食,干呕了好一阵肚子里却反不出任何东西。
几个小丫鬟闻声赶来,端来温热的水半蹲着呈上,沾水的毛巾擦去冷汗,湿润的茶水润了喉咙。
林羿礼的状况这才好转。
梳妆的时候,林羿礼吃了点东西,没两下就丢在一边看都不看。
他尝不出咸淡不说,还噎得喉咙跟吞刀片似的疼。
还是丫鬟们捧着羹菜,一边说着金州城苦寒羹菜来之不易,一边一口一个公子、大人哄着他,才勉强吃完。
“他去哪了?”林羿礼问。
大丫鬟愣了一下,道:“回公子,将军外出了。”
“备车马,我要出去逛逛。”林羿礼掐起大丫鬟的下巴,将手上的胭脂点在丫鬟的两颊上抹开。
大丫鬟面露难色:“但是……”
“置办些东西罢了,他怪罪下来,有我担着。”
大丫鬟点头应下,“奴婢这就去安排。”
林羿礼舒服地吐出一口气,抬手向外推了推示意退下。
林羿礼带了十来个丫鬟和侍卫随行,身上里衣、外袍还裹了一件从傅柏川柜子里扒下来的狐皮袄子,生怕这一趟冻着自己。
林羿礼出了将军府,直奔金州城里的胭脂水粉店,一边嫌弃是垃圾一边又勉为其难的全部包圆。
转头他又进制衣铺子,叫店家端上最好的布料,嘴上说着老气过时扎手,但也全部买下。
“公子,这账……?”店家看着被清场的店,但手里却一枚铜板都不见,面露难色。
林羿礼侧过身子,瞥了眼坐在外面歇息的马夫,“瞧见外面将军府的车马了吗?去找傅柏川要。”
林羿礼花钱花得坦荡,举手投足间透出来的贵气配上将军府车马,也就没人再找林羿礼要钱。
尽管被花钱的人并不知道此事。
大丫鬟在心里拨着算盘,算了下短短一个时辰,面前的公子竟眼睛都不眨的花了一千两银子。
而将军一月俸禄不过百两。
虽然账目触目惊心,但大丫鬟想这钱花的是将军,又不是她的,于是陪着笑着,绝口不提账目。
“回府。”
林羿礼收下玉石店的金镶玉长命牌后,满意地坐回轿子上。
“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
痛苦得喊叫声从车帘子外响起,林羿礼攥住帘子一角向旁拉开一个缝隙。
原来是乞丐在路边行乞,惹了个金光闪闪的富家子弟,遭来富家子弟侍卫们的一顿毒打。
乞丐在地上被打得翻来覆去,身上没块好皮,青青紫紫,皮开肉绽。
打得最凶的那人上脚蹬去,嘴上唾沫横飞:“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拦我家公子的路!想碰瓷也不看看你配挨我家公子的衣角吗?!打死你都算你烂命一条活该!”
大丫鬟撩开门帘,悄声说:“他们不走,咱的马也走不动,堵着了。”
穿得雍容华贵的公子哥站在侍卫们的中间,抱臂满脸嫌恶,不光是嫌恶乞丐更是嫌弃金州城这偏远乡下的一切。
干冷发燥的空气,灰扑扑到发黄的屋子,土里土气的人群,一切的一切,都令这人感到恶心厌恶。
林羿礼对这个表情很是熟悉。
而他此刻也是这副模样。
“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啊?说出来吓死你!”领头的侍卫表情狰狞傲慢,动作上更是不掩饰优越感的大张大合,动起手来毫不心软。
“钱袋给我。”林羿礼对大丫鬟说。
大丫鬟照做。
叮当——
丁零当啷——
几十枚铜板如雨点叮当下坠,砸在地上,溅到公子哥的脚边。
公子哥捕捉雨线的痕迹,视线锁定在车马上的人。
对方隔着缝隙看不清林羿礼的脸,只能看见一只清瘦白净的手懒懒搭出窗框,摊开手,细长的五指向外延展出一弯弧线,如月牙。
泛青的铜板顺着指缝坠下,在地上弹了两下就没动静。
乞丐顾不上身上疼痛,手脚并用趴在地上拾铜板,并冲窗框的缝隙投去谄媚道谢。
最后流下来的一枚铜板竖在地上,挣扎着滚动意图逃离,不巧撞上那位公子,被踩在脚下没了动静。
乞丐捧着钱连滚带爬跑远,公子哥一行人只得将注意力放在马车上。
领头的侍卫嘴巴一张,几句辱人的话吐了出来。
林羿礼撩开帘子一角,露出半张侧脸,冷冷扫了公子哥一眼,视线下垂后再自然的抬起,翻了个不着痕迹的白眼。
“赏你的。”
说罢,车夫扯动缰绳,骏马发出嘶鸣。
“这可是王爷!”侍卫上前打算议论一番,结果抽马的鞭子抽到他脸上,留下一条血淋淋的鞭痕,疼得他捂脸滚地惨叫。
再等公子哥看过去时,那人的车马早就踏起千层灰离开了。
领头的侍卫被其他奴才们扶起,他捂着伤口暗暗骂道:“别让我查到他是谁我一定要把他剥皮抽筋送给王爷当下酒菜。”
公子哥挪开脚,弯腰捡起地上的铜板。
他颠了颠手里的铜板,露出饶有意味地笑后,掌心缓缓收紧,直到铜板的边缘抵得掌心痛得发热、发红了,这才满意地松开。
“有意思,金州城还有这号人物。”
侍卫惊得嘴巴长大,啊啊了半天,选择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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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将军府的时候,外头聚了好些人,见到是林羿礼下车马,齐齐松了口气。
“将军说若是放您跑了,就要拿我们砍头。”
林羿礼摘下厚重的狐狸毛披风递到大丫鬟手里,在众人的簇拥下有说有笑。
“他竟如此在意我,我对他而言很特殊呢。”
林羿礼笑吟吟地继续同这些下人们编织他与傅柏川的爱恨情仇大戏,一边被他们带着往将军府深处走。
在谈话里,林羿礼得知昨晚他与傅柏川同床的事情闹得人人皆知,更人尽皆知的是他俩厮混一整晚,但屋子里竟然没有发出任何摇床声。
林羿礼一怔,迟钝地意识到这场宠幸男宠的戏份里少了最关键的摇床一幕。
他暗暗记下,表面则用傅柏川那里不行蒙混了过去。
还没走近,林羿礼就听见地牢的行刑室里传来斩钉截铁的咒骂声:
“将军,千真万确!那晚我撞见过林羿礼的灵魂,是他怨念深重害得我家主子满门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