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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尸狗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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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界九州三岛,其中玄洲钟灵毓秀,云雾环山,绕生金芝玉草。
初秋的傍晚并不太凉,空气中残余着枯枝败叶的清冽木香。
玄洲最繁华的街道仍是人头攒动,集市转角处,“玉京阁”三个字牢牢攀在一处华贵繁丽的建筑上。
“掌柜的,你也太贪了,一个破手镯而已,不过是让你渡个灵力,卖两万灵石?”
披着貂皮氅的发福中年男手里摇晃着一个手镯,瞪着一双眼不可置信道。
“您真是说笑了,这可是上等灵玉,价值连城呢,别告诉我您不识货啊。”
萧伶脸上挂着标准的奸商笑:
“再说了,这不是你10灵石忽悠来的人家阿婆的嫁妆吗,论起贪,咱们俩还是彼此彼此吧。”
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饶是一贯强势的富商也不禁有些气弱:
“那……你也不能20收的20000卖啊……我不要了!”
“不要了?”萧伶拳掌相碰:
“现在灵力都编入了,你,不,要,了?”
周围瞬间许多视线看过来,男人知道,他要是不买,估计活着出去的可能性不大,只能恨恨剜了她一眼,认栽的掏钱买下了镯子。
“切,死老头子事真多。”萧伶白了他一眼,将两千灵石的票据折好递给一旁的小厮:
“送去给陈阿婆,让她以后离搞传销的远点。”
小厮躬身接下票据出了门,萧伶回身上楼。
哐当—
玉京阁,酒罐杯盏碎了满地,镌刻“玉京阁”字样的牌匾重重磕在地上,上面镶嵌的贵价灵石四散崩开。
几个男女身着统一服饰气势汹汹立于门前,手中拎着各种面具重重向里砸去,嘴里爹啊妈啊的大骂。
“呸!哪来的凡人不知天高地厚,敢阻我们玄罡宗的人行事!”
阁前守卫上前想拦住,却被虚空一章甩开老远,周遭乱响一片。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一人作小厮模样匆匆出来,却在看清他们衣装时瑟缩一下,阁内几个伙计已经聚在了一起。
“玄罡宗的人……”
“玄罡宗可得罪不得啊。”
“咱们什么时候惹到了仙人啊?”
门外几人嗤笑不止,领头一人随手甩飞一小厮,大摇大摆进了门:
“叫你们那阁主出来,本小姐今天就事要这女人看看,碍了我们宗门中人的人是什么下场。”
眼见他们进来,方才叽叽喳喳的几人瞬间噤声,连阁中客人也不敢动作。
“怎么,不敢出来?”
领头那人一身仙门弟子装束,对着众人狠翻了个白眼:
“我……”
“我怎不知,玄罡宗还在外面有绘制面具的生意?我怎么就阻了贵宗路子?”
萧伶刚理好簪发缓步下楼,一双秋波横起的眸子闲闲扫过闹事的几人,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完全不像刚被砸了招牌:
“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有何指教?”
“哼。”
领头闹事的女子扬起下巴,直接将手里一个龇牙咧嘴的面具扔到萧伶脚边,又抬手往后一指:
“这些,都是你绘制的?”
萧伶垂眸扫了一眼:
“是。”
她是全灵根体质,万年难遇的修真废柴,却因得这体质的阴阳相通得了贵人赏识习得一门特殊的绘面之法,将已死去的仙神游魂编入傩面中,戴上便可使用其残余的神力。
与仙门法器不能相比,但因得没有灵力之人也能用,很受平民百姓欢迎。
“吾乃玄罡宗内门弟子,剑宗景长老的亲孙女!”
女子被萧伶这副态度威慑了几分,再次报出自己的来头:
“本小姐心善,不想动手砸了你这铺子,限你三天关门,否则……”
“理由呢?”萧伶径直走下台阶,扶起方才被甩出去的小姑娘,眼神直勾勾盯着女子,看不出在想什么。
“理由?”
女子一声轻哼:
“就凭我是仙门子弟,凭我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你。”
“小翠,伤着哪里没有?”眼瞧那姑娘受了惊吓,瑟瑟缩着身子,萧伶的手不轻不重抚上她后背,随即垂目思索半晌,似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女子:
“想起来了,不论是何宗派,外门弟子皆以欺压百姓赚取外快,玄罡门现象最胜,恐怕是百姓得了这傩面有了反抗之力,你破防了。”
似是没想到她直接撕下这层遮羞布,几人相互对看一眼,恢复方才嚣张气焰:
“那又如何,别说是你,就是宗主也要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敬我几分,今日我就是就地杀了你,回去也不会如何。”
眼瞧她梗着脖子,一脸“你能奈我何”的欠揍表情,萧伶没理她,回身看向小翠:
“他们怎么进来的,又怎么你了?”
小翠看看几人,又看看萧伶,抿着的嘴唇微微发抖:
“他们砸了招牌闯进来,还……还骂我骂是……”
小姑娘脸皮薄的很,吱唔几声憋红了脸,到底是没将原话复述出来。
萧伶心中了然,背过身撸起袖子对小翠道:
“你看好了。”
她捡起脚下一个面具戴在脸上,随即抡圆了胳膊,一个巴掌抽在领头女子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女子直接被扇倒在地又动弹不得,萧伶靠近剩下不得动弹的几人,脸上笑的阴测测的:
“这些傩面是玉京阁中售卖的,外人若只能获得那神力中的一成半,我便能得到七八成,百姓尚且不得使用一成功力你们都打不过,还敢来我玉京阁中找事?”
巨大的威压自面具透出,厅中众人不敢言语,萧伶踱步至另外几人身前,抬脚踹在一人后膝窝处,那人双膝一软,“咚”一声跪倒在地。
萧伶一把扯过那人头发咚咚咚撞向地面,张嘴就骂;
“呸,一脸的晦气样长得像刚出土,出生没看黄历接生婆没说你活不长吗?你这短命相怎么敢来你姑奶奶这找事,啊?”
挨打的人连手都抬不起来,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被萧伶贬的一无是处,又因为痛苦皱成一团,嘴里咿咿呀呀的求饶。
她边骂边打,一副市井模样,与这满身天青锻衫下芙蓉映月般的窈窕身段丝毫不符,顺手连柄带剑拔出女子腰间佩剑就往她身上抡:
“还柳长老是你爷爷,天王老奶还是我太奶呢!你不会以为以为我听说过这号人吧,不会吧不会吧,你!怎么!敢!的!”
她本有所顾忌不想下重手,转头看见门口镂金缠玉的牌匾被砸成几块一通肉疼,手上使了吃奶的力气,嘴里更是把他们祖上十八代挨个骂了个遍。
末了,萧伶在小厮捧着的水盆中净手,又接过一旁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手:
“扔出去。”
小翠看着地上躺的横七竖八的几人心中后怕:
“这……万一宗门的人来报复怎么办……”
“怕什么。”萧伶摘下面具揉了揉酸痛的关节,甩手上楼:
“收拾收拾把牌匾重新挂上,我敢打人,就自有办法。”
一通收拾后,玉京楼恢复往常的繁盛模样,闹事者带来的几个傩面被挂在门前招领,只是招牌上三个字被砸掉了俩,只得先蒙上朱红绫罗重新刻制。
“阁主,您真的不怕他们报复咱们吗。”
萧伶懒洋洋的卧在一张贵妃椅上翻阅账目,一旁的小翠沏了壶芙蓉茶,想起方才的场面还是有些心惊,萧伶终归是凡人,这么一通打骂下来,浑身骨头像被拆下来重新接上,她凝眉想了想:
“这个还是怕的,毕竟这傩面生意虽不与宗门冲突,但因着老百姓获得了能与外门弟子抗衡的能力,有些靠□□烧过活的蠢货就坐不住了,要是真闹到和他们门派冲突,我没底。”
“那您还打人?”小翠听她心里也没底,登时吓得浑身哆嗦,萧伶却毫不恐慌:
“你怕什么,我倒是盼着他们能闹起来,反正这玄洲不是那几个掌门说了算。”
“那是……”
“是我啊,是我!”
萧伶面上不知何时覆了顶面,发出的却是男声,落在耳畔如妖言落玉,令人不住浮想联翩。
小翠胆子小,被这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啊”的惊叫一声,身子猛的往后缩去:
“你是…?”
“这是城主,准确来说,这才是活城主。”
萧伶撑着下巴,无聊的翻弄起桌案上的账目本子。
说来倒霉,萧伶原先是一名正直良好的现代好青年,是湘江考古队中一员,眼见就要晋升为副队长了,竟在一次考察中失足崴进了猪圈,眼前一黑遍穿来这修真界。
刚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一部手机和老式传呼机,可谓是一穷二白,饿了两天后,头晕眼花的萧伶误打误撞进了一座坟园,吃了园中一座碑前的供果。
正吃的酣快,一道苍迈昏懒的老者声音从碑中缓缓飘出,话间可闻喉中咔咔作响,似哪个阎罗宫市爬出的鬼魅:
“吃饱了么。”
萧伶蓬头垢面的仰头,满脸见鬼样子,直接向后摔了个屁股墩:
“你……你是谁?”
“啊呀,死的久了说话不利索,吓着小姑娘了?”墓碑干笑一声,萧伶看不懂碑上文字,抽了抽嘴角,半天憋出一句:
“……我不是故意的。”
“老身没有为难小友之意,只是见小友与老身实有缘份,这茶点都是族中后人新上的,还算新鲜,不妨咱们边吃边聊?”
墓碑瓮声瓮气道。
萧伶也想拔腿就跑,奈何她实在是没吃饱,只得重新坐下与墓碑聊起天来。
这老者原是玄洲青云宗主,也是青龙魏氏先祖,百万年前仙力尽散而亡,只留下一个小龙苗,也就是如今城主,魏玄之。
“可惜啊,本尊拼尽全力,还是让这孩子丢了尸狗一魄,往后年岁,本尊游遍九洲,好歹寻回了他这一魄。”
老祖叹了口气:
“可惜我这三魂七魄被全全冲散,只剩一缕游魂倚碑而活,外人,看不见我。”
“那你如何知道我就能看得见你,为何问我吃没吃饱。”
萧伶往嘴里塞了快桃花糕,嚼的两腮鼓起,丝毫形象也不顾。
“我不知道啊。”老祖顿了一下:
“在这里呆久了,来个人就聊两句。”
“来个人就说?”萧伶嘴角抽搐:
“几百万年都是这样?”
“也不是。”老祖冲她眨了眨不存在的眼:
“看见个有眼缘的就说两句。
一人一碑对坐良久,萧伶得出结论,她之所以能听见这老头说话,恐怕和穿越有些关系。
百年来第一次有人搭理他,老祖性质极高,大手一挥解了坟后的禁制,萧伶也不与他瞎客气,随手捡了根杵子顺着向下挖去便触到一扇木天窗,里面是一堆天材地宝,还有一身不知是何料子裁成的氅衣,华美非常,看着就价值连城。
“你我有缘,老身且将这些赠予你,只是……”
老祖看着萧伶欢欢喜喜将一堆珍宝装进空间囊中抱着就要走赶忙拦住,萧伶回身看去:
“怎么了?”
老祖的声音带了些不好意思:
“老身这游魂将散,只剩个孙儿玄之,挂念不已,今日与你一叙,实在觉得投缘,若姑娘能想法子将吾孙这一魄带回,老身感激不尽。”
萧伶看着九尺高的灵纹碑有些牙疼:
“我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只是你游魂附于碑上,难道要我把这碑挖走?”
“那倒不用。”老祖声音威严不减,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小心:
“你这丫头五浊之躯却在神州这三清之地还能活蹦乱跳的,又能听见游魂说话,身上却半点灵力都没有。”
“我不会看错的,你命格阴阳相通,灵根齐全,若论修则是个百年难遇的废材,可若是当起引魂师,则是万年不遇的奇才啊。”
看得出,他已经在尽量照顾萧伶的自尊了,老祖声音里有了些希冀。
没等萧伶出声,一段记忆灌入她脑中,羸弱费力,缓缓挤进她平生记忆。
老祖亿万年的寿元中,曾在游历时经过阴阳谷,在鬼道祖处习得了以游魂绘制面具的本事,谁承想,前脚出谷,魔族之人后脚便到,一通抢烧要习这绘面之术。
鬼道祖似是早料到这事,魔修闯入那破烂洞窟时,竟发觉整个洞窟竟无一样值得抢掠之物,只鬼道祖一人跪于窟中,那魔修一脚踹去,才发觉那早成了一具干尸。
那日,无数修士抓心挠肝所寻的阴阳谷完全消失在这块大陆,连带着魔族的小半修士,老祖当时只金丹未满,竟成了那鬼道祖的唯一传人。
老祖从鬼道那里习得绘傩之术,萧伶又从老祖这里传承,随后,便再也听不见老祖的声音了。
萧伶将魏玄之的尸狗魄带回,细细编入傩面之中。
只一魄,飘飘荡荡,风筝似的游在半空,她不知道魏玄之的样貌,自那日后已有六月,一张傩面删删改改,竟还没完成。
“你,去给我切盘果子,还有,我要吃芙蓉莲子羹,快去做!”
看着案上翻腾跃动的尸狗魄,萧伶一个头两个大。
人失了尸狗一魄,蒙睡不醒,连市井之中都传言,城主是个一睡不起,时常“闭关”的主,玄洲大小事务基本都由身边的亲信负责,失了魄的人睡的死,找到魄的人被吵闹的头疼。
“真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叨叨。”萧伶满脸无语将一盘切好的灵果推过去,敷衍的燃了根香,尸狗立刻扑上去啃食灵果。
“我倒是等着他们来兴师问罪呢。”
萧伶眼中跃动起微妙的兴奋,来这几个月,莫说高居九重殿的城主,就是连那各大宗门的影儿也摸不着,混迹于市井偷抢的外门弟子倒是教训了不少,短短几月,绘制傩面的本事不怎么增加,倒是骂人骂的花样百出。
看着案上撒泼的一小团魂魄,萧伶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
“……这城主最好祈我对他印象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