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萤照万灯

3、哭泣

　　每次工作完小美都觉得浑身累，裸着身子感觉自己胸腔内发出一声声的喘息，宛如半个身子陷入泥地中的植物人。

　　屋子朝阴，是这栋楼里最便宜的一间。即使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在这间屋子里也会被包裹的密不透风。黏腻、潮湿，是床上蠕动的肉色身躯，燥热难耐，身前身后都是汗，顺着脊背滑落。

　　小美勉强让上半身挺起来，屋子依旧乱的，看的糟心。

　　“呼，好累。”

　　手机嗡嗡响了，她脸上的交错的沟壑立马变得柔顺讨好。

　　“怎么回事啊你，又在发呆你都工作多久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本来直播就是个赔本的买卖，再这样下去咱俩连房租都付不起！别忘了这房子三个月以来的租金都是我付，要是再挣不上钱，滚去睡大街吧你！”

　　“我好生伺候你，又给你买衣服又买吃的，你就这么对我！活该被别人艹！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死！”

　　“天天要你有什么用，干啥啥不行！往你身上的钱都白花了！把钱给我！把钱给我！死婊子，你给我等着！”

　　这人根本就没给小美还嘴的时间，三言两语就把小美骂的一无是处。其实被骂多了小美想着以后不会再哭了，可是情绪还是不受控制，泪就是想哭，不怪他骂的狠，就怪自己太软弱了，太爱哭了。

　　小美狠狠的攥着手机，低声呜咽着。

　　今年是她刚来这儿的第一年。没遇见这个男人之前小美一直干的零工，日结。拿着一两百的工资和其他同乡人合住在一个二十平米的屋子里，因为小美年纪是最小的，干的活却是最多的，做饭洗碗洗衣服扫地……甚至连男人女人都内衣内裤都要她洗。

　　脏乱差的环境里，小美是免费的家政，在这间小型社会里也会分三六九等，赚钱最多可以做大王，想打哪个就打哪个，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

　　小美年轻温顺，即使长着麻子脸但好在身材丰腴，比同乡那些黄脸婆值钱不少。合住的屋子里是不分男女的，男女混睡，小美是油脂，谁都想揩一勺。

　　邻居是开麻将桌的，男人们的打骂和开酒瓶甚至连荤话在小美这里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同理，喘着粗气的抽噎声在那群混混听来简直宛如仙乐。

　　“呦！这不小美美的声音吗？！怎么哭了！”

　　“发福利了兄弟们！快来听小美美哭了！！！”

　　一阵推搡声。

　　“小美美哭的大声点哥哥我听不清！”

　　“做得激烈点！让我也爽爽！”

　　“阿辉不是出去赌钱了嘛？小美美你在和谁幽会啊！”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小美美开门，哥哥们在！让哥哥们陪你！”

　　“呜呼！开门开门！”

　　被敲得震天响的门就像小美的身子在被拍打，多少男人的手在拍打，在揉搓，在向下伸……

　　小美的哭泣在门外那群人看来就是兴奋剂，一下一下往他们的心房挠，原始人的激情似乎要冲破栅栏撕咬小美。

　　小美狠狠遏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渐渐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告诉自己，这样的经历之前也有，不要怕，能撑过去的。

　　门外的原始人见里面没有动静，觉得没啥好玩的，又缩回房间里继续打牌聊天，只不过他们的话里多了小美。

　　时而激昂时而低沉，有意想让小美听见。

　　黑暗中一缕缕白烟飘向屋顶，小美眼神空洞的望着对面的墙壁。好像个野兽。巨大的双眼有着和地平线一般都间隔，锋利的爪牙上挂着碎衣裳，秃顶的头发红，冲撞、奔跑。

　　激昂的荤话透过墙壁爬上了小美的身子。

　　小美就那么静静坐着，烟雾缭绕，朦胧中小美的眼神时而有神时而空洞的凝视四周，脱掉的粉色衣服正躺在手边，蜜桃色的是情欲。

　　嘻嘻哈哈的笑声正嘲笑着小美。

　　一根烟完了又一根。在没遇到小辉之前，小美不会吸烟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还可以挣钱。当时的小美从十几双粗糙的大手中逃脱，上衣裤子已经被扯烂，瘦弱的身板赤裸的，这个时候如果再来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恐怕明天见到的就是被侵犯而死的身体横死街头。

　　小辉其实就是奔着小美的身子来的。第一晚两人就发生了关系，小辉惊讶于小美年纪轻轻可技术那么好，小美沉默不说话，穿上自己的衣服站着问小辉，自己以后可以住这吗？

　　小辉同意了，条件就是要服侍他为他赚钱，钱七三分。

　　一桩互利的生意维持到现在，小美算算，也就三个月。比起在那个小型社会里，小美更愿意待在这里，即使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但小美起码有了钱，比之前打零工赚得多，她就放心了。

　　有了钱比什么都踏实，为了钱她什么都愿意。

　　“为了钱，忍忍。”小美掐灭了烟，再从那个墙角拿出一件衣服，这次是红色的露肤更多的裙子。

　　好恶心，她想。但是这是小辉立下的规矩。

　　小美照旧摁亮了一盏灯，随即熟练的打扫屋子。饭是按照小辉北方人的口味做的，衣服是一件一件手洗，挂起来用扇子一点一点的扇干。

　　衣服上多余的水滴用一个大塑料盆接着，滴答滴答，小美在心里默默的数，数到第二百一十八下，小辉回来了。

　　浑身酒气，嘴里还塞着一根火腿肠，小美赶忙上前去扶，反而被甩了一巴掌在胳膊上。

　　“你他妈的都怪你！让你直播都不愿意，现在钱都没有了！你开心了吧！婊子！”

　　“就你这样当初我还好心收留你，简直狼心狗肺！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婊子一个！怎么艹不死你！”

　　话听得多了，耳朵要长茧了。

　　“睡觉去吧。”小美尝试把门关紧，奈何这门太老了，破了个洞。

　　三四双眼睛像闻到味道的野狗，哗哗凑上来。

　　“哎呦小辉怎么又吵架呀！小美美那么好你不要我要啊。”

　　“小美美别跟他了，跟我呀，小辉会的我都会，保准把你服侍美美的。”

　　“小美美今天穿这身我要按捺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啊虎哥，反正现在小辉喝醉了。”

　　本来喝醉的人容易易怒，在加上这几句不怀好意的话，小辉一下子被激怒了，朝着洞就打，门哐哐作响。

　　“让你们说！让你们说！一群狗东西！”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快走虎哥，小心被打到。”

　　“我呸！小辉你给我等着。”

　　小美漠然的看着，这样的场景看了好几遍，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感情去哭泣了。

　　再优秀的演员演着相同的一幕戏都会厌倦。

　　“臭婊子！草泥马！”小辉转头就甩小美一巴掌，好巧不巧就打在了小美脸上。

　　小美这回不哭了，眼睛累了。小美不知道自己看上有什么表情，只觉得一切都好吵，眼前的画面都变得扭曲，是那个烈日下掉帧的画面。

　　好热。

　　一双大手朝她袭来，空气凝固，耳畔回荡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