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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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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开宴那日,陈瑾宜因推人落水之事被陈最罚跪于家祠中。瑾宜心情郁结至极,见四下无人看管,索性盘腿而坐,从贡桌上抓下一把榛子正欲以此果腹。不想身后传来轻斥:“陈瑾宜,你胆子也忒大了些,祖宗的东西都敢碰!”随即从她手中将榛子夺下归回原位,后又毕恭毕敬替她拜了三拜。他的温柔如同寒冬旭日,透过云层洒落在女子心间,温暖而明亮。转瞬她又忆起些不愉快的,使性把脸背过去。
陆景然挪至其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桃酥硬塞进她嘴里,说道:“再饿也不能抢祖宗的贡品,会遭天谴的!”
她正欲开口狡辩奈何被桃酥塞得满当,只得咕叽咕叽大肆咀嚼起来,不过几下又迫不及待咽了下去,整张小脸涨得通红。
陆景然心急端起贡桌上的酒水为她送进嘴里顺气,一边不忘向陈家的列祖列宗致歉。
咽下一口清酒,陈瑾宜眉宇间的愁容尽数散开,悠然多了几分笑意,侃侃道:“刚说会遭天谴,怎得你就拿得别人家祖宗的东西?”
陆景然撇嘴,将酒杯恭敬地放回贡桌,嘟囔道:“陈瑾宜,你就是个泼皮。”
见他生气,她便笑得更加放肆。“我是泼皮,那你还寻我作什么?”陈瑾宜向前探着个小脑袋,观察神色,见他脸颊微红,有些支吾,故意寻开心:“哟,怎得陆大公子还会害羞了?脸竟红成这样?”
其实陆景然此番寻她是有事商量,话到嘴边却不敢开口,只得无端找些话题:“你又是因何被罚跪,可跟他们说的画像有关?”
“不是。”她表情平淡,不似骗人。
陆景然为其揩拭嘴角细渣,耐心问道:“那是因何?”
“我把那谁推进湖里了。”她满不在乎,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
“陈瑾宜你也太.....这可是在陈府设宴,你作为陈家嫡女太失体统了,下次可不许这样。”陆景然有些气急,可也不肯苛责她,只说:“你口中的那谁是何人?”
陈瑾宜偏要装作不知,摇头道:“不知是谁,穿的一身青色绣花衣裳,俗气地载了一头珠光宝气。”
陆景然自小就与京中各府熟恁,根据描述很快把人物锁定了余周周,心安不少。一指重重弹动她的脑门,说道:“还好,还好,我会替你与余家姐姐好好说道说道。”
陈瑾宜并未意识到过错只顾吃味,掰着手指撅嘴道:“是啊是啊,这些姑娘们都会给足你面子,你一说道说道准有好信,哪怕我把全京师的姑娘们都扔进陵水里了,你都能跟她们好好说道说道。”
陆景然知她又犯小孩子气了,轻佻上眉,眼脸耸拉看着她,语调端得漫不经心:“陈姑娘,你的戾气未免也太大了些,我的腚儿这会子还疼着呢。”一手摸腚,装作一副可怜之态。
陈瑾宜听到此处,眼神瞬间清明,怒道:“活该!谁让你最近总逛窑子。”
陆景然错愕,急忙掩饰:“呸呸呸,你听谁胡诌什么,我不过是去了几回揽月楼罢了。”
陈瑾宜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气,忍不住拔高音量:“揽月楼就是窑子!里面的姑娘都是老鸨子!”
陆景然向来温和,极少动怒,听得此话有些不耐烦,一瞬沉下了脸,清亮的嗓音里压抑着些许不悦:“不许胡说,她不是老鸨子!揽月楼也不似你说的那般腌臜。”
话音刚落,对方紧皱的前额一下释然,凶光闪闪的双眸蒙上一层淡淡悲伤,她缓缓站直身躯,努力紧绷唇线,忍着喉头的酸涩强行咽了下去,双臂陈于胸前,居高临下带着十分的厌恶紧盯着他,一句话也没有。
陆景然原以为她会大闹一番,不想这般平静。思来想去觉得趁此还是把话说明白的好,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瑾宜,氏族婚姻向来由不得个人,我亦早已将你视作吾妻。我虽在京师臭名远昭,但待你确是真心实意、关怀备至的,你我二人虽无柔情蜜意但已是红绳系足的至亲至友。今日我也索性与你坦诚一次,愿你能理解为兄,在成婚前允我一事。”
陈瑾宜心底那股苦涩的情绪已是强压不住,扬起绝望凄楚的脸庞,指腹拂过眼角,嗓音暗哑,声调极缓,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绝不允!”
“瑾宜,我还未说何事。”虽不抱有一次就成功的期望,但见她如此决绝不免有些失落。
她微微侧头,余光寒冷似冰,扬起苦涩的一笑,说道:“我陈门显贵,誓不与娼妇同一屋檐、姐妹相称,陆公子若要自贬门楣不要这脸,也请莫要牵连旁人也惹得一身骚。”
“话不必说得这般难听,姑娘落入揽月楼大多身不由己,但也是洁身自好只以艺示人,从未有过不检之举。揽月楼也不似你说的那般龌龊,高门贵女光顾也是常有的事,倒是你成日里似个厨娘,毫无大家闺秀之相,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却要倒打一耙怪他人丑恶。”陆景然也是气急败坏,未经思虑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要娶便娶就是了,问我作甚。我不同意还要平白受你侮辱,凭何?”
“你我迟早是要成婚的,红颜我也是要纳进门的,与你坦诚,是不想你怨我欺瞒在先。”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问我,是在告知、是在威胁!”
“随便你怎么想。”陆景然索性不与她纷争,整个人平躺在家祠地板上,像极了咸鱼一条。
陈瑾宜从门前抄起一根笤帚向他脑袋砸去,一下不解恨又是一下。陆景然双手护头也不躲闪仍由她撒气。
末了,她感到身心疲惫,打开家祠大门对他说道:“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记住!不只今日是永远!”。
待他离去后,柔弱的背脊终于坚持不住弯了下去,细密纤长的羽睫微颤,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风穿过祠堂绕进青丝,显得她破碎而凄凉。
安卿昭闻言,一连灌下几口清酒,怒骂道:“陆景然算个什么东西,这还未娶妻呢就想着纳妓子入房,行事腌臜、恶心!”
陈瑾宜接过她手中的酒盏,为其斟上道:“妹妹,你说我是不是命不好?被雷劈中也就算了还差点让人下毒害死,好不容易熬到成婚又碰上这等事。”
“胡说!姐姐是全京师最最漂亮的姑娘,是全京师最最最聪明的女子,是全天下最最最最好的瑾宜,我若是个男子必要将陆家搅得天翻地覆将你抢过来。”
“是啊,我若转世是个男子,管他什么王公贵族,我就要开一家酒楼,专做女子生意,让这天下的男子都滚蛋!”
安卿昭倾斜身子,灵动的眼眸望向身人问道:“姐姐,为何非要转世做个男子,我们女子就不能开酒楼吗?”
此刻陈瑾宜也是酒意兴头足,深思片刻拍案而起:“我都要做女子的生意了,还管他世俗眼光、陈最老儿作什么。妹妹,我明日就要开家酒楼,就...就开在揽月楼的对面,楼要比它的更气派、更恢宏,生意要比它的更兴隆、更昌盛。”话毕纤手高持玉盏,两腮绯红,但转瞬又带着些忧愁,问道:“简简,你可曾去过揽月楼?那儿的姑娘是不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菜肴是不是一道胜一道的可口?”
安卿昭摇头,脸颊微红但意识清醒,淡然道:“瑾宜,我们去揽月楼坐一坐吧!”
揽月楼坐落于瑞安城内最繁华的东荣街巷,楼外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外饰古朴典雅,几座阁楼亭榭相连,飞檐翘角。迈入朱红色门槛走过一条穿堂才现内里繁华,庭院正中是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有戏子若干,戏台西边是人声鼎沸的鸿运坊,生意人吃酒均在那里。东边顺着阶梯往上是四通八达的三层厢房,越往上越轩昂壮丽,多是招待贵家氏族。
安卿昭与陈瑾宜二人换了一身男装下了马车,见楼外光华璀璨、金碧辉煌,又见内里高台厚榭、雄浑壮观,瑾宜不禁感叹:“我的乖乖,这得费多少银两才能修得这楼啊?”
卿昭掩嘴笑道:“姐姐,这才到哪啊?你瞅瞅中庭后方的北院里好像还有几座高塔呢。”
瑾宜这才看到后方,拽着安卿昭就要往那处跑:“简简,我们也去看看。”
卿昭将她往回拽,说道:“你我都是头次来,谨慎些好,先去吃吃酒尝尝佳肴可好?”话毕便在门口唤了一名身着月白上襦、青黛色下摆的红楼女子,客气道:“姑娘,我要进去吃酒,可能安排个风景好的席位?”
女子眉眼妩媚,回身微怔,又将二人装束细细打量了一番,卿昭一身蓝色锻面锦袍,衫领嵌金丝线,腰间别带与纤纤细腰匀不相称,青丝被精致发带高高束起,潘安再世怕也不及她分毫。瑾宜身着乌黑缎锦长衫,外罩红色缎面马甲,金银镶嵌的花鸟绣图显得华贵温雅,同样以发带束起青丝,整个人英姿飒爽。忽而该女子只敛了笑,沉下脸道:“此处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还请姑娘及时回头,莫要平白坏了名声才好。”
瑾宜清清嗓音,发声浑厚:“姑娘眼神不好,应唤我为公子才是。”
女子嘴角微微上翘,眉梢眼角似清冽柔风,一手明晃晃地搭上她的脖颈,又小心翼翼摸到对方的腰带,轻轻往回一带,两人贴的十分紧密,忽而嗓音软糯道:“那公子,喜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说着将朱唇贴近陈瑾宜的耳畔,轻轻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