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场遇爱记》刘三刀

2、第 2 章

　　凌晨一点。
　　被一阵砸门声惊醒，陈小欧愣了几秒，才清醒过来，立刻去开门。
　　是一个装着工衣的女人，通知她立马下楼集合，临走扔下一句：“学校来的实习生不用去。”
　　一个小时后。
　　陈小欧已经站在了工作岗位上。
　　是猪瘟。
　　她穿着防护服站在那里，四下漆黑，只有远远的地方有一盏灯。
　　旁边风机不停的在吹。
　　要等着，赶没有被感染的猪，送它们去屠宰场。
　　看看浩浩荡荡的猪群，在黑夜里一拨又一拨被拉走，有点震撼，有点难受，心里的味道又有点说不清。
　　一直到早上7点，高姐过来了，说要带陈小欧去产房帮忙，那边的情况不好。
　　一踏进产房的门，陈小欧就看到了高牧远，他也穿着防护服，头发有点乱。
　　高姐看到了就介绍：“小高昨晚上就来帮忙了，我想着你们都是高材生，一定比我强，负责咱这儿技术员这两天休息，闹猪瘟，他也进不来。”
　　陈小欧忙点头，问都需要干什么。
　　高姐说：“先检查，再喂药，消毒！”
　　说干就干，三个人忙了五六个小时，还好，暂时没发现有死亡。
　　等晚饭连同帐篷一起被送过来的时候，陈小欧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生产停止，限制人员行动，吃住在单元，等隔离通知。
　　他们被困住了！
　　等在帐篷里躺下，陈小欧已经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了，虽有耳闻，自己也做了心里准备，但真正干下来，这样高强度长时间的体力劳动还是让她有点吃不消。
　　虽说以前在学校，也经常通宵搞实验，但跟这里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隔壁躺着高牧远，两个帐篷挨的很近，距离不到一米。
　　可能帐篷有点小，帐篷一角被高高牧远的脚戳了起来，有一点凸起。
　　她很后悔出来的时候，太着急，没有把手机带来。
　　才进来两天，她觉得外面的世界，离自己已经十分遥远了。
　　她很想跟人说说话。
　　“喂，你睡了吗？”陈小欧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隔了几秒，一个低沉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会死很多吗？”陈小欧继续问。
　　“要看感染情况。”高牧远很平静的回答。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俩人都没有再说话。
　　“哼！哼！”
　　突然传来几声高亢尖利的惨叫。
　　陈小欧几乎是从帐篷里弹坐了起来，小跑着去栏内查看情况，发现一只小猪仔被母猪压在身下，只露出两只后蹄和一点点肚皮，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陈小欧立马过去拍打母猪想让它起身，母猪却一点也不动。
　　“我去推母猪背，你把猪仔拉出来！”身后传来高牧远的声音，带了点不容置疑的味道。
　　陈小欧楞了一下，她刚才太着急了，居然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她没有时间多想，立马抓住小猪蹄子，她不敢太用力，小猪的身体太纤细了，母猪又压的很实，感觉一用力就会把小猪扯断，等高牧远把母猪背推离的间隙，她就慢慢的拉小猪，试了几次，俩人终于把小猪仔救了出来。
　　小猪有点虚弱，小眼神好像受了很多委屈，又带了点惊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夹着断尾后的一节小尾巴，小心翼翼的望着面前的陈小欧，就像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
　　实在太可爱了，陈小欧忍不住摸了摸小猪仔的脑袋，小声对它说了句：“佩奇。”
　　那种温柔、怜爱又天真的语气，听在高牧远的耳朵里，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第二天一早。
　　巡栏前，陈小欧先去看了那只被压的小猪仔，它正在喝水槽里的水，虽然有些蔫，但是看它能吃东西，心里松了口气。
　　想着等会见了高姐，要跟她汇报下情况，看要不要给小猪做治疗。
　　高姐昨天夜里自己负责了其他单元，只留了一个单元给她和高牧远，说他们是新来的，又是大学生，不比他们在一线干的久了。
　　等见到高姐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她一脸疲惫，说这次猪瘟偏向慢性，其他猪舍有少量死亡，不过不能掉以轻心，喂药，消毒不能停，并嘱咐陈小欧和高牧远，呆在这里尽量不要走动。
　　陈小欧记在心里，又跟高姐说了被压小猪的情况，高姐说等下午她去看看。
　　陈小欧负责巡栏，洗刷水槽，喂料。
　　高牧远就负责喂药、消毒，打针。
　　刷水槽的时候，一只小猪趁机溜了出来。
　　陈小欧慌忙去抓，没想到小猪狡滑的很，陈小欧跑的快，它就跑的快，陈小欧跑的慢，它就跑的慢，只跟人保持不到两米的距离，在陈小欧累得气喘嘘嘘叉腰站着的时候，它就横停在通道上，侧着眼偷瞄陈小欧，准备着再次飞奔。
　　陈小欧又气又好笑，只能继续追赶，通道狭窄，岔口又多，正在陈小欧被小猪溜的团团转的时候，小猪突然一个急刹，撞翻在一只大脚上，原来是在另一边干活的高牧远。
　　陈小欧哪里注意到他，只顾低头弯着腰，一门心思紧追在小猪身后，就一头撞在了高牧远怀里，她慌忙站定，猛一抬头，又结结实实磕到了高牧远的下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陈小欧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高牧远的下巴，想到两人不熟，快触碰到脸边的手又迅速缩了回来。
　　想要说道歉的话，嘴里我我我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小欧不知所措的摸着自己的额头，又看看高牧远脸部扭曲着捂着自己的下巴。
　　“应该很疼吧？”的话就脱口而出。
　　“我不是故意的，没注意到你在这里。”陈小欧说着道歉的话。
　　“还好。”隔了好一会儿，高牧远才缓慢的答道，陈小欧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一点咬着牙的味道。
　　心里突然感觉有点好笑。
　　明明看起来那么高傲冷静的人，被撞成这样，还装模作样的非要保持礼貌。
　　“咦，小猪呢？” 陈小欧尴尬的转移话题。
　　“这里！”高牧远依旧捂着下巴，又抬起另一只胳膊。
　　那只逃跑的小猪被高牧远的大手牢牢地抓着，竟然像哑巴一样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么乖乖的被倒拎在手里。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逮到了？陈小欧有点目瞪口呆。
　　陈小欧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噢噢噢的，一把接过高牧远手里的小猪，紧紧踹进怀里，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高牧远站在原地，望着她飞奔的背影，看见风吹起她乌黑的短发，发尾摆动，刮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吃过晚饭，高姐终于过来了。
　　陈小欧提醒她去看那只被压的小猪。
　　高姐跨进护栏把小猪抓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说不行了。
　　“怎么不行？下午它还吃料呢？不能救吗？”陈小欧有点着急。
　　“划不来。”高姐说。
　　“那怎么……”陈小欧的话还没有说完。
　　只见高姐轮着猪仔的两只后蹄，就朝铁栏上砸去。
　　瞬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轰的一下，陈小欧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
　　突然有人移过来，挡住了陈小欧的视线。
　　咣咣两声后，她听到一声落地的声音，听到呜呜的像在哭泣的声音，又像沉重的呼吸声。
　　陈小欧就这么呆呆的立在高牧远身后，听着一点一点消失的声音，听着塑料袋打开又扎紧的声音。
　　很久之后，陈小欧才意识到，这里是猪场，是讲究收益的地方，这只小猪，跟其他工厂里的瑕疵原材料一样，没有区别，废料是不产生价值的，只能被抛弃。
　　只不过以往在实验室，那些小白鼠是被注射安乐死的，工厂只是更讲究成本而已，其实结局并没有不同。
　　她当时的同情心，在当时的环境里（那里）就像“圣母心”一样可笑。
　　陈小欧静静地躺在帐篷里。
　　睁着眼。
　　思绪慢慢从白天的震惊中挣脱出来。
　　“你为什么来猪场？”隔壁帐篷里传来高牧远的声音，这是自高牧远来猪场后第一次主动跟人搭话。
　　陈小欧怔了一下，才勉强回过神来，听清了高牧远的问话。
　　答了一句：“来挣钱。”
　　陈小欧想起白天的事情，又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高牧远不以为然。
　　反正我谢过你了，陈小欧心里这么嘟囔着。
　　她决定不再想白天的事情了，她要快点睡着。
　　就两个月，两个月后她就可以结束轮岗，去场外的实验室，不用面对这里的“生死”。
　　就这样，又挨了一周，猪瘟终于渐渐控制并稳定了下来。
　　他们被通知可以回宿舍了。
　　但是不能离开场区，不能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