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产自销》yoohye

6、第6章 新生

　　万事尘埃落定，你们渐渐不再笑，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对方。距离实在太近，鼻息模糊地交融在一起。奇妙的情绪在空中发酵，你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你掩饰性地清清嗓子，问道：“这下是真的结束了？”
　　丹英略微抿一下唇，垂下眼道：“是的，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他为什么要移开目光？你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空落落地情绪闷闷地上升，你有些…失望？为什么？你原本在期待什么吗？
　　“还要做什么？”你闷声闷气道。
　　丹英听着你的语气，下意识挑了下眉。他仔细地看了你一眼：“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就能结束。你还记得来这里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吗？”
　　“…不记得了。”说来奇怪，你原以为自己记得，但无论如何回忆，你也无法清晰地描述出来。
　　“那么换个问题，你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是你远远地看着人们打捞赵枝的画面，还是你的老师破门而入喊你名字的时候？”
　　你告诉他是前一个，他又问你是家里的阳台上看见的，还是跑去楼下在河边看见的。你记不清，他便要你说出老师救了你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你发现自己还是记不清。
　　“别再想了草婴，不记得才是正常的。我怀疑你根本就没看见那个画面，也许自从老师进来之后，我们就没再醒过。因为我们小区周围的那条河，距离小区至少有一个半马路那么远，赵枝跳进水中的概率几乎没有。你看见他们在河里打捞，可能是因为……某些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你慢慢发了会儿愣，不愿接受的真相憋在胸口，又苦又闷，你几乎要喘不上气。她连死也不愿意放过你，你劝说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要再想关于她的问题。
　　“然后呢？”你问道。
　　丹英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而是轻声询问你能否换个姿势，同一个姿势蹲久了会腿麻。
　　现在他坐在床上靠着枕头，你则窝在揉成一团的被子里。
　　“我说一下这里的基本情况吧，这里是方敏涂的内心世界，你有时候会来这里，但是待的时间不长，更不会因此和外界失去联系。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外界的方敏涂可能处于昏迷状态。至于为什么会昏迷，我猜是短时间内发生了大量冲击性事件，方敏图一时接受不了，躲在了这里。另一方面，和葛先对抗也造成了严重的损失，有很多事都需要慢慢恢复，所以我们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那我们应该怎么出去呢？”
　　丹英很明显顿了一下。他看着你回答道：“草婴，不是我们，是你要先出去。只能有一个人格操控身体，而我现在的力量远远不够。”
　　他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不可控制地恐惧起来，怎么才能保证他绝对安全……要是能一直把他关在衣柜里就好了。
　　“别担心。”你听见他的声音，“我就在这里，出去之后，你仍然能在脑海里听见我的声音。”
　　这远远不能让你安心。
　　“就没有别的更安全的地方吗？”
　　丹英笑起来：“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者说，以前是。”他弯腰靠近你，轻巧地眨眨眼，接着说道：“等你出去之后，再慢慢把这里变成以前那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好吗？”
　　“…好。”
　　你定定地看着他，完全移不开眼，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应答时唇舌间的蠕动。
　　他眯起眼，忽然又直起身，然后告诉你：“这样不行。”
　　“什么？”
　　你迅速回过神，颇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我说这样不行，我还要我的礼物。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带上一两句诗歌，这样我就不会完全错过你的现实生活，怎么样？”
　　“……好。”
　　“好。”他忍不住又笑起来。“现在真的该出去了，不，别问我，来吧，你会知道的。”
　　他跪坐起来，拍了两下变形的枕头，将它们放回原处。你看着他的眼睛，顺从地躺下，四肢并用踢开揉成一团的被子，然后严实地盖住你们两个人。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目光静静地在昏黄的灯光中交汇。柔软、安静却又黏稠燥热。丹英清浅的呼吸缓缓落在你的脸庞，他在被子底下抓过你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又将他的手搭在你的心口处。
　　“别害怕，你听。”他的声音不似以往，如喘息一般柔软脆弱，“一样的心跳声。”
　　刹那间，你明白自己为何心虚，为何失望，汹涌泛滥的情绪不容抗拒地拉扯着你，你支起半边身子，笨拙地亲吻丹英。
　　没人教过你如何亲吻，但本能让你发疯般渴求亲吻，你只能笨拙地舔舐，与之交缠，吞食他的唾液，榨取他口中的氧气，迫使他无法呼吸，让他抓着你的头发向后拉扯，身体却又因为渴求纾解不愿离你而去。
　　窒息的感觉攥醒你的理智，你猛地抽离，丹英被亲得发蒙，微张着嘴，漏出一点舌尖，目光涣散地看着你。你没忍住，俯身又亲又吸。
　　他忽然伸手环住你的脖子，双腿松垮地交叉，挂在你的腰间。你不知所措地愣住，停下动作起身看着他。丹英微妙地看了你一眼，叹息着上下揉搓你的头发，他在你双臂圈出的空间里撑起身，靠近你的耳朵说道：“剩下的，下次来再教你。”
　　你忍不住舔了舔唇，刚要答应他，他忽然扶住你发力，将你掀翻回床上躺着。
　　“现在你知道该做什么了吗，方敏涂？”

　　…知道……我应该回去…我会回去……
　　轻飘飘的感觉托住你，声音、色彩、画面逐渐消失，你又回到熟悉的虚无，回到钝痛的思绪、乏力的身体。
　　脑海里的景象模糊而乏力，罩在脸上的呼吸机困住你的养分，你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手指不自觉抽动，柔软、温热、被压住的触感传来，你用力控制自己睁开眼，看见床边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也许是太累了，那身影就那么握着你的手睡着了。
　　你轻轻吸气，又缓缓叹气，任由空落落地闷痛感包围自己。
　　你从未想过自己会燃起如此强烈的祈愿，神啊，祈祷等待我的人是赵枝，祈祷她没有那么轻易结束自己。
　　你恨她，你恨她，你恨她折磨你，恨她折磨她自己。她在黄昏中跳下去，往后余生，黄昏就是一道溃烂狰狞的伤口，你要因为她痛一辈子。
　　但是，请让我痛吧，请让我因为她痛苦一辈子吧，请让她因此被人铭记，永远不被遗忘。如果方意春一直在你的记忆中活着，那么请让赵枝也这样活下去吧。那里不会有往事，不会有痛苦，只有一张又一张、数不尽的风景。
　　泪水掩住视线，你无声痛哭起来，床边的人影惊动，手忙脚乱起身跑去叫医生。
　　你努力撑起身，目光追随他的身影。阳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快就去而复返。他的半长发平添忧郁、面容酷似方意春，眼神中是和赵枝如出一辙的担心忧虑。周围太嘈杂，你尚且不明白在发生什么，只能单纯的看着他和医生交谈，然后如重释负地坐下来，眼睛红红的握住你的手。
　　你记起什么，叫了他一声“叔叔”。
　　他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哭得俯下身子。
　　你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阳光直直地照射进来，刺得你微微眯眼。
　　这里的太阳如此闪耀，看来第二天也能照常升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