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一去不复返》三月白海棠

3、校园初相识

　　第一次见到顾星海，是在学院的大一新生见面会上。一楼宽敞的阶梯教室里，几个专业的新生济济一堂。下午三点的阳光从窗外斜斜的打在讲台上，像聚光灯一般，讲台就成了舞台。
　　那次见面会上最出风头的，是陆九亭——凭借高大的身材、帅气的长相、爽朗的笑声和开朗又有点中二的性格获得了满场的掌声。又因为是从京城来，那时候正是京城四少流行之时，从此人称“陆少爷”。
　　“臭屁！”
　　看着从讲台上走下来的陆九亭，佘松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声评价道。
　　很快，她的目光被下一个走上台的男生吸引。他就坐在陆九亭旁边，在陆之后起身走进那束光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他略一低头，走下讲台。从阳光步入阴影的一瞬间，仿佛眼里的光熄灭了一样，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再抬起头，却还是如旧的笑容。让人觉得大概是错觉吧。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除了略显白皙的皮肤和清俊的面容外，没什么叫人一眼难忘的个性的。这样的一个人，和他的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自我介绍，却偏偏叫佘松白记住了他。
　　顾星海。
　　许久之后佘松白才意识到，是因为那时的顾星海，和中学时刚刚经历家庭变故的自己有着相似的味道吧。
　　大一的课程多，班级活动也很多，同学们都渐渐熟络了起来。唯独那时候的顾星海，有着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冷漠。
　　他的话很少，表情也很少，脸上从来都是微笑或是淡然。他并不刻意独来独往，平日里也会和同寝的室友一起吃饭、上课。他不会拒绝集体活动，也会做好分配到的工作。即便如此，也总是给人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在这里，又好像不在这里。这份冷漠不是装出来的，也不像是骨子里自带的。叫佘松白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追随着他，却又看不透。
　　佘松白因为年纪略小，人也活泼可爱，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了一片。去上课的时候，碰上臭屁陆九亭总是难免被调侃一番。
　　“哎佘松白，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起的名字怎么狗里狗气的？以后叫你小白行不？”
　　“肤浅！青松白鹤听过没有？”佘松白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没听过。”
　　“切～没文化。”佘松白快走几步，想拉开距离。
　　“别走啊，小白！”
　　“告诉我嘛，小白！”
　　走在前面的佘松白被陆九亭烦得恼了，她猛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那双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瞪着陆九亭，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许，叫，我，小，白！”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直默默的走在陆九亭身边的顾星海，抬手遮住了嘴。他的嘴角似有微微的上翘，眼底也漾着些微的笑意。
　　呯——
　　佘松白突然感到心脏用力的跳一下，像是漏掉了一拍，又加紧补上了一样。她脸颊微红，匆匆的转过身追上同寝的室友，不再理会身后的嬉闹。
　　从此之后，佘松白的室友们发现她开始期待每一个有课的日子，却在周末和节假日莫名的有些怅然若失。
　　刚进入大学的学生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自由，他们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有着无穷的精力，又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对周遭的一切充满着好奇。试想一下，一群刚刚从名为高中的“监狱”里刑满释放的“囚犯”，第一次来到了一个几乎完全无人看管的名为大学的广阔天地。
　　上课、学习，从此只占他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除了少数规划清晰、踏实好学的好学生，和极少数为了生计忙于打工的贫困生，大多数的学生都把课外时间用在漫无目的的游玩上。
　　不管是放学后，还是周末、节假日，学生们经常三五成群的，压马路逛街吃餐馆；或者去网吧打游戏——网吧兴起的那几年，刚好是他们困在高中的围城中的时候；或者在傍晚的操场上、篮球场上游荡，寻觅着一份属于自己的邂逅。
　　顾星海偏属于那少数人，班级活动之外的娱乐，他一概不参加。节假日更是会消失不见。
　　听说他是回老家了。顾星海的室友们打趣，问他是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在老家上大学，所以他总是急着回去和女友约会。他用惯常的笑容敷衍过去，不承认也不否认。到了下一个节假日，又神神秘秘的消失不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期末备考的时候。每当这个时期，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自习室总是人满为患。
　　这天晚上，佘松白背着包在教学楼里一间一间的找空位。直爬到六楼，才在一间教室的前排发现了一处小小的栖身之所。她走过去后才发现，隔着一个座位的人居然是顾星海。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的冲她点一点头。佘松白也点一点头，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十点钟，晚自修结束了。安静的教室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两人同时收拾着东西，在沉默中走出教室。佘松白张张嘴，看到顾星海紧闭的嘴唇、略有些严肃的表情又识趣的闭上了。
　　气氛有点尴尬，他们就这样保持着一个肩头的距离并排走着。佘松白想起个话头，可是沉默的氛围一旦形成就没那么容易打破。她有点后悔没有在一开始，趁着晚自修刚结束，教室有些混乱的时候先说点什么。
　　还好，男生宿舍楼很快就到了。佘松白心下松了口气，刚要开口道别，顾星海却突然说话了。
　　“要我送你吗？”，他说。
　　他的声音低沉、干涩，带着微微的沙哑，像是这话在嘴里咀嚼了千百遍才终于吐了出来。
　　“不用。”佘松白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子还没思考，嘴巴就擅自做了决定。可是话已出口，她不敢看顾星海的表情，急匆匆的转身离开，只留一个背影故作潇洒的挥手说再见。
　　初冬的夜风，带着尚不刺骨的寒凉，掠过佘松白略微发烫的脸颊。刚刚好，就像给发热病人的一剂退热贴。
　　第二天晚饭后，佘松白鬼使神差的又来到了六楼那间教室。顾星海已经在那里了，隔着一个座位的桌面上还放着一本书——这是同学之间帮忙占位子的一贯做法。佘松白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笃定那个位子是留给自己的。
　　整个期末考试期间，他们就这样互相帮忙占位置，一起上晚自习。渐渐的，也开始探讨功课，偶尔也聊一些生活琐事。放学后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并排走一段，然后各自回寝。只是，顾星海再也没提过要送她。
　　大一快结束的时候，一个暴雨过后的早晨，佘松白带着相机在校园里闲逛。那天是周六，清早的校园还很安静，她远远的看到顾星海站在一食堂前面的合欢树下。
　　合欢树的花朵落了一地，地上还残留着一片片的小水洼。他在树下站了一会，看着地上的残红，弯腰捡起一朵，小心的夹在书页里。那一刻佘松白突然明白了顾星海的冷漠，和他的温柔。
　　那是一只刚被世界的恶意折断了翅膀的小鸟，小心的遮掩自己的脆弱，谨慎的不与外界产生太多的联系。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默默的舔舐伤口、等待恢复。
　　那时他们除了在考试季一起复习，偶尔碰上了也会一起吃饭，一起在校园里走一段。她眼看着顾星海的表情慢慢的丰富了起来，眼底的笑意也多了起来。佘松白打心眼儿里替他感到高兴，虽然他依然会在节假日时消失不见，虽然那个他在老家有女朋友的传言渐渐甚嚣尘上。
　　就连同寝室的好友，也委婉的提醒过她。他好像有女朋友。佘松白脸红了一瞬，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找个借口匆匆离开了。她原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朋友看穿。
　　佘松白不愿相信，却也不敢明明白白的问他。她仍然会在考试季到六楼的那间教室里上自习，趁他不在的时候，偷眼看他摊在桌面上的书本、笔袋、眼镜盒，寻找着传闻中的女朋友存在的蛛丝马迹……只是去上课、去吃饭时，佘松白会更多的和室友走在一起。碰到他和陆九亭了，就混在人堆里简单的打个招呼，甚至和陆九亭开个玩笑，好让自己假装对他毫不在意。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大半年，很快，大学的第二年也结束了。暑假的时候，佘松白意外的接到了顾星海的电话。
　　“喂，喂？”佘松白心怦怦跳了起来，很快摁下了接听键。
　　“小白，是我。想我没？”
　　怎么是陆九亭？尔后，她听到一些轻微的杂乱噪音，和顾星海有些局促的声音：“九亭，快还给我，还给我……”
　　“你和陆九亭在一起吗？”佘松白有些困惑
　　“嗯。他来我们清山市了。”顾星海解释道，看来他终于拿回了手机。
　　“小白，我是专程来看星海的，来看看他那位传说中的女朋……”陆九亭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带着他特有的七分欢快三分轻佻的语气。
　　又是一阵叮铃咣啷，接着是匆匆的脚步声。佘松白静静的听着电话那头安静下来的环境音，和有些急促的鼻息。
　　慢慢的周遭的一切都平静下来了，顾星海的声音缓了下来，有着让人安心的频率。他一点一滴的，向佘松白诉说着她想知道的一切。
　　他的梦想，他的家庭，以及大学开学前夕那场让他失去父亲的意外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