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瞭望》青鱼山

5、第 5 章

　　24岁的时候，宋之野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很大、很重要，也很糟糕的事——她喜欢自己的哥哥。

　　彼时在昼半球的宋之扬刚起床，半靠着床头缓过例行到达的低血压带来的晕眩感，准备将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的出门工作。

　　大清早接到宋之野电话，她那边是深夜，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咳咳，之之，怎么了？”

　　隔着一个黑夜，她认真表白：“哥哥，我好像，喜欢你。”

　　对面沉默了几秒，略显慵懒低弱的冷清声音传来：“宋之野，大半夜发疯啊？”

　　“没有，我很清醒，喜欢你。”

　　“那…我也喜欢你？”

　　“我认真的，喜欢你，别想敷衍我。”她又重复一遍。

　　又沉默了几秒：“宋之野，我是谁？”

　　“宋之扬。”

　　“你的谁？”

　　“哥哥。”

　　“嗯，乖，挂了。”他真的撂掉了电话。

　　听到对面传来“嘟嘟”声，宋之野实在无语，长这么大第一次主动表白，就，这样结束了？

　　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哦，也对，确实不是亲生的。

　　宋之扬是宋启明夫妇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可宋之野一直坚信，是五岁时的自己诚意感动了上苍，宋之扬是她求回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

　　她从小就想有个哥哥，自记事起就不断央求爸爸妈妈给她生个哥哥。奇怪的是，爸爸妈妈总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幼儿园的敏敏老师说，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呀。

　　哼，一定是爸爸妈妈不肯努力！

　　看来，还得靠自己。

　　满五岁的前一天临睡前，小小的宋之野端端正正坐在粉色的公主床上，双手交握叠放胸前，虔诚的闭着眼睛，把她仅有的认知里东方的西方的所有神仙都求了个遍，希望自己明天的生日礼物可以是一个哥哥，然后乖乖钻进被窝躺好，听说神仙都喜欢好孩子。

　　第二天放学，林姨到幼儿园接她回家，推开门看到爸爸妈妈坐在客厅沙发上，中间夹着一个瘦弱白皙的小男孩。

　　“之之！快过来，这是扬扬，你的哥哥，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妈妈高兴的朝她招招手说。

　　“啊！我的愿望实现了！”

　　她提溜着小短腿一路小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问：“扬扬哥哥，你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生日礼物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捂住了胸口，轻轻的咳嗽。

　　宋启明将兴奋过了头的宋之野一把捞到腿上，点着她的脑门说：“扬扬生病了，之之以后讲话动作都要轻一点，我们一起好好爱哥哥，好不好？”

　　听到这话，小家伙夸张的捂住嘴巴，又郑重其事点点头，扭着身子探过去，轻轻抱住宋之扬，小小声说：“扬扬，我来保护你哟。”

　　宋之扬轻喘着抬起头，看着这个粉粉嫩嫩的小鬼头，弯了弯好看的月牙眼，跟她说了这辈子第一句话：“之之。”

　　宋之野被他亮亮的眼睛恍得愣住了：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爸爸妈妈从哪里弄来的？真的不用再还回去了吗？？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宋之扬身世挺凄惨的。

　　几个月大的时候被装在小篮子里，丢在福利院门口。篮子里除了襁褓布，就只有一张纸条，上面两个字：扬扬。

　　被发现的时候，小婴儿已经在篮子里哭得闭过气去了，还没进福利院大门，先来了个医院游。

　　他在福利院长大，从小就生得好看，许多来领养的人一眼就看上他，主动过来亲近他，和他聊天，他总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有个家。

　　可每当那些叔叔阿姨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无一例外的，都远远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走了，没再回来过。

　　身边的小伙伴，陆续被领养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被留在这里，难道是还不够乖吗？

　　有的时候，他也会足够幸运，遇到坚持把自己带回家的父母，短暂的拥有过避风港。

　　在宋启明夫妇之前，他被领养过两次。

　　第一次是四岁，那对父母很年轻，家里也蛮有钱。他们跟他说：“没关系的扬扬，生病了也不要紧，爸爸妈妈会照顾好你”。

　　可当他被领回家，一个月内被家里的花粉刺激得三次哮喘发作后，他们还是将他送回了福利院。

　　第二次是六岁，这对父母年纪比较大，看起来很和善，照顾小孩相对有经验。他犯病的时候，他们也能处理得很好，照顾他，安抚他，他又一次以为自己有家了。

　　可是好景不长，在他又一次发病晕倒没能及时被发现，送到医院急救，检查出了肺心病之后，那对父母还是将他送回了福利院。

　　他们跟他说：“扬扬，我们年纪大了，承受不起这样每天担惊受怕的，只想拥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陪着我们到老，你不要怪爸爸妈妈，好不好？”

　　他不怪他们，他感激他们，也理解他们，站在福利院门口，安静的朝他们笑着挥手告别，然后拎起他的小行囊，沉默的住回原来的房间。

　　他逐渐明白，自己再不会有家了。或许最初也是因为身体不好，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吧。

　　谁不想拥有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呢？像他这样，不能跑不能跳，三天两头会生病，一不小心就死掉的人，果然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嗯，说不定，自己的一辈子，也挺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