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瞭望》青鱼山

4、第 4 章

　　洗完澡出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宋之野关了客厅的灯回房间。

　　床头柜上放着一小杯温热的牛奶，旁边还有一个保温杯，不用想都知道里面装满了温水。

　　台灯是开好的，正散发着暖色的光芒，甚至连被子都被贴心的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狗头顶。

　　她从小的习惯，睡前要喝牛奶，不给喝就哭。

　　宋之扬没少嘲笑她：“宋之之，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咱们家每天都要上演一回。”

　　抱着温热的杯子坐在床沿，低头看着里面乳白色浓香四溢的牛奶晃晃悠悠荡来荡去，回来了，回家了。

　　她想。

　　关了灯躺在床上，一时间没有睡意，好像这具身体还没适应已经回到了平城。

　　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影像全是宋之扬。

　　他凝眉认真思考的样子，他慢吞吞走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他低头吃饭的样子，他生病了躺在床上的样子，最多的，是他看着自己笑的样子。

　　宋之扬有天生微微上扬的嘴角和一对弯弯的月牙眼，这让他不管什么时候什么角度看起来都像是在笑，更别说他本来从小就爱笑。

　　他笑起来眼睛特别明亮，好像整个夜空的星河都落在了一汪湖水里，温柔得要命，宋之野爱惨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想溺死在这带笑的眼眸里。

　　但其实她知道，宋之扬没有那么平易近人。

　　他极有原则底线，也不是外放的性格，对大多数人都不过分亲近，待人温和且疏离。

　　只是身体和身世的原因，表面上看起来总是谦逊柔和，好脾气得像是什么事都不能给他造成困扰，身上有无忧无虑的少年气。

　　正因如此，更能看出亲疏有别，从小到大，他都是很宠宋之野的，爸妈经常不在家，林姨都不如他照顾得细致。

　　每次坐在餐桌前，第一件事一定是先帮她盛好汤；切出来的水果，总会把最甜最漂亮的部分挑出来给她；雷雨交加的天气，明明自己也不舒服，呼吸都夹杂着喘息，还是忍着不适坐在床边，轻轻拍抚她的脊背哄睡，再自己回房间。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宋之野根本数不过来。

　　如今，宋之扬依然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但却不再有过分亲密的举动。

　　以前，哪怕是成年之后，welcome hug，goodbye kiss什么的，也是常事，当然，亲的是脸。

　　每天，屁大的事宋之野都像献宝一样告诉宋之扬，一放学回来她就开始不停逼逼叨，生怕他错过自己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小学：“扬扬，老班今天上课提到你诶，说他曾经有一个晚了一年入学却连跳两级，比其他人还早一年毕业的天才学生，我好骄傲啊！”

　　上了初中：“扬扬，你知道今天中午食堂有多难吃吗？为什么冬瓜汤里要放南瓜，啊？啊？？这到底是甜是咸？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宋之扬当然知道，他们从小学开始上的就都是平城附校，只不过初中以后就没同时在一个学段呆过，宋之野入学之时，正是他毕业之时。

　　高中：“哥哥，这周五你来接我吗？他们都有家长来接诶，你也知道，咱爸妈铁定不会来的…”

　　好委屈哦。

　　于是，宋之扬火速放下手中的项目，抛下一众队友，屁颠屁颠穿越一整座城市，去接亲爱的妹妹回家过周末。

　　大学：“扬扬，你圣诞节回不回来？爸爸又带着妈妈跑了，而且我们去年就没有一起跨年了。或者我过去找你好不好？你身体不适合飞来飞去，我就说家里有事，跟导员请两天假哈哈！我还没有去过US呢，他们的圣诞节好不好玩？”

　　宋之扬边听电话边帮她订好了往返机票。

　　后来去欧洲留学：“扬扬，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太阳了，一个月啊！我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

　　“扬扬，我跟你说，BBC居然没有广告，唔，不过也是，我已经付钱了，算是vip。”

　　想到这些，宋之野盯着天花板忍不住嘴角上扬，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差点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眼里又泛出淡淡苦涩，像狡猾难缠的藤蔓，从心底丝丝缕缕蔓延出来。

　　若说家里有个经济学教授的好处就是，资产的累积及时又适时，两兄妹从小到大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都很富足。

　　宋之扬留学回来，爸妈给了他一大笔置业创业资金，他投资入股，在观云邸买了房子，说离公司近，不再和他们住一起了。

　　后来爸妈不在了，宋之野在外面这些年，别墅空了，从小生活的地方好像成了回忆。

　　兄妹二人依然保持联系，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以前宋之野爱发轰炸信息，宋之扬则愿意打电话，一般看到她事无巨细连着几十条的信息，会无奈着摇摇头，直接一个电话过去：“之之鹦鹉，快点，一次说完。”

　　后来她不再这样发了，就宋之扬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聊一聊。多数也是例行问候，问问对方过得怎么样，叮嘱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就不怎么开口了。当然不是无话可说，她满腔的倾诉欲，却不敢说，怕又被撂电话。

　　以前小嘴叭叭说不停的是她，现在变成宋之扬变着法儿找话题，她应声：“知道了，哥哥。”

　　听到这里，宋之扬就会识趣的做总结陈词，笑道：“小鬼，嫌我啰嗦了。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缺钱要跟哥哥说，我们之之从小娇生惯养的，可不能没钱花。”

　　他本来就极疼爱她，爸妈不在之后，更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父母的责任，抚养她，教导她。

　　“嗯，扬扬，你不要太辛苦，也不要硬撑，生病了不要瞒我，好不好？”

　　像例行公事，在给自己的良心交差。

　　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两人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