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瞭望》青鱼山

13、第 13 章

　　初秋时分，宋之扬终于能出院了。

　　这段时间跟小何配合默契，宋之野跟他说好了，把他从医院借出来一段时间，直到宋之扬完全康复。

　　出院那天，许老头儿特意来病房交代了一箩筐注意事项，尤其强调“情绪稳定”和“静养”，言下之意，只许赋闲在家岁月静好。

　　将近一个月没出过病房，唯一的主动运动就是被搀扶着在病房慢慢绕圈，宋之扬暂时还没力气靠自己走出医院。小何推来了轮椅，宋之野帮着收拾好了东西，司锦杭亲自将他送回家。

　　到家门口，林姨戴着围裙迎出来，他一个用二进制语言说话的人突然迷信起来，坚决不再坐轮椅，仰着头用水汪汪的眼睛哀哀戚戚看着宋之野说：“我要自己走回家，要沐浴净身。”

　　宋之野一个大白眼翻到天灵盖，再翻回来的时候这人居然还在用那种受了天大委屈的眼神看围着他的一圈人，挨个儿看过去。

　　她拿这样的宋之扬没办法，以前就没有，长叹一声败下阵来：“我去放水。”

　　水放好才看见司锦杭小何一人一边把他搀进来，面色苍白，气喘吁吁，但喜笑颜开。

　　怎么回事，一出院那个被封印的宋之扬又被放出来了？

　　从浴室出来，是小何直接抱回床上的，在热气的蒸腾下，他像一只刚泡完温泉的雪猴，脑袋还没挨上枕头就筋疲力尽睡着了，林姨精心准备的午餐全进了其他几个人的肚子。

　　看着安睡的人，宋之野心里软乎乎的，悄悄从房间里退出来，司锦杭大剌剌坐在沙发上。刚吃完午饭，又吃起了林姨准备的，为了给宋之扬下午睡醒了垫肚子的手工小蛋糕。

　　她坐到他旁边，真诚说道：“锦杭哥，又麻烦你了。”

　　“呔，这几年麻烦的还少吗？你不知道，他那手环还和我的手机连在一起，还是我主动要求的，半夜他楼上发病，我楼下手机震天响，你猜猜，后不后悔？”

　　司锦杭满嘴小蛋糕，还不忘吧唧吧唧的补充：“啊，你知道凌晨一二三四五点21楼通往22楼的安全通道是什么颜色吗？我知道哟～”

　　宋之野感动又好笑，此人明明孤寡，却莫名其妙承担了监护人的职责，好不容易。

　　她想，墨脱这辈子最后一次了，以后说什么都不走了。

　　电视台那边沟通得差不多了，也面谈了几次，宋之野收到通知说下周启程，他们需要早点进山，否则一场大雪之后就进不去了。

　　掐指一算，还能再陪宋之扬四五天。

　　她讨好：“哎呀，锦杭哥最好了～帅气多金，还善良正义，我替我哥偿情还债，任你差遣好不好？”

　　“臭小鬼，用得着你偿？你啊，快点回来就好，我走了。”

　　司锦杭曲起食指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敲，像挑西瓜，咽下最后一口小蛋糕，起身往门口去，走到门边顿了一下，意味深长说：“小野，你哥…比想象中更需要你。”

　　这话说得百转千回，宋之野不由多想了几分，这个需要，是指…哪种需要？

　　宋之扬一觉睡到夜幕降临，差点喊不起来吃晚饭。

　　好容易出院了，他不想一直躺在床上，提出到餐厅和大家一起共进晚餐，小何帮他起身，扶他慢慢落座，家居服挂在身上晃晃荡荡的。

　　睡饱了的人神色愉悦，刚坐下第一件事习惯性要帮宋之野盛汤。他没力气，大汤勺都拿不稳，宋之野一把抢过来，蹂躏他的发顶龇着牙说：“哥，摆正自己的身份，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乖一点。”

　　这毛顺得深得宋之扬心，他宠溺笑着一句：“小鬼。”

　　他吃不下多少，像是实在无聊给自己找事情做一般，一个劲儿给桌上的人夹菜，弄得小何怪不好意思：“这就是我的工作，宋先生不用这样，您这么好照顾的人，我都没遇过第二个呢。”

　　宋之扬却说：“没有什么理所当然，你最近整天陪着我熬，是该好好谢谢你的。”

　　他讲话不如正常男子那般浑厚有力，温吞柔和又总带着笑意，平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亲和力，叫人很喜欢听。

　　他轻轻咳嗽，宋之野接了杯温水过来提醒他喝：“哥。”

　　好看的月牙眼看过来，宋之扬伸手，却并不端水杯，而是直直伸到她眼前，用食指抵住了她的眉心，轻松道：“啊，夹住了。”

　　“嗯？”

　　“之之，眉头皱这么紧，再这样事事操心，明天扮沙皮狗咯？”

　　“喂，宋之扬，你嘲笑我！”

　　宋之野作势要挠他痒痒肉，但也只是作势而已，这脆皮一样的哥哥，她哪里敢真的闹他。

　　“好啦，别这么如履薄冰，你哥命硬着呢。”

　　他边说边端起水杯，朝她眨眨眼，做了个干杯的动作，乖巧的喝了几口。

　　饭后没多久，宋之扬困了，陷在沙发里歪歪扭扭。他肺功能不及常人，时常要有意识的提醒自己深呼吸，才能保证充足的氧气供给。因此，在这种身体还没恢复又犯困的半清醒状态下，就逐渐气促起来，微张着嘴，一口气吸不到底。

　　宋之野陪在身边，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状态变化，拍拍他手背说：“扬扬，去休息了，来。”

　　“嗯。”他眯着眼就着她的力气顺从站起来，乖得像只大金毛。

　　小何帮他洗漱躺好，宋之野已经把制氧机开好了，在医院这些天，她学到了一些基本护理技能，可以较为熟练的操作简单的医疗设备。

　　宋之扬脑袋枕在垫高的枕头上，全程用眼神追随着她，看她按按这个，调调那个，装好了温水旋暗了灯光，又搬了个矮凳子坐在床边，手肘撑在床沿托着下巴眨着眼睛看他。

　　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吸完氧卸掉了面罩，临睡前宋之扬捏了捏宋之野脸颊，语气疼惜说：“之之，瘦了。”

　　她托着他腕骨突出的手塞进被子里：“唔，扬扬胖一点，我就会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