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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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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滴暂时打完了,护士进来给滞留针做了封管,许医生带着几个人进来查房,一眼看到病房里多了个哭唧唧的宋之野。
“哟,瞧瞧谁回来啦?前几年你哥住院都没见到你,每次问他都说在国外回不来,宋之野,人如其名啊你。”
许医生是平大附院的老专家了,一乐呵呵的半老头儿,宋之扬从小都是在他手下看的,也和爸妈是多年老相识,逢年过节的都有走动,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许叔叔,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宋之野还没哭过劲儿,说话声音嗡嗡的。
“嗨!给我添什么麻烦呀,我就是心疼小扬,知不知道他这次多危险,一不小心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就说小扬,怎么能这么惯着你,你呀,任性!”
宋之野低着头默默挨训。
“咳咳…许叔叔,您别吓之之,没这么夸张。”宋之扬小声阻止。
许医生一眼瞪过去:“还没有?CCU住了几天你自己说!”
得,这下宋之扬也被骂得没了声儿。
好在许老头自己一拍脑袋,想起来正事还没做,暂时放过了兄妹俩。
他没再闲聊,问了宋之扬的感觉,又拿起听诊器听了听心音,转头交代说晚上再加一次雾化,准备去查看下一个病人了。
临走前,他拍拍宋之野的肩膀郑重其事说:“小家伙,你哥不容易,有时间多陪陪他。”
许医生出去之后,林姨将带来的饭菜掏出来说:“小野,先让小扬吃饭吧,不知道你回来了,一会儿跟林姨回去,再给你做好吃的。”
小何已经接过晚餐,在床上铺好了小桌板,现下宋之扬有两个选择:第一,让小何把他扶起来,靠在他怀里自己吃饭;第二,就这样靠在床头不挪动,让小何喂饭。
他选择一。
上周胸口刚被划拉了几下,前天才拔管拆机,现在整个左半边身体除了疼没别的知觉,不动疼,一动更疼。
他忍之又忍,待小何慎之又慎的将他慢慢扶着靠好,还是没忍住从唇边溢出几缕轻咳,痛得蹙起了眉头。
宋之野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想帮忙,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这还没完,宋之扬撑起脑袋才往嘴里随便塞了几口薄粥,就累得扔下勺子闭上眼往小何肩膀上靠,一副“不吃了”的样子。
宋之野擦擦眼泪,握上他的手说:“哥哥,再吃一点吧。”
他睁开眼,本来想说“吃不下了”,看见那双无辜又可怜的大眼睛,转而改口,弯弯嘴角说:“中场休息嘛。”
“你休息你的,我喂你,一会儿凉了。”她端起碗,一本正经真的要喂他。
宋之扬眨眨眼,瘪着嘴看她。
这是不同意了。
宋之野也有绝招,眼圈马上变红,又要哭了,看着他不说话。
两人对视了三秒,躺在床上那个败下阵来:“…算了,拗不过你。”
得逞的人立刻破涕为笑,舀起一勺粥送过去,还配合着说:“来,扬扬,啊,张嘴。”
…像对待什么刚学会吃饭交流的婴幼儿,宋之扬好没面子的。
好死不死小何这个没眼色的还出声提醒:“慢一点,小口一点,宋先生昨天才恢复自主进食,肠胃还不太适应。”
…宋先生简直颜面扫地,尊严尽失。又吃了几口,越想越气,闭上嘴不肯吃了,宋之野再劝也不管用了。
只是,这人嘴有多硬,身体就有多不争气,没过几分钟又皱起眉头,咬着后槽牙吞口水。
小何轻车熟路,替他揉胃顺气,边说道:“宋先生,忍一忍,不要吐,不然会更难受的。”
看着眼前这一幕切一幕的画面,宋之野太心疼了,她无法想象,眼前人这些年有多艰难才能活下去,一呼一吸好像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身体随时都在难受,做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太辛苦了,扬扬。
她不是没见过他病得生活没办法自理的样子,只是在认清自己的感情之后,再次见到这样的他,心疼之余又多了一层怜惜。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哭,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不停滚落,止都止不住。
宋之扬好容易缓过这阵反胃恶心,勉强抬手去擦她眼泪,眼带笑意弱声安慰道:“别哭了,小鬼,咳咳…再这么哭法,我会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扬扬!”宋之野哪听得了这个,攥住他的手在虎口处发泄似的咬了一口,哭得更大声了。
“嘶…”宋之扬吃痛,很是无奈。
罢了,这么久没回来,一回来看见自己气息奄奄躺在病床上,左右是要大哭一场的。
他能怎么办,受着呗。
他示意小何将他放回床头,默默评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伸展双臂:“来,抱。”
宋之野像是得了特赦令,直接一脑袋扑过去扎到他怀里,当然还记得收着力气,只是虚虚的靠着这单薄的胸膛,边抽泣边说:“扬扬,我是一定要哭的,你别费力气劝我,一会儿就好。”
宋之扬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暗笑道,臭小鬼,这么了解自己。
醒来折腾一番,他累了,怀里的人还没哭完,就已经昏昏欲睡了,可是晚上还有一次雾化,得做完了才能睡,要不然半夜势必会憋闷着醒来。
宋之野哭好了,见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拉着他有一搭没一搭聊。
主要是她在讲,这些年去了哪些地方,做了哪些事情,给他看手机里人迹罕至的各种美景,好像回到了以前叽叽喳喳的时候。
直到雾化结束,小何端着水盆和洗漱用具过来,给宋之扬擦洗,他要赶人了:“回去,吃什么…林姨做。”
他已经有点累迷糊了,挂着鼻氧说话都不利索,还想着自己。
宋之野鼻头又酸酸的,刚刚他那点雀食几乎都到了她肚子里,其实不饿。
她调暗了病房的灯光,直接上手覆住他眼睛,感受手掌下细密的睫毛一扫一扫的,有点痒,好像扫在她心上,奇异的舒适感。
她想留下来,却也知道如果真留下来了,宋之扬反而要操心她,更休息不好,也就顺着人的意思,凑到宋之扬耳边,轻声说:“扬扬,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眼前人又以极缓慢的速度眨巴了两下眼睛,安静睡着了,苍白的嘴角弯弯的,疲惫的眉眼很柔和。
这就是四年后的再见第一面,一个形容憔悴,一个涕泗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