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瑶光觉得自己仿佛睡过了整整一百年。
每一个关节都在咯吱作响，肌肉酸痛无比，外面的阳光又是如此刺眼，瑶光痛苦地呻.吟一声，用胳膊挡住了视线。
“什么时间了？”
她问坐在床边的李遡，暂时不想去思考他究竟为什么要坐在那儿，又究竟坐了多久。
李遡静静看着她，说道：“你睡了两天两夜。”
瑶光还没说话，肚子倒先响亮地叫了一声。
她也不害臊，毕竟这都两天过去了，再激烈的情绪也该消化完了。
等眼睛适应光线后，瑶光就慢吞吞地撑着床榻坐了起来，问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李遡默默地给她身后塞了个垫子，然后起身道：“富贵炖了鸡汤，我去给你端。”
“……谢了。”
瑶光摸了摸饿瘪的肚子，回想起昏迷前自己那些矫情的想法，不禁哂笑——果然还是吃太饱了。
富贵的手艺没话可讲，一碗热腾腾的鸡汤下肚，瑶光只觉得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
她一边啃着大鸡腿一边含含糊糊地夸赞：“富贵，你别去京城开什么酒肆了，干脆开个酒楼吧，绝了！”
赵富贵被她夸得合不拢嘴，嘿嘿笑道：“行啊，到时候开业了请你和九爷夫妻两个来捧场，保准生意兴隆！”
一片寂静。
赵富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顶着李遡如有实质的眼神，他张了张嘴，看上去懊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瑶光却一副浑然不在意的神情，她似乎对赵富贵所说的“夫妻”毫不好奇，只当是口误一般，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不过这鸡还可以再炖时间长些，应该会更入味。”
赵富贵忙道：“是了，外面刚下过雨，柴火有些湿，火候把控还是差了些。”
他说完，屋内又陷入了寂静。
赵富贵浑身不自在，他是个大老粗，不明白瑶光和九爷之间到底有啥事是不能摊开来讲的，明明他们这么有缘分，还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
待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忍受不了，找了个要去看看火有没有灭的蹩脚借口，忙不迭地离开了。
他走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瑶光和李遡二人。
瑶光喝完最后一碗汤，把空碗放下，听李遡问道：“还要再来一碗吗？”
她吃饭时这人就一直坐在床边，眼神宁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仿佛她吃多久他就能看多久——真搞不明白，又不是没见过人吃饭。
瑶光摇头：“不了，我又不是饭桶，已经很撑了。”
她紧接着问了李遡关于阿诗玛的事情，李遡告诉她，阿诗玛最后被杜罗带走了，临走前让他转告瑶光，说谢谢她救了自己的命，她会代替自己的姐姐好好活下去的。
瑶光想起火场里那一声声泣血的呼喊，便问李遡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是英珠的亲妹妹，”李遡说，“小时候过继给了叔伯，为避人口舌，两人便以堂姐妹相称。当初阿呷看上的人也是她，但她已有了喜欢的人，所以英珠就替她去了。”
“她一直觉得，那晚本该死的人是自己。”
瑶光默然。
怪不得阿诗玛对复仇的执念如此深重，她想，如果换做是她，肯定也会被愧疚和仇恨日日折磨。
命运如此阴差阳错，怎么能够轻易甘心呢？
她发了一会儿呆，又问道：“那她有没有说过，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没有，她说不重要了。”
瑶光扯了一下嘴角：“是啊，不重要了。”
家人惨死，口不能言，原本平静的生活一夜间天倾地覆，甚至不得不装疯卖傻才得以苟活……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仇恨与过往，又有什么必要把所爱之人一同扯下水呢？
她低头凝视着自己手腕上的毒瘢，忽然体悟到了些许那日火场中阿诗玛的心境。
但瑶光并不后悔救下对方。
“或许她爱的人，并不是这么想。”李遡轻声道。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
顶着瑶光的瞪视，李遡很缓慢地勾了一下唇。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瑶光的脸颊，却被瑶光躲开了，他也不恼，转而想去牵瑶光放在被子上的手，又被一巴掌拍开。
“你跟我说老实话，”瑶光紧盯着他，语气不善，“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李遡道：“我姓李。”
好，这下破案了。
瑶光呻.吟一声，无力倒在床上，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愤怒、羞恼、惊诧……还有一丝丝荒谬的窃喜。
“所以，你真正的身份是八王爷李傀？”她还不死心，语气艰涩地又确认了一遍，“是我的前，咳，我是说未婚夫？”
李遡沉默片刻，回答道：“我姓李，单名一个遡字，如彼遡风，不能息也。”
瑶光抬起手，怀疑道：“打住，你说你叫李遡？可京城一共才八位亲王，我也从来没听过有叫李遡的皇室宗亲，你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我排行第九，李傀是我的同胞兄长，”李遡说，“他身弱多病，常年不能下床，我便以他的身份在外活动。你若不信，我还有圣——皇兄亲赐的信印，可以证明身份。”
“……你用你兄长的名号在外活动，也包括结亲？”
李遡犹豫了一下，竟然还默默点头了。
瑶光上辈子就觉得李家人多半有病。
如今她更加这么认为了。
“告辞。”
瑶光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李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瑶瑶，你还生我气吗？”
“生气？不，我怎么敢和殿下生气，”瑶光微笑道，“我只是觉得老天爷好像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有时候玩笑开多了，人就不想笑了。”
李遡皱眉盯着她，显然不完全明白瑶光想表达的含义。
瑶光也没打算和他讲明白，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摆手道：“没事，我如今已经不是林家人了，我爹订下的婚约，自然也不做数。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咱们能在这儿遇到就是个巧合，等完事儿之后各回各家一拍两散——”
“不是巧合。”
李遡定定地看着她凝固的侧影，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能遇见，不是什么巧合。”
瑶光动了动，转过身来看着他，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她说，“我知道是有人故意把我引到这个地方，可一开始把我牵扯进来叫我帮忙验尸的人是你，后面说自己要死了赶我回去的人也是你，如今又改口挽留我，赵……李遡，你当我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不是。”李遡立刻道。
“那是什么？”
瑶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漆黑眼眸倒映着门外的阳光和她的身影，在听到瑶光自嘲时，又飞快地闪过一丝类似于痛楚的情愫。
李遡闭了闭眼，干涩道：“我也不知道。”
理智告诉他应当推开瑶光，毕摩从不是真正的威胁，眼下时局未定，她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留在这儿只会受人利用，越陷越深；
可心底的某一个声音却在不住叫嚣着，留下她，抱紧她。
然后永远也别放手。
对于寒冷，他早已习惯甚至于麻木。
那稍纵即逝的温暖，反倒更使他觉得透骨酸心。
李遡抬起手，带着凉意的指尖拂过瑶光的鬓发。
见瑶光并未躲开，他的神情更柔和了些，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
眼前这个姑娘，是他在那座冰冷肃穆的四方城中从未见过的。
她的皮肤并非闺阁小姐的苍白细腻，被西南的艳阳天晒成微微的小麦色，和那飘蓬浓密的长发一样，永远洋溢着正午阳光般滚烫的勃勃生机。
她的笑意总是直达眼底，爱恨都是那样直白洒脱，一如她本人的性格——既有少女的率真、稚气与柔情，又有阅世的冷峻和果决。
李遡还知道，她习惯用彩色的丝带把长发盘在脑后，发尾总是会顽皮翘起一撮，每逢傍晚日暮黄昏，她会爬到屋顶上，通过晚霞判断明日的天气，那撮俏皮的发尾便会随着少女摇摆的身子，在风中晃来晃去，一直晃到了他的心底。
这些他都知道。
还有一些，甚至连瑶光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他也依然牢牢记在心底。
这就够了，他告诉自己。
李遡朝瑶光露出一缕很淡的笑容，阳光映照在他苍白英俊的面孔上，仿佛也为男人那深邃眉眼增添了几分生气。
“瑶瑶，”他说，眼神专注得像是要把瑶光刻在心底，“你很好。我……”
瑶光听出了他言辞中的拒绝之意，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混蛋真当自己是傻子不成？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表现出一副百般留恋挣扎纠结的模样，怎么，当她是泥巴捏的？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她按捺着怒气，上前一步逼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考虑措辞，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李遡后退半步，试图避开她的视线：“抱歉，我……”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李遡！”
瑶光攥住他的领口，把李遡一步步逼退到了墙根，后背撞上墙的瞬间男人身子一震，终于不得不抬头直视瑶光。
有那么一刹那，瑶光看着李遡眼中的自己，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她摇了摇头，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松开李遡的衣襟转身就走，却被李遡一把拽住手腕摁在墙上，以近乎凶狠的姿态吻了过来。
两双同样炽热的眸子如同星火般相撞，瑶光只怔了片刻，便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
唇齿相交，宛如一场看不见硝烟的征伐，李遡漆黑的瞳仁逐渐沉淀成了更深的暗色，搂着瑶光的手愈发用力，额前渗出细密汗珠，看上去倒是比平日里淡漠寡言的样子多了几分凶性。
瑶光低吟一声，动了动手腕示意他放开自己。
李遡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松开了，他用双眸死死盯着瑶光，像是生怕她后悔或者逃跑——不过怎么可能，瑶光心道。
她求之不得。
她用双臂环住李遡的脖颈，男人趁势单膝顶入她的两腿之间。这个姿势让她几乎挂在了李遡身上，瑶光短促地惊呼一声，没等反应过来，李遡就再度捉住了她的唇，肆无忌惮地长驱直入。
瑶光难耐地仰起头，李遡身上硬实的筋骨死死顶着她，仿佛一柄利刃将她钉在墙上。
原本游刃有余的态度消失，她的呼吸逐渐急促错乱，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逆着光神情晦暗不清的男人，忽然有些后怕起来：自己是不是，不该招惹他的……？
似是感觉到了瑶光的退缩，李遡惩罚地咬了咬她的下唇，埋下头，一阵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间。
瑶光只觉得又痒又烫，胸膛中滚了一团火直窜上心头，抓着李遡的头发想要推开，却被他反手紧紧扣在怀里。
“后悔了？”李遡紧贴着她的耳廓，炽热的气息喷洒在瑶光的脸颊，像是山林中捕猎的猛兽，刺激得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没等瑶光做出反应，他便不带任何感情地低笑一声，再度垂头，在她唇上动作轻柔地落下一吻，一双大手却死死掐着她的腰，黑沉的眸子如深渊般凝视着她，专注而执拗。
他的喉结微动，哑声说：
“——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