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棺配》艾音

22、第 22 章

　　放在几天前，瑶光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和赵傀他们牵扯得这么深。

　　他们想要找长生药，这件事在她看来就是天方夜谭，但谁知道出了英珠的事情，她一个无辜路人，也被毕摩当成和赵傀他们一伙的，被迫上了贼船。

　　如今又意外发现，她要找的杜桑，似乎和长生药就是同一样东西……

　　唉，真是脑壳痛。

　　凡事只要牵扯上朝廷、皇室，就没有好相与的。
　　瑶光从上辈子就清楚认知到了这一点。

　　上去之前，李遡转过身，忽然朝她的脸伸出手。瑶光下意识想躲，被他轻斥道：“别动。”身子莫名就定在了原地。

　　她感觉到李遡在她脸上抹了一些东西，好像是某种粉末，还带着淡淡的腥气——但不像是血腥，更像是某种金属的味道。

　　因为看到李遡自己的脸上也抹了一些，瑶光就没有反抗，僵硬着问道：“这是什——啊嚏！”

　　她被粉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李遡顿了顿，等瑶光恢复后，继续在她脸上抹开粉末。

　　平心而论，他的动作其实很轻柔，也很克制。
　　但瑶光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甚至恨不得他粗暴一些才好，不要这样小心翼翼的，让她很不自在。

　　被男人手指蹭过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战栗，温凉的触感像是划过心池的羽毛，惊鸿掠影，荡起一圈圈涟漪。

　　瑶光抿着唇，低垂的眼睫飞快颤动，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

　　……肯定是因为要害被人掌控所导致的下意识反应。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仿佛度日如年。

　　因此当李遡说“好了”时，瑶光瞬间退后一步躲开。
　　但她忘了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差点因为用力过猛，后脑勺磕在岩壁上，被李遡眼疾手快地用手挡住了。

　　“小心些。”他说，但语气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更不对劲了！

　　瑶光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干巴巴问道：“你给我涂了什么？”

　　“红铜粉，”李遡道，不知为什么，瑶光总觉得他现在心情还挺不错的，“尸鼠闻到它的味道就会避开。”

　　瑶光恍然，怪不得外面的石龛里放了那么多铜像！

　　不过……

　　“你说的红铜粉，是不是这个？”

　　她掏出阿诗玛送给她的匕首。

　　在风灯映照下，匕首表面淡淡的金属色泽和红铜一模一样。

　　李遡的眉头登时皱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会儿，点点头，说的确就是这个。但是……

　　“既然随身带着匕首，你又怎么会被尸鼠盯上？”

　　瑶光也愣住了。

　　她苦思冥想一阵，突然醒悟：“我想起来了，肯定是那个癞子在迷药里掺了东西！我回去之后在外面套了件夜行衣，里面的衣服没换！”

　　她咬牙切齿，这下梁子结大发了。

　　她之前还奇怪呢，为什么那癞子莫名其妙说了两句话就消失，敢情是欲盖弥彰，故意引她进陷阱呢！

　　李遡沉默片刻，神情复杂难辨。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瑶光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李遡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赵富贵在旁边等得都要打哈欠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咋办，再不走就要天亮了。要不这样，我们先上去，瑶瑶你在下面换好衣服再上来，怎么样？”

　　李遡也认可这个做法。瑶光有些犹豫，赵富贵立刻对天发誓：“九爷冰清玉洁，你放心，我也绝对不会看的！”

　　瑶光白了他一眼，但还是默许了。

　　她把那套沾了粉末的衣服扔进阶梯下的深渊里，只穿了夜行衣上去找李遡他们。

　　之前还不觉得有多冷，如今少了一件衣服御寒，洞穴里的阴寒立马让她连打了几个喷嚏，牙齿有些打颤。

　　赵富贵见状，立马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她披上。

　　瑶光也不逞能，谢了他一声就披上了。

　　李遡偏头，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走到了前面。

　　就这样百无聊赖地走了一段路，瑶光无所事事，只能盯着前方李遡提着风灯的手发呆。

　　那手指瘦削修长，骨节分明，像是玉雕刻的一般。
　　比起握刀，更适合抚琴烹茶。
　　因为肤色苍白，即使在如此暗淡的光线下，瑶光也一天能看清他皮肤下方的青紫血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样，冷吗？”

　　李遡回过头来，似乎是没想到瑶光会关心这个，他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默然摇了摇头。

　　赵富贵重重叹了一口气，哀怨道：“明明是我给的外套，瑶瑶，你怎么不问问我？”

　　“你体格这么壮，还用问嘛，”瑶光笑道，“放心，等回去后我一人给你们煮一碗姜汤，保准喝了身子暖暖呼呼的。”

　　赵富贵脸色一青：“……这个就不用了，我最讨厌姜味。”

　　有了红铜粉保驾护航，这一路果然风平浪静。

　　除了三人的脚步声，瑶光便只能听到身后溶洞里呼啸呜咽的风声，和黑暗深处活物觅食时的细小声音。

　　路过那些被打开的古老悬棺时，她脑海中闪过不久前那一具具尸体“坐”起来的画面，身体顿时抖了抖，再不敢四下里乱看，加快脚步跟上了李遡他们。

　　可能是因为黎明将至，三人的精力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后面的一段路途，就连平时话最多的赵富贵也沉默下来，不怎么出声了。

　　“那癞子的身份，你们知道是谁吗？”又走了一段路，瑶光清了清嗓子，打破这难耐的寂静。

　　虽然这样问，但她并不抱太大希望。

　　谁知李遡竟然点了点头：“有一个猜测。”

　　瑶光眼前一亮，赶忙追问：“是谁？”

　　李遡犹豫了一下：“暂时不能告诉你。”

　　瑶光深吸一口气，微笑起来：“是吗？那就算了。”

　　可能是没想到她这么轻易放弃，李遡脚步一顿，旁边的赵富贵哎呦一声，赶忙补救道：“九爷的意思是他也不太确定，瑶瑶你别生气，等弄清楚了肯定会告诉你的……”

　　瑶光打断他：“你不用解释。治寒毒的药材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出去后我来找你们，记得准备好热水。”

　　居然这么好说话？

　　李遡和赵富贵交换了一个眼神，但瑶光才懒得管他们怎么想呢，反正接下来哭爹喊娘的又不是她。

　　她阴笑一声，快步走到了前面洞穴的出口。

　　恰逢此时云开雾散，夜空中一轮皎洁圆月挂在林梢，对比方才洞穴里的幽暗阴冷，恍如隔世。

　　几人尽管灰头土脸，个个狼狈，但死里逃生后，吹着山崖外的新鲜山风，心情也不由得大好。

　　哀牢山脚下。
　　这几天客栈难得忙碌，客人进进出出，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

　　掌柜的从天亮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他匆忙用挂在腰间的白汉巾擦了把汗，继续笑容满面地招待着客人。

　　一个脸颊刺字的刀客静静坐在酒馆靠窗的桌边，面前还摆着一碟炒花生，和一壶青莲酒。

　　他眺望着远处翠绿的山峦，似是在放空，又像是在思考。

　　直到一声鸟鸣从天空中传来。
　　神荼拍着翅膀落在他面前的窗棂上，豆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刀客从它腿上解下秘信，头也不抬地推了推那碟花生。

　　“吃吧，给你点的。”

　　神荼极为人性化地点了点头，似是在打招呼，然后埋头吃了起来。

　　刀客看信时，客栈里嘈杂的人声也渐渐平息。

　　有人问道：“是九爷的消息？”

　　刀客看完信，把那壶酒一饮而尽，起身招呼了一声：“是，走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客栈，瞬间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中，掌柜的不知所措地看着所有客人都站起身来，随着那刀客朝外面走去。

　　“等……等一下，这是做什么？”

　　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招待得不到位，被人砸场子了，连忙把手在汗巾上又擦了两下，跑出去想要问个清楚。

　　刀客停下脚步，扭头看着神情惶恐的掌柜，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掌柜的，酒不错，记得多备几坛，等之后下山再来找你买。若是来不了……”他顿了顿，随意道，“那就算了吧。”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不是自己的问题就好。

　　但他听了刀客的话，惊讶道：“几位也是要上山的？之前还有个女侠也去了山上，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你说这好好的一个年轻姑娘，非得往那荒郊野岭里跑，又不是什么发财的去处，何苦作践自己呢？”

　　“哦？”

　　刀客似乎对他口中的女侠很感兴趣，便多问了几句。

　　掌柜的就把先前在店里发生的事情说了，言辞之间还对瑶光颇为感激：“要是你们遇到了那位女侠，麻烦再替小老儿跟她道声谢，唉，也不知恩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着说着，又唉声叹气起来。

　　刀客道：“放心，她没事。会帮你带到的。”

　　掌柜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但他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一只乌鸦从客栈的窗户飞出，稳稳落在刀客的肩膀上。

　　最终和众人的背影一道，消失在苍青色的连绵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