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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新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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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九月的暑气伴着热风扑面而来。
伴随声声蝉鸣，汉阳市特殊教育学校正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带着独属于孩童的活力，穿过热浪，压倒蝉鸣，传遍了整个校园。
欢呼声来自于这个学校的学生，一群特殊孩子。而特殊教育学校，则是他们学习的地方。
经过一个暑假的疯玩，这些生理年龄处于快速发展阶段的孩子们身高欻欻往上冒，三四年级的就已经三三两两和老师一样高。
操场上，三一班体育老师正带着他们在阴凉处上运动与保健课。
和普通学校里的体育课不一样，特殊教育里运动与保健课是没有教材的，老师们只能自己根据“培智学校义务教育课程标准”，综合所教班级年级及学生能力制定教学内容。
三一班运动与保健课老师姓梁，高高瘦瘦，体育相关专业毕业，已经跟这个学校和学生磕磕绊绊磨合了好几年，算是一名有一定教学经验的老师。
本学期梁老师给三一安排的第一个内容是滚轮胎。目的是锻炼他们的平衡能力，四肢协调能力和手的抓握能力，同时教他们学会交替使用双手，最好也能加强排队和轮流意识。
说是滚轮胎，因为学生是特殊学生，存在不同的障碍，而且每个人个别差异大，所以要求也不一样。
能力好的学生已经能理解游戏规则，还会耍小聪明偷懒。能力较弱的学生要么听不懂，要么完全不参与，不手把手协助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会交替用两只手，需要老师全程拉着才能参与课堂活动。
所以老师们安排活动时除了考虑教学目标外，也会以激发这些孩子们的运动兴趣为主，活动也要简单好玩。
将学生分成两个小组，适当鼓励，再喊几句加油，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就是一个简单好玩的小比赛了。
操场上三一班的“滚轮胎”就是这样。
只需要学生双手交替，将轮胎推过去绕过终点的雪糕筒再推回起点，交接给下一名同学就可以了。
“加油！”
加油声又响起，往操场看去，只见一前一后两名学生推着轮胎往前走。
一组这轮派出的是名小女孩，叫谢雨欣，已经远远落后。她正小心翼翼地推着轮胎走，整个人比手上的轮胎高不了多少，看着像五六岁，有着明显的唐氏综合征面部特征，两只眼的眼距比较宽，鼻梁是扁平的，眼睛带点上斜，动作迟缓，两只小手短短的、胖乎乎的，看着就软乎乎的，整个人都快趴在轮胎上，努力控制手里的大家伙不让它倒下。
前面七八米处就是终点雪糕筒，那里有另一队的比赛选手乔康安，是二组的成员，他正呼啦呼啦追着轮胎跑。那是名胖乎乎的男生，身高一米二左右，整体圆润，长得虎头虎脑的，但和大众的胖胖小朋友不一样，他的肉一看就很紧实，是健壮的胖，动作也非常灵活，将推轮胎玩成了追逐战，往前用力一推，就开始一蹦一跳，高兴地往前追。
体育老师组织着班上其他同学排好队，他们有的伸出脖子左右看，还有嫌看不清，跑到起点线，队排得七扭八歪，加油却一声比一声大。
“加油！加油！”
“谢雨欣，你快点啊！”
“乔康安！快！”
“啊啊啊，跑了！跑了！”
“老师，乔康安又跑了！”
*
熟悉的身影从四楼办公室门口一闪而过。
“乔康安！”
“给我站住！”
一声怒吼，三一班班主任林憬希条件反射冲出办公室，确定是老熟人后，拔腿就追。
班主任的震慑力终究还是在的。
见林憬希追过来，欢快飞奔的乔康安明白这次跑不掉了。
他刹车停下，满头汗顺着脸颊往下滑，衣服前后已经被汗水湿出水印，又随手揪起短袖下摆往脸上一抹，露出半截圆滚滚肚子，放下衣摆后似不死心，眼珠还转来转去，理不直气也壮，间或瞄一眼旁边的楼梯，要跑不跑的。
好的是直到班主任追到眼前也没再迈出一步。
追到乔康安跟前，林憬希先一手抓住他汗湿的衣袖，即便抓了一手汗也死命攥紧，防止这家伙挣脱跑掉。另一手叉腰支撑身体，弯腰喘气，深呼吸，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和情绪。
林憬希咬牙切齿，心里默念：忍住，莫生气！
自从当了这个班的班主任，三周不到，每天不定时追着人跑，一天的运动量能抵以前一周的运动量，其中一大半都拜眼前这小胖所赐。
乔康安是这学期插班进来的。之前他在市里另一所民办的特殊学校读，据说在那也是搞得鸡飞狗跳，老师家长都拿他没办法。后来家长听说有公办特校，就转学来了这个学校。
按理说新生到校都有一个适应期，会乖那么一阵，他不一样，不到一周就将学校逛了个遍，是一名让老师们风声鹤唳的人物。
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不管谁的课，只要一个没注意，他都能一秒消失。虽然有点小胖但灵活得不得了，好多老师都追不上。还机灵，看到老师身影就赶紧跑，你往左他就往右，你上楼梯他就下楼梯，监控里都只能看见一道影子飞过，而且你不找他他也绝不会回教室。
跑过食堂，爬过车顶，翻过办公室，窜过宿舍。
曾经有一次，教导处在工作群发动全校老师和生活阿姨将整个学校翻了个遍，一层一层从头到尾，各教室、办公室、功能场室，连坏掉被锁上的厕所隔间都打开了，但全校搜了半小时都没找着。
查监控都没影，窜得飞快，这头跑到那头，那层跑到这层，调记录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最后是年级组去会议室开会，才发现他一直逗留在会议室。
会议室没安装监控。
查记录的老师还没查到他进会议室。
那一次乔康安在会议室逗留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将放在里面的七八桶桶装水盖子全戳了下去。
从那以后，学校所有功能场室全部增加了电子锁，要求没人使用必须关门。
老师们记住了他的辉煌战绩，也记住了他的名字，乔康安。
有时遇到林憬希还会调侃。
“‘跑男’今天跑了没？”
“乔康安昨天有进步，好像没看到他跑出去。”
“天天追乔康安，我们林老师都瘦了。”
......
不一而足。
想到乔康安曾经的辉煌战绩，林憬希长叹一口气，再次攥紧他的衣袖，决定先拉回办公室放着，取了手机和钥匙，再带回班上。
拉住这家伙也是有讲究的，根据老师们的多次实践反馈，攥衣袖是最有效的，既拉得动也跑不掉。
攥衣服的其它地方，像下摆，五秒不到，他就能脱掉衣服，光着上身溜走，等老师反应过来，只能看着手里的衣服干瞪眼。常规的拉手腕更不得了，一转一扭，跑得比脱衣服还快。
*
“乔康安，走了，回教室。”林憬希拿了手机和钥匙，等在门口，伸手等着人过来。
“乔康安，走了，回教室。”乔康安鹦鹉学舌，声音又高又尖，不情不愿地晃回到林憬希面前，惯例由着班主任再次攥住自己。
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可爱。
学校上午安排了四节课。
二一班今天上午第一节是生活语文课，第二节运动保健，第三节劳动技能，第四节是生活适应。
上课铃声才响不久，现在是第三节，劳动技能课。
劳动技能课老师和学生可能在室内也可能在室外。
室内就打扫打扫卫生，给绿植浇浇水，室外就清洁公共区域，或者去小菜园给班上的蔬菜除除草浇浇水。
学校专门开辟了一块地作为菜园，每个班都划分有菜地，劳动技能课老师可以带着学生种菜、除草、浇水等，收成时学生还能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带回家，家长再做成菜一家人分享。
这是一项深受学生喜爱的活动。
抬头看了眼火球似的太阳，林憬希还是决定先把人带去教室，如果大部队不在教室再去菜园。
“排队的时候你们班又有人在打架，我不就是去制止，就一转眼，打架的事还没解决，你们班其他人就在喊这家伙跑了！”回班路上还遇见正四处找乔康安的运动保健课梁老师，她咬牙切齿，怒视乔康安，向林憬希告状，“本来他就离得远，等我转过身都没影了！整节课都在担心，怕他跑车库去！又不能丢下其他人去追他！只能等交接完班才有空来找，给我气得啊！幸亏被你抓住了，不然我今天一个上午就耗这儿了！”
她喘了口气，深呼吸：“不行，越想越气，我走了，现在不想看到他，给我气得啊！”
“走了！”
目送梁老师气冲冲地离开，林憬希再次强烈意识到，解决乔康安的落跑问题实在迫在眉睫。
一个是有安全隐患，另一个是给老师的管理增加难度，再一个过于消耗老师们的时间精力。
老师们包括自己已经对他跑路的行为司空见惯了，已经麻木，会下意识认为他是去找玩，是去找吃的，但一旦真的出事问题就大了。
*
教学楼二楼，二年级一班。
劳动技能课老师正组织班上学生打扫清洁。
二一班的劳动技能课老师是本学期新进教师，名字就很温柔，叫苏婉，心理学专业毕业，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特殊孩子，进入这个学校后，肉眼可见还在努力适应，教务处就给安排了几个班的劳技课，没有什么专业的教学要求，只需要带学生做做清洁，教学生扫地拖地浇水什么的。
苏老师一米五几的个子，还带有学心理的那种自带的亲和力，声音温柔，人又瘦弱，再加上没有应对学生的经验，对学生事事有回应，底线一降再降，就时常被学生牵着走，经常被弄得手忙脚乱，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其他班尚且搞不定，更别说公认难搞的二一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