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男鬼当老婆》一只腿的人

16、失控的他

　　叮——
　　电梯门随之打开，刘叔迈步走过沈朔之一个身位，后者勉强跟上，而在沈朔之旁边的则是熟悉又冰冷的气团。
　　二楼，是117疗养院的档案室以及院长办公室，不比一楼的冷寂萧条二楼反而更添了一丝人气，因为有穿着常服的人手抱文件夹走过走廊，然后钻进了一个个很相似的房间，沈朔之看到了每个房间的门口上方都有一个门牌，各种类型的档案室，包括病人档案室、护工档案室、护士档案室以及医生档案室。
　　长长的走廊分门别类，再经过刚刚提到的档案室时刘叔也并没有停留，随着越往里走档案室的名称也越接近疗养院核心，沈朔之一个一个记下。
　　药品档案室、费用分类档案室以及主任办公室，直到两人一鬼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沈朔之才意识到刘叔的目的地有多么大胆。
　　——院长办公室。
　　是117疗养院的核心，也是涵盖117疗养院所有资料的终点。
　　沈朔之随着刘叔停步等待，他甚至还回头去看走廊里偶尔出现的办公人员，发现他们并没有阻止或过问刘叔和自己的行踪。
　　沈朔之更加好奇，但一想到刘叔是沈聂的人也就不奇怪了。
　　果然，刘叔解释道：“你…，沈先生提前打点过，你放心跟我来。”
　　沈朔之早已习惯沈聂的一手遮天，也不意外，只是到底是留了个心眼，试探道：“刘叔在117工作多久了？”
　　沈朔之不相信刘叔的存在是个毫无预谋的巧合。
　　刘叔拿出钥匙插入锁扣的动作停顿一瞬，才有些好笑地回道：“你不用在我这里费心思，我衷心于沈先生，做的事去的哪为了谁都全听沈先生的。”
　　这就是答案，沈朔之不意外，他也知道刘叔看似没头没尾的回答其实就是最真诚的答案。
　　沈聂早就想要动一动117疗养院了。
　　而自己不过歪打正着，他的父亲还要冠冕堂皇假装施恩帮了自己一样，明明也不过是他早点晚点的区别。
　　沈聂的虚伪和城府依旧让沈朔之自愧不如，他暗哑沉闷的声音透着不屑：“您真衷心。”
　　门开了，院长办公室一目了然的空旷和庄重，甚至难以捕捉到生活过的痕迹。
　　沈朔之越过刘叔，直直走向办公室唯一的电脑设备。
　　刘叔当然听见了开门时沈朔之带着阴阳怪气的嘲讽，但他丝毫没有在意，只当这是后辈的叛逆纯真。
　　沈朔之并没有贸然去查，而是侧过头看向刘叔，问道：“刘叔，我能看一下病人档案吗？”
　　刘叔站在电脑旁意外道：“现在？”
　　沈朔之点点头，冷漠的脸上露出小辈自然而然的依赖，一点看不出刚刚牙尖嘴利的劲头。
　　刘叔堆满肥肉的面庞再次聚到一团，他笑道：“没问题，那你要哪位病人的档案啊？”
　　沈朔之有些拿不准，刘叔也没有逼问，最后只是和蔼可亲道：“这样…我正好去办公室把一些交给沈先生的资料拿来，去的时候连同特殊病人的档案一起交给你？”
　　沈朔之立刻应道：“这样最好。谢谢刘叔。”
　　下一秒刘叔就潇洒地走出了院长办公室，只留下粘稠的空气和沈朔之一人呆在这里，刘叔甚至还体贴地掩上了门。
　　这么放心？
　　沈朔之又不想浪费时间去分析无关紧要的人心里在想什么，手下动作迅速，在院长的无密码电脑里仔细探索。
　　很快，沈朔之就找到了端倪，院长的档案夹里有几个无标题内容，没多想沈朔之就点了开，内容不算很多，只有两页纸容纳下的一个名单表格。
　　周沫也在沈朔之坐下的办公椅旁露出身形，眼睛扫过电脑悠悠谈论：“是特殊病人的名单编号。”
　　沈朔之拨动页面，拉到最底部，不多不少50个。
　　每一个序号后都清楚写下了姓名、住院楼层、床号以及基础个人信息。
　　一人一鬼是在整个表格的底部找到“周沫”的。
　　周沫、六楼、607……
　　沈朔之想，607应该就是周沫在这里的编号，他刚刚也留意到电脑搜索引擎里的玄机，搜索病人名字是查不到任何信息的，看来是只有编号才能找到这些所谓的“特殊病人”的就诊记录。
　　117疗养院对待特殊病人的重视有太多的刻意和不合理。
　　沈朔之也不难猜到，刚刚二楼那里所谓的病人档案室应该也只有117疗养院普通病人的资料罢了。
　　因为117疗养院除了这一栋楼，还有两栋大楼，那里的设计、设备、运转形式都与普通疗养院别无二致。刘叔也提过，只有这一栋楼才是117疗养院的核心区域。
　　也是117疗养院最大的隐秘。
　　沈朔之关掉无标题档案夹，才再次打开了院长电脑的搜索引擎，他敲击键盘，丝滑又带着郑重地输入了607这个编号。
　　电脑屏一秒黑屏又立刻亮起，沈朔之属于人类本能的那双畏惧强光的眼眸下意识闭合又意识清楚地掀开。
　　才看清楚了密密麻麻记录下的属于607患者周沫的全部资料。
　　这个时候如果沈朔之回头去看，就会发现现形的男鬼早在屏幕亮起的一瞬就隐去了实质般的存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也变得稀疏而寡淡。
　　资料上打头的是周沫的基础个人信息，这都无关紧要，沈医生早就可以倒背如流了，只是在最右上方的基础红底证件照上停留了几秒，才勉勉强强移开目光。
　　红底照片上的周沫模样充满活力和向往，那张脸上充斥的能量其实对沈朔之而言，并不陌生。
　　沈朔之无比肯定，照片定格的时间是周沫无忧无虑熠熠生辉的19岁。
　　是开始崭新大学生活的起点。
　　而这一份个人登记信息里记录的实时数据显示——入院的周沫是22岁。
　　原来踏入这里的周沫是本该将入学登记照放在大学毕业简历里的时刻。
　　而不是…用最明媚而充斥希望的笑容迎接麻木灰暗的117治疗之路……
　　沈朔之眼垂下来浏览起后面记载的内容，心里酸涩的愁苦藏起来差点连自己都不曾发现。
　　入院检测：血液化验、身体体征、隐藏病史、器官功能、心理素质均属正常，无不良嗜好。
　　入院治疗方向：保持生命体征、调为重度抑郁，必要时可限制其行动能力。
　　可使用致幻致躁、精神衰弱、镇定剂等精神类药物用以控制患者。
　　家属签字：梁志平。（周沫监护人）
　　内容简单、表达清楚，沈朔之看着这份病人信息，它甚至不可以说是就诊记录，而是施暴罪证。
　　117疗养院曾经流连在沈朔之脑海里想象而来的罪孽终于变为存在的事实证明了它实为地狱的真谛。
　　沈朔之不敢想，又不敢不想。
　　周沫在大学四年的乌托邦里展望未来的时候，是不是也从没想过这四年其实是他迈向深渊地狱以及死亡的最后倒计时？
　　这里就是他埋葬生命的最后地点，沈朔之咬着牙逼迫自己点到就诊访问的地方。
　　他要去看，要去看鲜血淋漓的真相，要跨越时间界限掠过周沫不复存在的记忆找到一切的罪魁祸首。
　　至少…至少他需要一个出口。
　　不然谁可以为一条鲜艳到磅礴的少年立下墓碑？不然谁又可以为少年苦难加持的人生划上句号？不然……
　　谁可以让沈朔之原谅他愚昧的放手，其实是拯救周沫的关键？
　　沈朔之在三年前曾差一点就抓住了周沫“生”的可能。但他又亲手选择了放弃，他本以为逃离周沫是他能做到对周沫最好的选择。
　　但事实如今途径三年时光摆在沈朔之面前，那就是…是他松开了拯救周沫的最后可能。
　　……
　　三年前，沈朔之距离他十岁后再一次遇见了当年要做自己朋友的小男孩。
　　沈朔之本以为面对抛弃自己的朋友时，他会气愤、会埋怨、会远离，但其实都不是。
　　三年前那天重逢的回忆里，沈朔之竟然只记得周沫飞扬晃荡的柔顺发丝，记得周沫身穿常服却无法避开的强烈暖意，记得周沫被灯光照射的褐色瞳孔下赤/裸的向往。
　　也记得周沫无意间和自己对视时绝对纯粹而真挚的骄傲。
　　周沫是昂扬成长的向日葵，他在发光也在向上。他有自己的目标和梦想，也有绝对的自由和尊严。
　　而不是像现在，躲躲藏藏畏手畏脚只能依附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陌生医生。
　　沈朔之竟然在痛恨自己，痛恨当初自己自以为是高尚的放手，那简直可笑至极。
　　眼神凌厉而充斥危险，沈朔之拨动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僵变麻的手腕，随后身体突然松下，嘴巴又发出几声轻响。
　　沈朔之笑了起来，眼眶变得通红，面目看起来比他不笑板着脸时还要骇人，笑意流出的刹那还让办公室的气压接连下了几度。
　　沈朔之轻启唇齿，字字句句带着逼人的狠，他喃喃念叨着电脑屏幕最后定格的几个字，然后关闭电脑，还不忘清楚痕迹。
　　迈步走向院长办公室的大门，沈朔之当然早就感受到了周沫的消失，所以他才会露出这样阴暗冷寂的一面。
　　空气里仿佛还留着刚刚沈朔之的低语。没有回音，但沈朔之脑海里反复咀嚼，像要把它生吞活吃一样。
　　“李钰、李钰……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