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男鬼当老婆》一只腿的人

15、“暴风雨的前夜”

　　前往117疗养院的安排是放在第二天一早，也因此沈朔之向医院请了一天的假，所以早上自然醒后悠闲地挪步到了厨房做着早餐。
　　周沫开门出来的时候是从头到尾都穿戴整齐的样子，沈朔之端着早餐出来时就看到了周沫轻快又乖巧地小跑过来。
　　晨曦透过玻璃折射在周沫背后，光晕让他透明地恍如当年，沈朔之依然记得周沫出现在他生命的两次，都带着阳光炙烤之余的温暖，每一次…每一次都刚刚好砸进沈朔之波澜不惊的心脏，随机心跳振聋发聩，他有了活着的感觉。
　　尘封的记忆落了灰，当年活波过火的人儿也成了躺着发凉到刺骨的尸体，沈朔之却在这样一个早晨，妄想抓住他的光。
　　直到周沫接过沈朔之手中的餐盘后，他还没有完全回神，所以沈朔之站立不动没有阻拦，目光灼灼看着勤奋上进的周沫来来去去，又笑着关心：“昨晚睡得怎么样？”
　　周沫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医生眼底的疲惫，回答起来没滋没味的：“我睡的很好，可是你看起来睡得很不好呢。”
　　“哦？…是吗。”
　　“是的。”周沫小脸紧绷，看着沈医生坐下来低头吃着早餐，心里的酸涩渐渐涌上，他并没有让沈朔之一笔代过，而是追问道：“明天你要上晚班，今天晚上睡卧室吧。”
　　沈朔之停止咀嚼的动作，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周沫拒绝道：“不了…你睡卧室。”
　　周沫被带着钻入了沈朔之好像误导的陷阱，他激烈补充：“我们可以一起睡卧室，床很大。”说完又反应上来自己的越界，语气马上变得腼腆而温柔地请求道：“拜托了朔之哥哥，请你睡在卧室吧…好吗？”
　　沈朔之抬着头直视有些脸热的周沫，他丝毫不觉得为难或者愧疚，反而觉得周沫此时此刻的生动染上了太多情绪，他真的存在于自己的生命。
　　沈朔之继续诱导着：“和你睡在一起…你不会介意吗？”
　　“我不介意的！”
　　“我睡觉会乱动，如果打扰到你……”
　　“我睡的很熟的！”
　　“我……”
　　“拜托了哥哥，别让我愧疚好吗。”周沫仰着苍白而清秀的面庞，眨巴着浓郁黑沉的瞳孔，语气软糯带着祈求和娇/嗔。
　　沈朔之低下头继续进行着吃饭的动作，只是在食物遮掩的背后短暂而明显地勾了勾唇角，甚至沈朔之自己都不会意识到他的脖颈在周沫说完后染上了一层无法忽视的淡粉。
　　沈朔之在害羞吗……
　　不，他只会思考周沫是一个很好骗的鬼。
　　……
　　吃过早饭，沈朔之就和周沫出了门抵达至地下停车场，一人一鬼坐上汽车后，沈朔之又打了一通电话，这一次他并没有避开周沫。
　　所以周沫也清晰地听到了沈朔之的回答。电话挂断，沈朔之启动汽车扬长而去。
　　周沫坐在副驾驶问道：“不用导航吗？”
　　沈朔之打方向的手臂没有停顿，只是回复：“我知道那里。”
　　周沫发现了沈朔之不肯多谈的语气，再没有多问下去，只是手指捻着副驾驶的皮质座套，看起来很焦灼不安。
　　周沫刚刚当然听出来电话对面是沈医生拜托的人脉，好让他可以在117畅通无阻，自己劳烦沈医生做了那么多准备，而如今越临近那里，周沫心里就不断发怵。
　　他虽然昨天才义正严辞说要去117查明真相，可117何尝不是周沫本能排斥的“地狱”呢？
　　沈朔之用眼睛余光撇到，恰巧又遇上了一个红灯，男人右手伸了过去直接摸到了周沫有几根翘起的呆毛，帮他捋了下来。
　　周沫没有隐身，所以自然而然在有些玻璃的反光里看见了自己松下来的眉眼，格外舒适又柔软的模样让周沫感到陌生，其实他也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除了变成鬼的这几天，周沫也渐渐想起生前最近的一些回忆，那些在117疗养院病房里的回忆。
　　他并没有告诉沈医生自己已经想起来了，随着梁志平、李钰、精神科，还有117疗养院的出现，那些记忆深处自己逃避的下意识举动其实也不无道理。
　　因为自己逃避的、失去的记忆是一段痛苦、反复、鞭挞、绝望的时光，周沫也郑重又不动声色地将那份重现脑海的过往藏匿起来，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周沫从不否认。但也有遗憾的，他的记忆差了最后死亡的片段。不过哪怕最黑暗冰冷的最后被周沫遗落在117疗养院的病房，也无法改变想起来的那些记忆有多么刻骨而狼狈。
　　他同样不想让沈医生担心忧虑。
　　虽然周沫也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而此刻偷偷看见的反光镜下的自己，也让周沫意识到其实不说、不谈、不坦然，也不过是想让沈医生记住自己最真实纯粹的不属于病人的鲜活。
　　周沫不要沈朔之的同情、怜悯，他也不要自己的痛苦、不堪被沈朔之看见。
　　这很奇怪，周沫心知肚明。
　　他的骄傲、自尊、在意，都只在沈医生这里显露完全，可为什么只有沈医生属于特例呢？
　　周沫不懂。
　　也许是他儿时无忧无虑，刚要学会情感分析时就遇到了突变的家庭危机，他来不及学会青春时候纯粹美好的懵懂爱情就要开始修复保护失去庇护的单薄亲情。
　　再后来…又许是刚刚要开始享受拨开云雾后崭新的生活，却又被那个信任的、唯一的依靠强迫、威胁、阴暗地控制囚禁起来，最后死于无人知晓的地底牢笼。
　　周沫经历了人性最底层的考验，他跌跌撞撞长到了那么大，却唯独没有品尝过一点爱情的滋味，或苦闷、或甜腻、或酸涩的情感他都没有触碰过，所以他不懂沈医生对自己偏执的迷恋是如何向死而生，也不懂自己异常的心跳是如何诠释爱情。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到了，不要害怕那里，我会陪在你身边。”
　　周沫听见沈医生这样对着自己说。
　　十足十的温柔，十足十的安心，也十足十的保护。沈医生永远对自己特殊又敏感，他不放过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紧张和不安，他也不需要自己愿意给予的报酬和付出，沈医生只是在用最完整纯粹的方式表达对周沫毫无保留的爱。
　　那应该是爱，哪怕周沫一直以来得到的爱稀缺又浑浊，但他记得“爱”的模样，那是无比美好且耀眼的永恒，就像沈医生对自己，是绝对不容忽视的存在。
　　周沫抬起手抓住沈朔之的右手手腕，然后决绝地将它拿下自己的头顶，双手交叠亲密，却又在腾空后被周沫突然松开，他收回自己的手，只让沈朔之的右手腾空在焦灼的空气里没有任何痕迹和方向。
　　就那样傻傻地等着周沫的驻足回头，最后却得到了周沫的远离和漠视。
　　“沈医生，不要摸我的头了。”周沫说道。
　　可同步的沈朔之却明白了对方藏在表面的另一层意思——沈医生，不要喜欢我了。
　　绿灯亮起，后面尖锐刺耳的喇叭响刺痛着沈朔之的耳膜，他却分不清这刺痛究竟是来源于耳膜的薄弱还是自己心脏的反馈。但他只能沉默着收回右手，装作没明白似的重新握住方向盘。
　　一路无言。
　　到达117疗养院的时候，两个人是已经停好了汽车徒步走了三四百米才到了这里。
　　郊区本是宽阔而荒芜的，这里却一点也不落后于市区，反而看起来正规又庄严。
　　白色楼层占地很广，建筑虽然不高却像一面大山让人压抑到呼吸沉重。
　　周沫和沈朔之却被门口的黑色铁栏拦下，这里除了现代化的楼层以外别的建筑却有着中世纪欧洲的庄园风格。
　　应该是很迎合高端人士喜欢的风格。不过等走近了才会发现这里的安保措施也做的十分到位，黑色铁栏并不只是为了增加审美意义，他的高度可观，却也能让保卫处清晰明了一览无余，更加特别的还有铁栏上有一层很细小的防触碰电流，沈朔之秉持着医生的客观评价，丝毫不怀疑这微小的电流会不会让一头牛倒地昏死。
　　这里很封闭，同样疑点重重。
　　因为如果只是为了防范没有思考行为能力的病人，只需要加强内部的防范措施，怎么会考虑到疗养院外部的安保设施？
　　沈朔之并没有立刻和周沫谈及此处，而是正常地走向保安亭，进行登记。周沫隐身跟在身边。
　　保安大叔看起来并不年老，反而具备一定的警觉能力，看起来四十多岁，手臂的肌肉却十分明显而粗壮，沈朔之有理由怀疑这位保安大叔或许是哪里的退伍军人。
　　保安上下打量面前高大却斯文的年轻男人，对方看起来绅士又风度，保安也只好刻意压低声音，询问道：“是来探望病人的？”
　　沈朔之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是仁和医院的医生，只是回答道：“来找刘主任。”
　　保安听后并没有打消疑惑，也没有全部相信，沈朔之同样早有准备，慢条斯理掏出手机按下号码，然后在接通的那一刻放了免提。
　　电话里马上传来一道声音“小沈啊…你是不是到了？那我来门口接你吧？”
　　殷情又沉稳的男声并没有轻浮夸张，只有充满对小辈的关心爱护。…也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的恭维？保安听不太出来，但他还是认识117疗养院采购处的刘主任。
　　沈朔之看到保安立刻变了模样的样子，就打断了电话那头的关怀回了一句：“刘叔，我已经进来了，您不用麻烦来接。”
　　保安也在同一时刻按下铁门开关，黑色铁门紧接着打开，沈朔之点点头就再不看保安直接越门走进，还特意留了一个空隙，像是在等一团冷气追随上自己的步伐。
　　黑色铁门随即关闭，沈朔之和周沫一人一鬼走进117疗养院白色建筑的正门。
　　这里不比仁和医院热闹，甚至不比任何一处的医院热闹。
　　因为117疗养院的正门走进面对的不是医院敞亮宽阔的大厅，而是完全看不清功能的一间接着一间的独立房间。
　　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
　　而且这里没有丝毫声音，不管是作为医院还是疗养院，这里都太安静了，安静地有些诡异。
　　沈朔之站立在不像大厅的中央位置，环顾一圈确定没有自己可以过问的人后，才想到拿出手机打算去问刘叔。
　　可是电话在拨通的几秒后沈朔之就清晰可见听到了越来越近的手机铃声。
　　“小沈！这里啊！”从右侧长长走廊出现的男人抓住了沈朔之全部的视线。
　　这也是沈朔之在117疗养院见到的唯一一位除了保安之外的活人。
　　沈朔之挂掉电话，像男人问好：“刘叔，好久不见。”
　　被沈朔之唤着“刘叔”的男人就是保安听出来的117疗养院采购处的刘主任，中年男人身材矮胖，面容却十分和善，声音里带着对沈朔之的亲切也不像虚假，刘叔肥胖的一张脸挤压着他本就不大的双眼，却也尤其突出说得不停的嘴巴，男人显然十分善于交涉寒暄，也将沈朔之亲身面对117的古怪感觉冲淡了许多。
　　刘叔解释起来“是不是吓到了？这里确实不像医院，安静呢也不过是因为一楼是办公区域，也是117疗养院正常运营人员待的地方，你也知道……办公区域，也热闹不起来啊……”
　　沈朔之不懂“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地方安排在一楼？”
　　运营办公室什么的不都会在最隐蔽最安全的地方吗？
　　刘叔一边走上电梯并用一张铁片感应验明身份才按下二楼的电梯键一边耐心给沈朔之解释：“这里和普通医院不一样，办公室也就是个摆设，主要是象征一楼都是正常人在的地方，也最不需要管理和排查，因为都有监控嘛，病人是很容易发现的。
　　但是越往高越是防范严格的病人区域，那里也不需要监控，只会有严格防范的护工、护士和医生。”
　　沈朔之听后紧皱眉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