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德斯之鸢》王潇仪

34、走过来

　　绿洲里的孩子？还是精灵？凯瑟亚无法不去猜想，更无法不去在意，她分辨不清那种幽微的哭声是从哪里而来。

　　也许她不该问，可那种啜泣实在是太可怜了，静谧又压抑的哭声，好像怕被人发现一样，在如此黑暗的地方瑟瑟着。

　　“……你在哭吗？”凯瑟亚还是轻声问了，那哭泣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你是谁？”在没得到答案之后，凯瑟亚又开口了，“你多大了？”

　　没有人回答她，但却有捂住嘴后漏出指缝的抽泣声。

　　这样的声音让凯瑟亚不得不发笑，“我知道怎样离开这里，如果你是一个绿洲的小孩……”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不得不迟疑了一下，一个孩子也会成为绿洲的英灵吗？

　　“我会带你出去，但必须要先告诉我你是谁。”

　　好久的沉默，沉默到凯瑟亚都觉得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在她准备抛下这些，不再去管而是继续向前时，幼嫩的声音说话了。

　　“我……我是阿曼德斯的二王子。”

　　听听这泣不成声的声音吧。凯瑟亚的心顿时就软下来了，没有一点哭闹的迹象，只是压抑住极端的恐惧，力图把每一个字说清楚，那种乖巧和礼貌从字句里流露出来，“……请你救救我。”

　　阿曼德斯的二王子？凯瑟亚不得不想，是更早一些的幼年灵魂？她向那个声音走去，而这无异于背离原先的道路，她不得不在错序之中颠倒，“你的妈妈呢？她为什么不在你的身边？”

　　“……我的妈妈让我自己走出这里。”孩子说到这里又哭出声了，但这哭声又绝望，又压抑，被他捂在嘴里。

　　听到他的这句话，凯瑟亚选择了一个方向继续找下去，她需要听到他的声音才能找到他，“你的妈妈叫什么？”

　　“美狄尔，我的妈妈叫美狄尔。”

　　凯瑟亚愣在原地，望着那传来声音的下一个方向。

　　“……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的名字叫萨切森。”孩子抽泣着说道。

　　……

　　萨切森。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一场欺骗，可凯瑟亚也马上想到萨切森说过在大美狄不是大美狄，在她只是美狄尔的期间，她在这里养育过萨切森。
　　这里的一切都紊乱、错序，也许这并不是真的，然而同样是真的，因为是把另一段时间同样放进了这里——

　　“你还在吗？”孩子听不到凯瑟亚的声音，慌乱地问道，“你还在吗？为什么不说话呢？”

　　“……你多大了？”

　　“五岁了。”孩子着急地回答完又切切地问，“你来找我好吗？我好害怕，我怕大家都不要我，我会在这里死掉……”

　　他又要哭了，凯瑟亚听得出来，“你为什么会进入这里？”

　　“他们说，只有我能自己离开这里，我才有资格回到阿曼德斯，否则我死在这里……和死在王宫里是一样的。”他啜泣着，尽可能把话说清楚了。

　　凯瑟亚站在原地闭了一会眼睛，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个陷阱，可如果不尝试，她也无法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的哭声变得明显了，像是怕烦扰到凯瑟亚一样，他一边痛哭，一边压抑着哭声，一边可怜至极地哀求她，像是落在水里小狼崽一样，
　　“求求你救我，救救我好吗？……我真的很害怕……”

　　“不要动。”凯瑟亚最后还是说，“我来找你。”

　　她已经靠近了那个声音的来处，走在错乱的线上，她很清楚自己在走回头路。

　　“我也来找你好吗？”

　　“千万不要动，你找不到我，这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凯瑟亚向他走去，现在她总算意识到南部的巨狼对萨切森无与伦比的憎恨。
　　那绝不是轻易用语言能说清的，如果萨切森曾经被丢进这里，那他们就是下了决心要他死在这里。

　　“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凯瑟亚问。

　　“妈妈有时不喜欢我。”对这个唯一能说话的人，萨切森什么都肯说，“她最近不喜欢我，所以她同意他们把我送进地宫里。”

　　“一开始为什么不跑出来？”

　　“曼多瓦会咬我，好多曼多瓦想咬我。”年幼的萨切森说到这里，止不住又开始漫出哭泣和眼泪了。

　　“你被咬到了吗？”

　　“……没有，我跑进地道里，它们没有追过来。”

　　听他哭得又惨，又那么尽力在藏着哭声，分毫都藏不住，凯瑟亚在地下困了许久的静谧冷静都因他而破碎了。
　　她想到萨切森被曼多瓦咬得差点死了，把他和这个哭得令人心碎的小男孩联想在一起，她没忍住就暗暗叹气着笑起来。

　　“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没有爸爸。”萨切森抽噎着说，“大家都说我没有爸爸。”

　　“你说你是阿曼德斯的二王子。”

　　“这是妈妈悄悄说的。”

　　她知道她靠近了萨切森，年幼的孩子只和她有一墙之隔，这种认知使她的心脏又急切起来，如果墙后是一个陷阱怎么办？她费了多少力气才摸清这里应该怎么走——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我不知道……”萨切森抽泣起来，“你离我很近对吗？你离我很近对吗？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总是哭到睡着……”

　　凯瑟亚在墙后屏息了片刻，她还有返回的机会，她还可以离开这里，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但万一真的是他怎么办？
　　如果她曾经问问他发生过什么就好了，如果真的是他留在地道里的一段时间，不去理会他也能出去吗？他曾经是怎样出去的？

　　“……走过来。”凯瑟亚低声说，她听到自己的话语正在颤抖，“站起来，然后转向你右手边的通道，我就在这里。”

　　那个小身板站起来了，她听到了，那么急切，像是扑火的灰蛾，脚步凌乱着，要摔倒那样。

　　她凝视着那个拐道口，如果那里出现的不是萨切森，如果她要前功尽弃——那也只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