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德斯之鸢》王潇仪

30、战胜

　　萨切森深深地吻着这让人流连不舍的嘴唇，他知道凯瑟亚想问，可他看她着急的样子就不想立刻回答她，而是一直吻着她。

　　看到那双眼睛变得愠怒起来，他才满足地在她的颊边磨蹭着，让她消气一样柔软地摩挲她，把自己的身躯挤进凯瑟亚的怀里，仿佛她勉力拥抱他的身体是属于他的温床。
　　他又是嗅闻，又是轻轻地啃咬，“你怀孕了，凯瑟亚，你的肚子里有阿曼德斯的国王。”

　　“……她告诉你的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之前。”萨切森知道凯瑟亚还想说什么，可他没给她留下这样的余裕，她皱紧的眉间掩着让他无法忍心的痕迹。

　　“所以……一会就好。”萨切森闭着眼亲吻她的面颊，她的脸上也微微润着汗，当他凑近时会闻到藏在凯瑟亚皮肤里，此时又氤氲出来的暖热气息。

　　他不想她在天亮时起个大早，在冷水中清洗，所以等这种让人焦躁的热度散去，就意犹未尽地抱她到水边。
　　他向累了一天、昏昏欲睡的凯瑟亚保证一路绝无他人，但那只是谎言而已，这些巨狼族的神灵都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望着他们，只有凯瑟亚迫不得已，将信将疑地相信了。

　　天刚微明的时候，凯瑟亚就迷迷糊糊起来，自觉要出去了，在萨切森咬她手腕的时候，她低头贴了一下他，笑了一声。

　　这下还让他怎么拦住她，他闻到凯瑟亚远离他，因为她皮肤上、发丝里那好闻的味道远去了。他静静躺着，完全清醒过来。

　　很快他又听到动静，但这次不是凯瑟亚。涅提丝金的手杖连同她的脚步都在靠近，萨切森站了起来，就看到她从拐道口出现，这个威仪的女人对萨切森可不如对凯瑟亚那样耐心，“跟我走。”

　　这是一句无需回答的命令，萨切森跟上了她。

　　他们离开山洞，晨风还显得发凉，太阳没有完全升起，因此薄雾蕴在天地间漂泊，把远处高渺的山抹出淡色的痕迹。

　　“在凯瑟亚生产之前，你必须回到王宫。”涅提丝金仍旧在向前走着，并不因为说话而回头望向他，“人类诞下的子嗣，只有出生在王宫才有继承的权利。”

　　“我知道，这几天我就打算离开。”

　　他听到涅提丝金嗤笑的声音，“……这几天？”她轻蔑地回过脸，萨切森只能看到姨母的半张侧脸，她甚至不屑抬起眼睛看自己。

　　“你只会死在半路。”涅提丝金回过头，继续走向前方，她的衣摆拂过草叶，露珠打湿了衣底，“失去你的军队没有任何意义，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可只要你的行踪一暴露，你将要抵御的将是以整肃为名的血腥屠杀。”

　　“你是眼前最后一个继承人，契克木没有成王的命运，只有杀死你才有可能撕毁契约，由长老继承王位。可你太容易死去，萨切森，你低估了大美狄引起的怒火，死去的北方王族、婴灵，他们在神殿里日夜不休，长老们将全力阻止你回到阿曼德斯，无数亡灵在路途中等待你。”

　　“……我从未听说。”

　　涅提丝金冷冷地笑着，她停步，转向他，萨切森看着她，当然他也注意到漫山的英灵正巍峨而漠然地垂着眼睛望向他。
　　他们身上的咒纹变得血红，每一个女人，每一个男人，他们看上去都处于最巅峰的状态，即便手上的武器各不相同，然而他们都朝向他。

　　“因为从神殿里放出亡灵已经违逆了规律，他们只求你的速死，而这件事又绝不能被太多人知道。”

　　萨切森相信涅提丝金说的话，他的神色因此冷暗，然而当他站在坡地之下，在数百英灵的注视下，他却没有显出丝毫的畏怯和矮弱来。
　　他依旧高峻而凛然，但用可称之为谦和的平静声音向涅提丝金询问，“我该怎么做，姨母。”

　　“战胜他们。”涅提丝金说，她说话的时候只是握着手杖，没有一点多余的提示出现，可他知道她是在说那些英灵。

　　萨切森微微皱着眉头，“……他们已经是神灵了。”

　　“你将独自对抗的也是北方的神灵。”

　　萨切森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的经历，他太出类拔萃，成年之后便不再有对手，这种在习武场上面对无数对手的战斗已成往事，没想到会在绿洲复活。
　　他向涅提丝金伸手，涅提丝金从腰后抽出一支金光闪闪的匕首，抛进他的掌心里，但在接触到萨切森的瞬间，那柄匕首就变成了一把老旧的钝刀。

　　他惊疑地看着涅提丝金，然而涅提丝金却微笑着，似乎连皱纹都因为愉快而消失了，她开口道，“去吧。”

　　她那句话应该是对着萨切森说的，但最邻近的英灵却仿佛感召到了一样，鬼魅般滑身到萨切森身后，高举的弯刀爆起裂纹似的金色尖光，下一刻，那饮血的竖刀就从萨切森的肩头霍然剁下去！

　　如果他再晚那么刹那，他的整条手臂都会被切下来！
　　萨切森被这贴身而来的一刀悚得起了疙瘩——这些英灵都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积累来的伟大灵魂，这些灵魂在成为神灵之后已经不能用常言而喻。

　　他曾见过大美狄打破禁忌呼唤神灵，那是为了血洗而付出代价的呼唤，神灵有悖于人世的规律，他们轻易能把巨狼族摁进亡谷。

　　而现在，涅提丝金要他战胜他们。

　　那英灵空无地看着他，似乎认为萨切森只是好运气躲开他的第一刀，然而他一时没动，他的视线继而停留在涅提丝金的脸上。

　　“战胜他们，就可以带着凯瑟亚离开这里。如果你做不到，你随时可以离开，但凯瑟亚不会走，她跟着那样的你也只是死路一条。”涅提丝金寂静地盯着他，
　　“你还剩下五个月，因为凯瑟亚必须回到阿曼德斯生下你的第一个孩子，你只有三个月的返程需要走。”

　　她的视线从萨切森的脸滑落到他的手上，那把钝刀在转瞬间变得光滑起来，折出惨白的冷光。

　　“即便断去手臂，我也会给你接上，别担心。”涅提丝金此时的语气很平和，仿佛她正在宽慰萨切森，但她闪着寒芒的眼睛却意味着她对一切乐见其成，“接下来就只能看你了。”

　　萨切森猛地反过身，他那银灰的眼睛收成极利的一线，在那一线之中，从下爆起的白光突刺着擦过英灵的脸颊，英灵偏躲不开，而血液也同一时刻从萨切森的前臂滚落下来。
　　他们留了一息去扫一眼伤口，紧接着，刀头相撞的轰鸣就在强亮的金光中瀑射如鬼泣，震得地面都呜咽起来——

　　涅提丝金并没有留在原地，她拄着手杖，慢慢向山的另一侧步去。仅仅是这样的波动还不能让她有什么感触，她只是叹息着望着亘古不远的远方，喃喃道，

　　“美狄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