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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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永州知府虞开偃是个人人称颂的好官。
不单虞开偃，其岳丈家也是州中家喻户晓的善商，曾在饥荒年间放空过自家米仓，只为让州中少些饿殍。
在其治下年间，永州百姓安居乐业，这府前的鸣冤鼓更是甚少被敲响。
这一响，必有重大冤情。
两位官差生疏于此，却也按照流程将府门大开后，冲民众喊道：“按惯例，鸣冤鼓一响，州中百姓皆可上衙内听案，只是现下知府大人并不在堂中，待未时过后，才会升堂审案。”
现在正午不到，离未时约莫还有一个半时辰。
原以为大家会悻悻而返，不料涌入府衙的人居高不下，两位官差只好将击鼓之人押进堂内，待知府大人回堂再做定夺。
林三原以为板子会随着鼓声的停息而落下，见庭上的官爷们并无此意，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他将虞烽拉至一边，轻声说道：“这阵仗也忒大了些，弄得我都想跑路。”
虞烽冲镇定一笑：“既来之，则安之。”
在堂之人，谁也顾得吃午饭，林三既一同跟前，自然要替着银花婶照料林广定。
他卯着胆子，走向其中一名官差，“大人，可否通融一二，让我这兄弟先顿饱饭的。”
被问的官差也是一脸茫然，“公堂之上，不可进食，这是规矩。”
林三弓着的背给其作了个揖，“一会大老爷回来就得打板子了，空着肚子也不好受不是。”
官爷听闻，着情想了想后，“去后厅，那里有井水，别耽误太久就是。”
“好嘞官爷，我定不给您添乱。”
林三将人谢过后，便拉着虞烽去了后厅，前来听案的民众见了不明其意，各自小声议论着。
方才在衙门口，也是听了这两人的来处，其实去年年尾，凡是与渭水县那边走过亲戚的人对山洪之事有些了解，但因着受灾村落偏远，渭水县令又特意做了表面文章将此事压下，所以闹得并不大。
如今有人因着此事告上了州府，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民众们也是各抒己见起来，却也不敢太大声：“我远房侄女就嫁在渭水那边，听闻那个县令算是个好官，自己私下还拨了不少银钱下来呢！”
另一个接言：“好官是有，譬如咱们的知府大人，可也不是遍地都是的，谁会吃撑了没事特意过来讨板子打，想来是有些原委的。”
“这话不假，且看着吧，保不齐今日一过，那渭水就要换县令了。”
“嘘，小点声的，换不换的跟咱不搭架，咱就是过来瞧个热闹的。”
“咱们虞大人披星戴月的，难得今日休沐，还有事儿找上门。”
“是，这两个是没眼力价的。”
“你们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人大老远过来的，又不比咱离得近不是。”
“……”
堂里堂外都是吵嚷的议论声，持续到了近未时，堂内官差为整堂风，敲了敲手里的杀威棒，“肃静……”
民众们这才噤了声。
正立堂中的虞烽四下看去，并不见虞开偃身影，随着时辰的接近，他心中愈发焦虑。
不多时，身后有人喊道：“大人回来了，大家都让让。”
闻言，虞烽肩头一僵，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一般。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转过身去，目接虞开偃驾临，唯虞烽久久不敢侧目。
他被堂内的官差挤到一旁，被簇拥而进的虞开偃往堂上走去，带起的一阵风如骇浪般席卷着虞烽。
余光中，那抹熟悉的笔挺身影从身旁走过。
直到剩下一个背影，虞烽才堪堪抬头。
眼眶之中热意沸腾。
待虞开偃坐定后，堂内官差齐齐排开，并将闲散人等一并驱逐到外围，堂风肃静后，虞开偃这才看向堂下站立之人。
在接触到自己目光后，对方并没有立时避开，坚定的神情中又掺着一抹怪异。
虞开偃见多堂下惧怕自身威严而始终不敢抬头之人，即便是六尺的汉子，在这公堂之上也难撑镇定。
眼下这个，倒是有所不同。
虞开偃并不在意，拍了拍惊堂木后问道：“堂下何人？”
数年过去，虞烽复又听到父亲的声音。不论是何处境，对方说的是什么，饶是一句斥责也是弥足珍贵。
虞烽捏了捏拳，而后笔挺跪下，三个响头落地有声。
便是前来状告，也不至行此大礼。
虞开偃自上而下的审视着堂下之人，“你有何冤屈？”
原本趴伏在地的虞烽将头抬起，直言不讳道：“草名状告渭水县令陈知方，去岁岁尾，渭水县连降数日暴雨，陈知方失察再先，后又为保县城，不做疏散便将闸口开向林家村附近山坳，致使附近村落受损严重，不止家园被毁，更有近百村民于山洪水溺亡……”
虞烽将事实铺陈完毕，复又对上坐堂之人的眸光，“知府大人居高声自远，可曾听闻此事？”
此言一出，不论是在堂官差还是前来听案的州中百姓，皆着倒吸凉气。
只知他是来告渭水县令的，怎么连知府大人都给牵带上了？
当真是不要命了！
林三也被他惊得面色惨白。
他这兄弟当真是不怕死的，竟公然逼问在座最最位高之人，林三暗暗看了一眼虞开偃的面色，见还未发作，心下更慌。
怕是在想着要怎么对付他这大兄弟呢！
奈何林广定的脑袋半点不往自己这边移，即便他眉毛都要飞出去，对方也接收不到半点。
虞开偃为官半世，从未汲汲营营，事出更是先省己。
当堂下状告之人公然问他知情于否，虞开偃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将一旁的师爷叫来，命其把去年岁尾渭水县山洪一事陈知方所呈报的文书找出。
既要接这诉状，一应流程不可避免，“击鸣冤鼓，先杖三十，待杖刑过后，本官再与你梳理此案。”
一声令下，站在最未的两位官差便齐步上前。
虞烽早有准备，不等官差上前押他，便撑着双臂趴下。
令签一落地，高举的板子便配合有度地打在了虞烽背上。
“哦哟……”
有的民众见不得这个，惊呼着捂住眼睛。
虞烽双臂撑地，落下的板子力道虽大，却也没能动摇其身形，自幼时挨打便是家常便饭，后在武馆学艺，有些护身的本事在身上，今日三十大板下去，顶多皮肉遭罪。
且这力度，不像是下了黑手的。
虞烽受刑之余，仰面看向堂上的虞开偃，嘴角化开的笑意，配着当下情景，属实是有些癫魔。
一旁的林三看得胆战心惊，一下下数着板子，生怕官爷给打多了。
好在，一下不多，也一下没少，全程他的好兄弟竟是一声没吭，硬挺着把这三十大板给受下了。
那云淡风轻的表情，让林三产生自己也能受上一受的错觉。
板子打完后，虞烽忍着疼意缓缓站起，若不是见了他额间一路下滑的汗珠，旁人还真要以为这板子打不疼人。
虞开偃目光中带着审视，堂下之人身上迸发出的犟性，让他生出一抹熟悉感。
“可有状纸？”
“有。”虞烽将怀中状纸掏出其中一张，一旁的官差接下后呈了上去。
状纸确系虞烽所写，可已不再是昔年字迹，即便那一笔一划都是虞开偃亲手把笔教下的，有心避开，自是留不下蛛丝马迹。
虞开偃细看过后，又拿师爷找出来的文书一比较，才知山洪一事竟埋着如此隐情，当中溺亡人数更是虚报成数名。
若状纸内容不假，那么陈知方所犯之罪可不单是知情不报了。
那可是近百条人命，若是上报朝廷，不仅是陈知方，便是自己都免不得一个失察之罪。
“此事牵连甚广，你可带了证人随同？”
虞烽答道：“林家村众皆为老幼，难耐远行之苦，草名只与村中林三一起前来。”
“谁是林三。”
被点到名的林三一个激灵，急忙跑到堂中跪下，“草……草民是林三。”
“你既一应前来，便担了此诉状，今后派下查明实情，徜若与所供诉状不符，你与林广定便一同要承污告之罪……”
不等虞开偃说完，虞烽打断道：“知府大人可是想让草民将此状撤下，对此事偃旗息鼓？”
虞开偃从未有过此意，只这污告之罪一旦落实，于身为百姓的他们将是灭顶之灾。
原本渭水山洪一事就未封卷，因事态所导致身亡人数未到越级呈报标准，身为知州的虞开偃在年又被繁重公事压得脱不开身，还不及等他派下祥查，他们便状告过来。
他是顾念着堂下百姓，这才想到这个让其撤状的法子。
“本官只是将这当中厉害关系说清，今日便是你们将状子撤了，来日本官也必将祥查此事。”
虞开偃说话时，一直看向堂下才受刑之人。
然而事实是，这三十板子打下去，此人依旧八风不动，目中刚毅更是在告诉他，此事无转圜。
林三是个精明的，他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林广定，悄声道：“好兄弟，知州大人既都这么说了，要不咱们听他的？”
若虞烽单单为了此事而来，听了林三的便罢了。
“回大人，草民不撤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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