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登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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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余站上了台。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目光，陌生的，打量的，好奇的，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
林知余有些头重脚轻了。
她不是没有登台过。
就像之前朱莉问时她回答的，小学那次话剧后，她参加过朗诵比赛，主持过校庆晚会。
可每次登台时，她都会精神紧张，手脚发软。
时间过去这么久，她以为她已经克服了心理障碍。
林知余握了握手，摸到一片湿漉漉的冷汗。
很明显。
她依然对小学那次表演留有阴影。
那时是第二年的春四月，她已经和夏允闲单方面断交很久了。
某一个周五的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上，老师宣布，学校要搞毕业典礼，每个班都得出一个节目。
经过一节课的讨论，班里最后敲定的节目是话剧《白雪公主》，夏允闲饰演女主角。
其他几个角色，大家自荐或者他荐，人多就举手表决，几乎已经定下所有人选。
林知余在座位上写作业，时不时停下来听一下。她觉得这种活动肯定和自己无关。
如果她不出声，没人会想到她。
就算她自己举手了，估计也没几个人选她。
当然，她自己也并不想参加。
就这样被忽略掉就挺好的。
“好了，那咱们的节目和名单就定下来了。我们的排练时间暂时定为每周二和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老师最后问道，说完看向下面的学生。
孩子们都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期盼着快点下课。
“看来是没有问题了，那……”
“等等，”安静如鸡的教室里，一个人举起了手，“老师，我还有个问题。”
“夏允闲？”老师看向声音的来源，“你有什么问题？”
“还有一个演员没定。”夏允闲很严肃地说，“没有人演苹果啊。”
“苹果？”
除了夏允闲，一个班加上老师有四十个人，在她说完后四十张脸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夏允闲点点头，“白雪公主吃了苹果才中毒。这么重要的道具，怎么可以没人演？”
“你在说什么？苹果随便买一个就好了啊。”有同学说。
夏允闲反驳：“那花和草都有人演，为什么苹果没有？”
这个问题算是把大家给问住了，一时没有人反驳。
班主任想，多一个人也没什么，没必要为这件事纠结，于是顺水推舟。
“那你说说，谁来演苹果呢？”
夏允闲毫不犹豫，“当然是林苹果。”
“行。那就加一个，林苹果演苹果。”
“老师……”林苹果站起来，“我不想演。”
但班主任没有听进去。
“如果是别人就算了，但是你的话，还是参加下集体活动吧，每天光顾着学习也不行啊。好了，坐下吧。”
“可是……”
“我同意。”有同学带头，“就让苹果演苹果，本色出演。”
“我也同意。”
“我也是。”
“加我一个。”
大家纷纷附和，有的是在凑热闹，有的是想早点定好人下课。
班主任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下课。文体委员来下我办公室。”
于是六一班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排练。
和林知余想象的不一样，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夏允闲没有借着排练的机会“骚扰”她。
林知余的戏份很少，每次就是被女巫牵出来，然后夏允闲说完台词，咬一下她的手，就当是剧本里的“咬苹果”了。
直到正式演出那天，意外发生了。
毕业典礼当天，所有人都穿上了正式的道具服装，林知余也不例外。
她的表演服是一个圆圆的苹果形状的空心泡沫，林知余要从下面钻进去，用苹果服把自己套起来。
穿上道具后，露在外面的只有脸，肘关节以下的手臂和一双堪堪到膝盖的腿。
林知余没办法转动脑袋，只能直视前方，她看不到脚下的路面，手脚也伸不开。
所以走路走不快，上下楼梯也很吃力。
但好在有女巫带着，她跟着对方就行。
话剧演到一半，林知余上台了。
扮演女巫的同学牵着她来到夏允闲的小房子前，敲了敲窗。
白雪公主来到窗前。
两个人说完话，女巫轻轻推了林知余一下。
林知余一小步一小步朝前挪着，整颗圆润的身体探到窗前。
窗子有点高，林知余得垫脚才能够到。
夏允闲握着她的手，微微弯腰。
林知余看见那张漂亮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超出了她思考的范围。
她看到夏允闲的行动路线偏离了原本的目标，目光缓缓上移，与她的交汇。
林知余安静得像一颗真正的苹果，一动不动，直到夏允闲的嘴巴啃了一口她的脸颊。
她才如梦方醒。
夏允闲咬了她的脸。还用牙磨了一下那块皮肤。
夏允闲没有用力。
被咬的地方麻麻的，有点痒，不是很疼。
但这件事和疼不疼没关系。
林知余很生气，为什么夏允闲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咬她。
她推荐她演苹果就是为了完成这个恶作剧吗？
林知余甚至没有权利表达不满。因为这个动作没什么大问题，在所有人看来，夏允闲咬她，就是在演“白雪公主吃苹果”这个情节而已。
林知余呆愣时，女巫拉了下她的手。
苹果的戏份结束。
她得退场了。
林苹果反应过来，转头就忘台下走，她走得很急，甚至忘了等另一位同学搀扶她。
舞台剧还在继续，夏允闲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像一道道无形的波浪，击得林知余头脑发晕。
林知余想，她脸上是不是还有夏允闲的口水。
穿着道具服，她的手碰不到脸。
她要赶快换回正常的衣服。她好想快点把夏允闲的痕迹擦掉。
好像这样，就能切断和夏允闲的联系，重新回到以前桥归桥，路归路的日子。
林知余脑中冒出这些念头时，现实的时间只过了十秒。
这十秒太短，短得她还没来得及下台退场，就被心中的思虑绊了一跤。
走到台阶第二层，林知余脚下踏空，接着整个人失去重心，朝前栽了过去。
厚大的服装充当了缓冲，代替林知余的脑袋撞到地面上。
围观群众里顿时炸起一片惊呼。
但事故还在继续。
圆滚滚的苹果外壳缺少摩擦力，套着林知余朝未知处滚去，像一颗不知疲惫的小石子。
直到撞上礼堂的柱子，才刹住油门，停了下来。
演出被叫停，有很多人围了上来。
林知余看见他们在说话，可是听不到声音。接着，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后来，林知余是被一道哭声唤醒的。
她本来想再睡一会儿，但那声音太吵，吵得她睡不安稳。
首先清醒的是她的意识。
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马上就会醒来的，不用担心。”
这个应该是医生。
“嗯。”说话的人有浓重的鼻音，好像刚哭过。
脚步声响起，声音越来越远。
都走了吗？
“对不起……”
谁在说话？
“我不想伤害你的……我错了……我不会再靠近你了。”
是谁？
林知余想睁开眼睛看看，却发现很困难。
又是一道脚步声，这声音比刚才要轻一些，从有到无。
伴随着关门的咔哒声，房间重归寂静。
林知余终于睁开了眼。
除了她，屋内空无一人。
……
“从今天起，忘掉所有的不愉快。”
舞者举起话筒，“举起你们的酒杯，敬自己一杯。痛快地跳吧！”
熙攘的人群攢动着，欢呼着。
渐渐地，每个人都成了自己世界的中心。林知余发现，并没有那么多人在看她。
她想起理论课老师的话。
“做演员，首先要忘掉自己。”
那，就把这个舞台当做影棚吧。
忘记自己是林知余，扮演一个外放热情的舞娘。
舞者牵住林知余的手腕，对台下说，“接下来，我要和我的搭档，呃……不好意思你姓什么？”
人们忍俊不禁，自在地笑了。
“我姓林。”
“OK，林小姐，能麻烦你和我一起，为大家献上一支舞吗？”
“当然。”
男舞者牵着她的手高高举起，林知余顺势转了个圈。
越琪琪也给她打气，在下面疯狂喊着，“哇哦～小苹果，你最棒。”
林知余跃动的身体僵了一下。
不对，她现在不是林知余，也不是林苹果。
舞娘林小姐笑了一下，朝越琪琪抛了个飞吻。
男舞者牵着她的手往右侧伸展，林知余便往那边仰倒，让身体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下坠，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整个过程，林知余只能依靠远离重心的腿，和被别人牵着的手。
在头发扫到地板时，舞者手上用力，把她拉了回来。
舞者看出她是初学者，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她走。
他的手点一下林知余的下巴，林知余便抬头。扫一下她的肩膀，林知余就打开手臂。
过程中，林知余想起舞蹈课上学的动作。将它们融入到现在的表演中，竟也慢慢形成自己的节奏。就算没有别人的带领，她也知道怎么衔接动作，填补空白。
舞曲结束，两人鞠躬。
“谢谢你信任我。”领舞对她说。
“也谢谢你。”林知余真心感谢道，“你是个非常厉害的搭档。”
对方笑了笑，“欢迎下次光临。”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登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