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沦陷途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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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开始了。
周一上午，做完课间操回到教室，耿行昭发现她的后桌空了。祝向昀搬到了第二组第五排，和周云深成了同桌。
耿行昭坐第一组第五排，这样一来，耿行昭和祝向昀中间只隔了一个过道。
耿行昭抻着脖子观察刚成为同桌的两个男生，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俩不动如山，认认真真地伏案学习。
耿行昭小声对祝芊芊说：“周云深怎么就‘铁树开花’了呢？”
祝芊芊却并不感到惊奇，“昨天晚自习老赵把他们俩叫去办公室，估计就是说换座位的事，老赵这下可高兴了！”
“他高兴什么？”
他高兴又能在周云舒面前邀功啦。不过这话祝芊芊没说，只说：“老赵不是总担心周云深独来独往太孤僻，希望他多交朋友嘛，这下他愿意跟别人同桌，就是迈出一大步啦！”
周云深在班上人缘不算好，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他父母早逝，姐弟俩相依为命。为了给他陪读，周云舒大学一毕业就回了桐黎县。他很内疚，觉得耽误了姐姐的前程，所以一直非常努力的学习。
这边刚成为同桌的两个男生，都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启第一段对话。
昨晚赵勤找他们谈话，提议两人做同桌，祝向昀尚觉得突兀，没想到周云深一口答应下来。难道是因为那天体育课的事？对，体育课，祝向昀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
“体育老师说我们一千米长跑要补考。”
周云深立刻把自己刚刚绞尽脑汁想的话题抛到脑后，点头如捣蒜，“哦，什么时候？”
“不知道。万澈也跟我们一起。”
“说我什么呢？”万澈大喇喇地坐到两人前座，满脸欣慰道：“如今你们做了同桌，鄙人心口一块重石总算是落了地啊！望你们今后守望相助、和谐相处，不负尊师赵勤所望。”
“嘿嘿！”耿行昭捧着《先秦诸子选读》笑。
这本书能有什么好笑的？万澈眼疾手快抽出藏在《先秦诸子选读》里面的书，“就知道里头还藏着一本！”
“万澈！你真无聊诶！”
“还包书皮？”万澈翻开封面，“哦，《绿山墙的安妮》啊，这不是我去年送给你的吗？”
“是啊，所以说你无聊。”
万澈翻了翻，找到夹在书里自己写的书签看了眼，又仔细看了下耿行昭包的书皮，“这书皮是你自己包的？”
“对啊。”耿行昭不喜欢别人一眼就看见她看的什么书，也不想被老师发现，所以用包书纸包了书皮。
“不错，下次我看课外书也送来你这包一下。”
“你想得美！还给我，快上课了！”
万澈起身要走，周云深叫住他，“体育老师说我们什么时候补考一千米啊？”
“不知道，他带的几个班体育课时间都不一样，可能会找一个大课间来测。这周估计没戏，有人都还没返校呢，而且这周有雨。”
没返校？是说周啸澄吗？耿行昭心里咯噔一下。
她已经不常主动想起他了。
只是突然听到别人提起，心里还是乌云蔽日般难受。
周一晚上是数学晚自习。
上课前，耿行昭还在看《绿山墙的安妮》。她已经入迷了。
她做一件事，一旦沉浸其中，就十分忘我。
她看小说的时候表情丰富，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皱着眉头忧思重重，一会儿长吁短叹。
祝向昀昨天就瞧见她在看这本书，一考完理综就拿出来看。此时见她如此专注，祝向昀忍不住问：“有这么好看吗？这本书说的什么？”
耿行昭敷衍道：“一个红头发、满脸雀斑的小姑娘。”
耿行昭正看到努力学习了一学年的安妮学期结束后将所有课本锁进箱子里，打算整个暑假都不再理会，她开心又激动，感觉找到了知音。这不就是她吗？暑假回老家花桥镇，她一本书都没看，不是跟爷爷钓鱼，就是和奶奶听戏，还和姑姑爬山去寺庙里吃斋饭，和伙伴们一起在河边采花许愿，快活极了。
耿行昭看看身边正在做题的祝芊芊，觉得她就是书中安妮最好的朋友戴安娜。耿行昭抓住祝芊芊的胳膊，眼睛里闪着星星，深情的说：“芊芊！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你是我见过最优雅、最美丽的女孩子！我们一起过暑假吧！”
祝芊芊一脸嫌弃，扒拉开她的爪子：“好的安妮，快看书吧！”
周二晚上是化学晚自习。
化学老师的安排是先考试，再讲题。考完试，同学们三三两两讨论起来。
耿行昭像是被封印在书中的世界里，被隔绝在这些喧嚣和吵闹之外，丝毫不受影响。她看到安妮表演朗诵取得成功后，在回家的马车上，听到同伴艳羡音乐会上富有的女士们，说的那段话：
“我们本身也很富裕，难道不是吗？我们这十六年不是一直都很快乐吗？我们每天玩耍和幻想，过着女王一样的日子。反正我是觉得特别充实，一分钟也没有虚度。你们看看远处那片大海，充满了光和幻影，这样美丽的景色是多少金银珠宝也买不来的。”
耿行昭热泪盈眶。
她想到自己十七年的人生中她珍视的点点滴滴，觉得格外幸运，自己简直是花桥镇最幸福的小姑娘之一。
祝向昀漫不经心听着周围同学的讨论，一转过头，就看到耿行昭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打在书页上。
……
“你这是……看书看哭了？”
耿行昭用手背抹去眼泪：“你不懂。”
……
书中，安妮考上了女王学院，受邀去音乐会上表演朗诵也大获成功，接下来就是离开家去上大学了。
看到这个时间节点，耿行昭心里已经很满足了，莫名有点不想继续往下看，就把书签卡在这一页。
祝芊芊见耿行昭整个人终于 “神魂归位”，问她：“看完啦？”
耿行昭把书塞进书包里，“后面还有一点，但是我不想看了，我觉得这本书写到这儿就可以结束了。”
祝芊芊看过这本书，她张嘴想说什么，耿行昭赶紧打断她：“别跟我说，我恨剧透！”
祝芊芊没有去破坏她美好的童话世界。
但现实，从不会手下留情。
看了本小说，耿行昭落下不少功课。心一收回来，就赶紧开始补作业。
可能是看小说放松了一下心情，或许是此事带来了些许愧疚感，总之，耿行昭感觉自己劲头十足，上课也不瞌睡了，下课也不瞎玩了，抓紧一切时间用功学习。
第二次周日理综考试成绩和第一次相比进步最明显的是何依湘，从班级十名开外到全班第五。在文理没有分科之前，九门课的总分排名，何依湘和万澈分庭抗礼。那时候的何依湘，年级排名最好的名次是年级第十，只是分科后，理综不如几个男生强。
耿行昭还是第九名，和上次一样。化学稳居全班第一，物理进步了，生物考的稀烂。耿行昭在心里感叹张楠的厉害，周六她弄懂了一个题型，周日就做对了一道大题。同时有些担忧这生物分数被祝瑗知道。
周三晚上是生物晚自习。
生物老师习惯白天进行一轮复习，晚自习考试加讲题。这次理综生物卷考的最好的是何依湘，生物老师点名表扬了她。下课后，几个同学去看何依湘的卷子。
何依湘这次不仅生物考得好，总分也不错，上周的阴霾散步，脸上重现以往从容的笑意。
何依湘的同桌是化学课代表何煦，是个男生。班上只有这一对同桌是男生和女生的搭配。
如果说万澈是鲜衣烈马少年郎，那何煦就像开了屏的孔雀。
祝芊芊正翻看何依湘写满笔记的生物书，就听有人掐着嗓子念道：“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
“闭嘴！”祝芊芊白眼翻过去，就见何煦托着腮、眯着眼望着她，一副二流子模样，皱眉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真不知道何依湘怎么能忍你这么久！”
何煦却是眼睛一亮，“何依湘忍不了，要不你帮帮她得了，咱俩同桌吧？”
祝芊芊微笑道：“不好意思，我只和化学好的人做同桌，不像有的人，化学课代表化学不好。”
何依湘观战，笑而不语。
“我这化学可以了，就比昭姐少两道选择题的分儿。你等着，下次我就超过她，看你还怎么拒绝我。”何煦一边说一边就往耿行昭那边去了。
何依湘小声打趣，“被他盯上了，你可怎么办哦？”
祝芊芊皱皱鼻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奈我何？”
何煦把耿行昭的卷子翻来翻去，弄出呼拉拉的响声。
“哇哦，生物68分，啧啧，你说祝老师有没有看到这鲜红的分数呢？”
“你怎么那么爱演？翻个卷子戏这么多！”耿行昭把卷子叠起来夹进生物书里。
“你真是和芊芊同桌太久了，也学得这么牙尖嘴利！”
“难不成学你？油嘴滑舌。”
何煦清清嗓子，又看看左右，凑近耿行昭，小声道：“哎！跟你商量个事！”
“不行！不同意！还有，我不叫哎。”
“行行行，你叫耿行昭，昭姐，行了吧！你听我说嘛！下次老赵换座位，你去跟何依湘同桌，把芊芊让给我，行不行？”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芊芊同意跟你同桌了吗？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老赵能不能同意都两说呢。”
“我想和芊芊同桌都想了两年了，这马上都快毕业了，就不能让我如一次愿吗？”何煦皱巴着脸，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见耿行昭不为所动，抛出诱饵，“我跟你交换行吗？我有周啸澄的消息。”
耿行昭刚刚还轻松自在的表情凝滞，她面无表情直视何煦的双眼，“有消息去告诉9班班主任盛菁，她想知道。找我就找错人了。”
何煦不明所以，“你俩咋了？真……”
耿行昭皱眉打断，“快回座位吧，不想和你说话！”
何煦没达成目的，不情愿走，见祝向昀朝这边看了好几次，转而和祝向昀攀谈：“哎！哦不对，你不叫哎，你叫祝向昀，和周云深同桌感觉咋样？”
祝向昀观察他俩好一会儿了。这男生他有印象，是化学课代表，为人比较高调，化学课上积极回答老师问题，是活跃课堂气氛的能手。
此时，听到他的问话，祝向昀不想回答，也就没勉强自己，看回卷子上。
他一贯如此，不想回答、或者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会沉默。
“哎！你这人，怎么不理人呢？”
见何煦又要小题大做唱起戏来，耿行昭打圆场道：“你都没自我介绍一下，人家哪知道你是谁？”
何煦见到台阶就下，“我，风度翩翩、人见人爱的8班班草，何煦！新同学你好！”
祝向昀看了耿行昭一眼，似在询问真假，然后握了一下何煦伸出的手，“你好，祝向昀。”
何煦见那边祝芊芊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坐不住了，起身回去了。
祝向昀仍旧盯着耿行昭，“何煦，是班草？”
“他自己封的。”
“你觉得呢？”
“我觉不出，爱谁谁。”
自从祝向昀和周云深同桌，不是一个人坐之后，温玉茗想靠近祝向昀就变得困难。她下课后找祝向昀前排的同学聊天，其实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此时，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其实万澈也很帅，对吧？”温玉茗问的是耿行昭。
“对，都很帅。”
“谁更帅？”
耿行昭语塞，灵机一动道：“我觉得我哥最帅！”说完就离开了座位。
温玉茗转而对祝向昀说：“我觉得吧，他们俩都太闹腾了，还是斯文的男孩子更帅气一点。”说着看到祝向昀桌上敞开的笔记本，惊喜道：“咦？这是物理笔记？你上次说没有物理笔记，已经开始整理了吗？”
“随便写的，很乱。”
“没关系，我可以预约第一个看吗？”
唉……
“随你。”
温玉茗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祝向昀笔尖不停，时而回应一两个字。
终于，上课铃响了，温玉茗走了。
祝向昀长叹一口气。这个课间可真漫长。
晚自习下课，耿行昭去5班等耿言韶一起回家。
祝向昀经过5班时，耿行昭正百无聊赖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少年男女。
耿言韶走出教室，喊耿行昭：“走吧。”
祝向昀走得很慢，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没一会儿就听到兄妹俩的交谈。
“我想去好滋味买面包，天天早上吃包子，都吃厌了。”
“太晚了，周末去买。”
“不行，我今晚就想吃，冰箱里的馄饨和汤圆都吃完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耿言韶想找理由拒绝，注意到祝向昀就在跟前，问：“你去蛋糕店吗？”
“啊？”祝向昀眨了眨眼，“可以啊。”
“行，那你跟昭昭一起，看着她点。”
好滋味蛋糕店在第二小学门口，和回观松苑是相反的方向。有祝向昀陪耿行昭一起，耿言韶就先回家了。
“我天天等他放学，都不能等我一下，破哥哥！”
“他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祝向昀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耿行昭惊奇地去看祝向昀的表情，“你在笑？有什么好笑的？”
祝向昀也被自己的笑吓了一跳，连忙收敛表情，“哦，我在想，他可能急着回家上厕所。”
“啊？哈哈！有可能。”
时间太晚，好滋味蛋糕店里已经没剩几样面包了。耿行昭拿了两袋全麦吐司，四个蓝莓贝果。
祝向昀对甜食不感兴趣，转了一圈也不知选什么。耿行昭给他推荐，“这个全麦吐司很好吃，软软的，而且不怎么甜。”
于是祝向昀也拿了一袋全麦吐司，“你也不喜欢吃甜的？”
“我口味比较淡，辣的不吃，太咸太甜我都不喜欢。”
和他一样。
“那个圆的是什么？”
“蓝莓贝果，比较有嚼劲，里面有一些蓝莓干，也不甜。”
于是祝向昀也拿了两个蓝莓贝果。
走出蛋糕店，祝向昀的步伐慢下来。他四处看看，发现还有一家糖水店开着门。
“要不要吃糖水？”
“你不是不爱吃甜的？”
祝向昀语塞，一时无法应答。
耿行昭也只是随口一问，径直走向糖水店，“那就吃杯冰碗吧。”
糖水店也没剩多少食材了。耿行昭要了芋泥、芋圆和红豆。
“你要什么？”
“你帮我选。”
“那跟我一样吧，老板，这两份都不另外加糖。”
祝向昀要请客，被耿行昭拒绝。
“以后你自己挣钱了再请客吧！”
祝向昀弯起唇角，“好。”
两人端着冰碗面对面坐下。
“哇！好冰！”耿行昭呼出一缕白气。
祝向昀吃了一口，确实冰。虽然两人还穿着短袖，但夏末初秋的夜里已经有些凉意了。
祝向昀有些后悔了，“你别吃了，小心着凉。”
“不要，我要吃，冰得我都清醒了，回家还能学会儿。”
祝向昀放下勺子，斟酌片刻，问道：“那个，我问你个问题。”
耿行昭直觉和温玉茗有关，这话温玉茗也说过。她停下进食的动作，用勺子一下一下戳着冰碗里的冰块，略带防备地看向祝向昀：“什么？”
“你知道怎么委婉的让一个女生知道她很烦吗？”
耿行昭愣了半晌。若不是第一反应想到温玉茗，她都要怀疑祝向昀是在委婉的说她烦了。毕竟耿言韶经常嫌她烦。
其次又惊讶于祝向昀的直白。在成为同班同学的短暂几周里，祝向昀给她的印象还算温文尔雅，怎么突然这么刻薄了？
“不至于吧？还很烦？”是难以置信的语气。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你们俩能不能直接对话，一个二个都来问我，我是传话筒还是中间商啊？”耿行昭把冰块弄碎，“她不就问你几道题，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有没有这么烦啊？”
祝向昀冷淡道：“她的眼神烦到我了，声音也很难听。”
这话让耿行昭目瞪口呆。
她的嘴巴被冰的红红的，杏眼圆睁看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祝向昀又笑了。
这下是耿行昭“眼睁睁”看着他笑的，这直抵面门的笑在糖水店昏黄的灯光下晃了耿行昭的眼。
耿行昭舀了一勺芋泥喂进嘴里，定了定神，才问：“你说的是温玉茗吗？”
“是。”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温玉茗吗？温玉茗学习好，人漂亮，声音又好听，说是班花也不为过。”说完又补充，“不过我心中的班花是芊芊。但是温玉茗确实漂亮。”
祝向昀摇摇头。
他什么都没说，却让耿行昭感受到他的决绝与冷酷。
耿行昭想起温玉茗的猜测，或许是因为祝向昀有对象，所以才这么讨厌其他对他有意思的女生？
“你有女朋友吗？”
祝向昀又想笑了，但他知道现在笑很奇怪，于是吃了一口冰冷静了几秒，才回答：“没有。”
“你喜欢男生？”
……
祝向昀睨了耿行昭一眼，“越说越离谱了。”
不知道为什么，耿行昭觉得今晚的祝向昀格外鲜活，与平日里死板的样子大相径庭。
怎么拒绝一个没有表白的人？
怎么让一个不愿分手的人放手？
耿行昭也不知道。
她烦躁起来，扔下的勺子碰上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走吧，不想吃了。”
两人骑车回家，走进单元楼，在二楼分别。
耿行昭接着上楼，祝向昀拿出钥匙开门。
耿行昭站定，转过身，看着他，“就算你不喜欢她，也别说太难听的话让她难堪。”
祝向昀的声音在感应灯灭掉时响起，“嗯，你也别再躲着我了。”
耿行昭跺了跺脚，灯亮了才继续往上走。
祝向昀靠在墙边，等四楼传来关门声，等楼道重又陷入黑暗，轻轻关上门。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沦陷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