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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飞跃默西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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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看,每个在街头电话亭内通话的人,就像被锁在水晶球里的装饰物,没有思想,没有弯绕,关在里面无忧无虑不受侵扰。直到他决定走出来……
机器将几枚硬币吞下,通话持续进行,门口等待的我听不见里面对话,只能从向流星愈发深皱的眉头,判断对面人和他讲的不是开心事。
“回伦敦吧,报社恢复你的职位了。”同他讲电话的人说。不知道对面人是摆出怎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反正向流星没机会能看见。他下意识握紧手柄扭头向外望,与她对视,先见她嘴角勾起,随后朝亭外玻璃上哈气,zuo-Ai时她也是这样。这下不论在里还是在外,他谁也看不见了。
他木讷地转回头,似乎还能听见骨头咔咔作响,“什么时候?”
“三天后,你需要尽快复职。”
电话是向流星自己主动打过去的,过程感到不悦的是他,结束变得心不在焉的也是他。
于是我笑他:“你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刺激一个陷入矛盾纠结的人。
“在利物浦我没有一天是痛快的。”
听出他毫不掩饰的烦躁,我以为他在说前几天相机镜头被人故意摔裂的事。他们还在刻意针对,并且越来越过分。相机是向流星的底线,这让当时的他怒意上头,把那人按在墙上揍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他也因此被停职,还是主编竭力保他才得到的结果。
而另一边的相机维修费贵时间长,向流星的事业受到严重影响现在几乎停滞。
“相机的事暂时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复职。”我又握紧了他的手,希望以这种方式给予他安慰。
“我不打算再在那里待下去。”
“那你和主编……”我还是在意他们之间的事,即便向流星的戒指已经将我套住。
“我已经约了她明天见,不出意外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
溢于言表的欣喜,在别人看来是幸灾乐祸,就算是又怎样,有什么不对吗。
“伦敦的报社已经将我复职。”
“你要回去?”
“那是泰晤士报,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不是吗?”我缓缓松开他,似乎已经能想象到下一句他会对我说什么。
“你愿意和我一起回伦敦吗?”
果不其然。他拥有满腔热忱,却要带着死气沉沉的我离开。但我知道那里太拥挤,我挤不进去,也不想试着融入。
“和我留在利物浦,或者你自己回去。”
“为什么?”
“我不是你的谁,更不是任何人的谁,再者说,是你提出要带我走,而不是我在求你。”
向流星尽力压低声音,这话让他如此难堪,“难道你要我留在这里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人吗?”
“还有两年,我拿到绿卡就会和他离婚。”
向流星坚决摇头,在他眼中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值得他去付出,而此刻的我或许成了他的绊脚石。
“留在利物浦对我来说没有出路,我不甘心局限在默西河畔,在伦敦工作才会有更多机会,让更多人看到我……你不能自私的把我留下。”
自私……是了,他抓住了矛盾根源,最后又发现这是无解的毒药。
“难道你带我走就不自私吗?带我去人生地不熟的伦敦,让我面对可能没有工作的困境,也可能找到工作了,却像你现在一样被针对……”
“向流星,我属于这里,所有人都带不走我,除非我心甘情愿。你有你远大的理想,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就算要分开我会笑着送你走,而不是勉强自己和你离开。”任何人都动摇不了我留在利物浦的决心。
明日他就要乘上回到伦敦的火车,所以今夜我们又在他家里做了,从客厅、厨房、浴室……每个角落都试了一遍。做到世界都黯然失色,做到河流都流尽干涸,做到洞穴都轰然坍塌。
我把钻戒摘下来还给他,但被他退了回来,戒指是他再次亲手套上的,这次他选择套在左手食指。一同交付回来的还有一个螺旋贝壳,壳表米黄色,还有几圈白色螺带紧紧缠绕。
“没告诉你‘听’到底是什么,我还舍不得离开。”
“二者有什么关系?”我问他,也没忘摆弄这大概意义非凡的贝壳。
“把贝壳放在耳边,你听到了什么?”
贴上去静静听了一会,告诉他:“如果是小时候的我会回答海洋之声,可我现在知道那只是贝壳共振,周遭的噪音被放大了。”
“除了这些就没了?”
“还能有什么。”
“大概需要一些时间你才能感受到吧。”
他又开始故弄玄虚。让我怀疑自己是否连做记者的资格也没有,“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
“说出的感受你一定不会认同,只有自己切身体会才能真正明白。”
启程日,我撑着疲累的身躯,要亲眼见证他踏入车站,乘上火车离开利物浦。
“你到底为什么会来利物浦?”我又问他一遍,总觉得为了披头士不该是他的答案。
向流星此刻笑起像只狡黠的狐狸,语调轻松自在,“如你所见,我为了头版不择手段,做了上司的情人被男主人发现,逃到了这里。”
怎么也没想到向流星是狼狈而来。或许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在他说自己是复职回到伦敦时。他是风流的利己主义者,一切都是他通往成功的垫脚石,没人能比我更懂他背后的动机。
我曾试过了,也努力过了,然后发现努力真的没用,关系和运气才是英镑。我的英镑对应他的梦想。
“总之,恭喜你再次重获这一切。”我笑着,祝福他。他执起我的手,在手背上烙下最后一吻,像骑士那样隐忍克制。
恰时有人路过我们哼唱起披头士,“Love, love me do, You know I love you……”
我问他,“你知道这是哪首歌吗?”他摇头,我明确道:“Love me do.”
“还讨厌披头士吗?”向流星总是热衷于这个问题。
我低头盯着鞋尖叹气,再次抬头意外坚定道:“不讨厌了。”
听说,耸立在楼顶衔着一根海草的利物鸟终生都会守护利物浦,希望如此。火车发动,短暂一瞬间,我的灵魂也为他出走,飞跃了默西河畔去到了他身边。
他走后,我将戒指与贝壳全都收了起来,不出意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拿出来。但我也知道,他带给我的远不止于此,那些记忆将永远镌刻在脑海。